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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帝王之死 ...

  •   第五卷北境悲歌

      第十八章帝王之死

      永熙二十八年的深冬,坤宁宫的红梅开得正盛,殷红的花瓣落满青石小径,像泼了一地的血。萧彻躺在龙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殿内燃着最上等的龙涎香,却掩不住那股若有似无的药味——那是他缠绵病榻三个月来,太医们换了无数方子,也压不住的衰败气息。

      “陛下,该喝药了。”沈微婉端着药碗,走到床边,声音轻得像叹息。她的指尖缠着白绫,那是前日给萧彻喂药时,被他失控攥破的伤口,如今还隐隐作痛。

      萧彻缓缓睁开眼,眸子里的光已经很淡了,却在看到她时,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微婉……”他想抬手,却连抬臂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她用银匙舀起药汁,一点点送进自己嘴里。

      药很苦,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涩味,像极了他这短暂而颠簸的帝王生涯。

      他想起三年前登基那日,太和殿前的雪下得很大,他穿着十二章纹的龙袍,接过传国玉玺时,指尖的颤抖。那时的他,满心想的都是开创盛世,想让沈微婉看看,他萧彻并非只能靠阴谋夺位的小人。他减免赋税,兴修水利,甚至亲自带兵去北境巡查,只为了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

      可他心里清楚,这皇位坐得有多不稳。沈敬之的势力像藤蔓一样缠满朝堂,吏部尚书是他的门生,禁军统领是他的远亲,连太医院的院判,都曾受过他的恩惠。萧彻表面上对沈敬之礼遇有加,暗地里却在培植自己的势力——提拔寒门士子,拉拢边关将领,甚至不惜亲自批阅奏折到深夜,只为牢牢攥紧手里的权柄。

      “陛下,您还记得去年上元节吗?”沈微婉放下药碗,替他掖了掖被角,“您说要带臣妾去城外的寒山寺祈福,说等国泰民安了,就卸了这皇位,陪臣妾去江南看桃花。”

      萧彻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朕……食言了。”

      他怎么会忘。去年上元节,他偷偷带着沈微婉从角门溜出皇宫,站在寒山寺的山门外看烟火。那时她刚显怀,穿着他的龙袍外套,像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猫,眼睛亮得像星星。他抱着她,在她耳边说:“微婉,等孩子生下来,朕就立他为太子。等他长大了,朕就把这江山交给他,咱们去江南住,再也不管这些烦心事。”

      可他没等到那一天。沈微婉怀孕五个月时,他开始觉得疲惫,起初以为是操劳过度,直到一次早朝时咳出血来,才惊觉不对劲。太医用了无数法子,都查不出病因,只说是“忧思过度,伤及根本”。

      只有萧彻自己知道,他是中了毒。一种慢性的、隐蔽的毒,像附骨之疽,一点点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甚至能猜到是谁下的手——沈敬之。那个在他登基后笑得最慈和,暗地里却最想置他于死地的岳父。

      他还记得沈微婉生产那日,他守在产房外,心里既焦灼又欢喜。可当婴儿的啼哭响起,产婆抱着孩子出来时,他一眼就看出不对劲——那孩子的眉眼,没有一处像他和微婉。也是在那天,他觉得心口的绞痛突然加剧,冷汗浸透了龙袍。

      后来张嬷嬷反水,跪在他面前,抖着嗓子说出沈敬之的阴谋:用催产药让微婉早产,趁乱换走皇子,再用慢性毒药除掉他,让那个“前朝余孽”做傀儡皇帝,沈家则挟天子以令诸侯。

      “沈敬之……好深的算计。”萧彻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连自己的外孙都不放过……”

      沈微婉握住他的手,泪水无声地滑落:“陛下,别说了,好好歇着。”

      她怎么会不知道。萧彻卧病的这三个月,沈敬之明里暗里地试探,一会儿说“太后年轻,该选几位辅政大臣”,一会儿又说“少帝体弱,该搬到东宫由太傅教养”。每一次,都被她用“陛下尚未痊愈,一切等陛下醒了再议”挡了回去。可她心里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沈敬之的獠牙,迟早会露出来。

      “微婉,”萧彻的声音突然清晰了些,像是回光返照,“朕给顾昀写了密信,让他……带北境的兵回来。”

      沈微婉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顾昀……那个镇守北境的镇国公,那个江南破庙里的书生,那个……她以为再也不会有交集的人。

      “沈敬之老奸巨猾,朝中的人……靠不住。”萧彻的眼神里带着恳求,“顾昀虽是外臣,但他欠你一份情,更重要的是……他忠于大周,不会让沈家篡了江山。”

      他早就查过顾昀。知道他与沈微婉的渊源,知道他对林晚照的愧疚,更知道他在北境的威望。这个人,是他能找到的,唯一能护住沈微婉和孩子的人。

      “朕把兵符……藏在龙椅的暗格里了。”萧彻的声音越来越低,“等顾昀来了,你把兵符给他……让他护着你,护着……”

      他的话没能说完,头微微歪向一边,眼睛却还望着沈微婉,像是有千言万语,都凝固在了那最后的目光里。

      殿内的烛火“噼啪”响了一声,随即灭了一盏。

      “陛下?”沈微婉试探着叫了一声,没有回应。她伸出手,颤抖着探向他的鼻息——那里,早已没了气息。

      “啊——”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哭喊,像被生生剜去了心。

      她恨过他。恨他夺走了萧珩的太子之位,恨他用权力将自己困在宫墙里,恨他让她成了这冰冷后宫里的摆设。可在他卧病的这三个月里,在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护着她和孩子时,她才发现,这份恨里,早已掺了别的东西——是他深夜为她掖被角的温柔,是他看着孩子时眼里的期盼,是他明知自己中毒,却从未迁怒于她的隐忍。

      他是个帝王,更是个困在权力漩涡里的可怜人。

      萧彻驾崩的消息传到朝堂时,沈敬之正在府里摆弄他的玉佩。听到消息,他手一抖,玉佩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对着前来报信的家奴冷笑:“知道了。备好朝服,随我入宫。”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从萧彻登基那天起,他就在算着这一天。慢性毒药是他亲手配的,无色无味,混入萧彻常喝的参汤里,三个月发作,半年毙命,神不知鬼不觉。

      如今萧彻死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做了皇帝,沈微婉一个妇道人家,还能翻起什么浪?这大周的江山,终究是他沈家的了。

      入宫时,沈敬之特意绕到太和殿。龙椅空荡荡地摆在那里,鎏金的龙纹在烛火下闪着冷光。他忍不住走过去,伸手摸了摸椅背上的龙头,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这权力的滋味,他终于要尝到了。

      “太傅这是在做什么?”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敬之猛地回头,看见沈微婉穿着一身素白的丧服,抱着襁褓中的“少帝”,站在殿门口。她的眼睛红肿,脸上却没有泪,只有一种近乎凛冽的平静。

      “臣……臣是来看望少帝。”沈敬之收回手,强装镇定。

      “有劳父亲挂心。”沈微婉抱着孩子,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陛下临终前说,让父亲辅佐少帝,稳定朝局。父亲可愿意?”

      “臣万死不辞。”沈敬之躬身行礼,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

      沈微婉没有看他,只是抱着孩子,转身走向殿外:“三日后,举行国丧。在此之前,还请父亲约束好府里的人,莫要传出什么闲话,扰了陛下的安宁。”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沈敬之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还是那个他从小看到大的、温顺听话的女儿吗?那双眼睛里的冷意,竟让他有些莫名的心慌。

      国丧如期举行。举国上下缟素,哭声震彻宫闱。灵堂里,沈微婉抱着孩子,跪在萧彻的灵前,一跪就是三天。朝臣们看着这位年轻的太后,心里都暗自揣测——她一个女子,带着年幼的皇帝,能撑得住这风雨飘摇的江山吗?

      只有沈微婉自己知道,她不能倒下。萧彻用性命换了她和孩子的安稳,她必须守住这份承诺。她要看着沈敬之付出代价,要找到自己真正的孩子,要让这大周的江山,回到它该在的地方。

      出殡那日,沈微婉抱着“少帝”,站在宫门高处,看着送葬的队伍缓缓远去。北风卷起她的丧服,猎猎作响,像一面迎风的旗。

      “陛下,”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萧彻耳语,也像是在对自己起誓,“你看,这万里江山,我会守住的。”

      远处的天际线泛起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属于萧彻的时代结束了,而属于沈微婉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她不知道前路有多少荆棘,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为了萧彻的嘱托,为了失踪的孩子,更为了那些在权力斗争中逝去的冤魂。

      龙椅上的小皇帝在她怀里动了动,发出细碎的咿呀声。沈微婉低头看着他,眼神复杂。这个被沈敬之安插进来的“前朝余孽”,如今是她的棋子,也是她的软肋。

      而远在北境的顾昀,还不知道京城的巨变。他正站在雁门关的城楼上,望着南方,手里捏着一封尚未寄出的信——那是他想对沈微婉说的话,却终究没能落笔。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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