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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哦?他喜欢男人,他自己说的 ...

  •   仲夏之夜,阐明娃叫,段燎的小院里却是热火朝天,当真是山野的摇滚现场版。

      炭火在巨大的烤炉中烧得噼啪作响,金红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铁丝网上堆积如山的肉串、硕大的羊排和整只油亮的烤鸡,浓白诱人的油脂烟雾蒸腾而起,裹挟着浓重的孜然、辣椒粉、花椒和秘制酱料的霸道香气,几乎遮蔽了小院的半壁天空,铁签上滴落的滚烫油脂砸进炭火,瞬间滋啦爆响,炸开一蓬火星。

      “喝!”、“干了这瓶。”、“那块肉是我的,孟狗撒手。”祁冕、孟达、楚天川外加一个情绪高涨的王铁柱,四人围着烤炉,人手一支冰镇啤酒,在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声中嘶吼、碰瓶、笑骂、争抢,段燎站在烤炉后,俨然火头将军指挥若定,脸上熏得油光发亮,挥舞着沾满酱料的刷子,对着蓝牙音箱的方向大吼,试图盖过音乐的轰鸣:“来来来!《最炫民族风》高潮,一起摇起来,蹦起来。”

      巨大的低音炮被调到了极限音量,电子鼓点狂躁地敲打着寂静的山谷,刺耳的电音混响和鬼哭狼嚎般的合唱声浪冲击着小院的墙,甚至让地面都在微微震颤,隔壁人家的狗已经被吓得集体失声。

      就在这喧嚣、热浪、浓烟、噪音的极致巅峰。

      那道虚掩的小门,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被推开了。

      一道清冷挺拔的身影伫立在门边。

      虞清宴。

      他穿着单薄的居家常服,长发被山风吹动几缕,垂在白皙冰凉的颈侧,他的出现毫无预兆,像一片骤然降临的暴风雪核心,浓烈的烧烤油烟滚滚袭来,浓得化不开的白烟带着呛人的颗粒,毫不留情地扑向他那边清冷的地界,将他院子里一层灰蒙蒙的油腻感。

      浓烟笼罩着他,让他那张向来沉静如玉的容颜在缭绕的白气中显得影绰不清,只有那双眼睛,穿透了污浊的烟气和震耳的音浪,冰冷落在烤炉后手舞足蹈的段燎身上。

      音乐还在轰鸣,但祁冕的怪叫声卡在了喉咙,孟达含着一嘴肉忘了嚼,楚天川举瓶的动作僵在半空,王铁柱更是吓得刷子都掉在了地上。

      段燎的笑声也戛然而止,他握着滋滋冒油的烤串,脸上还残留着狂欢的红晕,隔着烤炉跳跃的火苗与那冰冷刺骨的视线轰然相撞。

      他看到虞清宴那薄薄的唇线极其轻微地抿紧了一下,随后,一个清越而寒冽的声音破开了喧嚣,清晰地落入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和斥责:“守山若只为此等纵火扰民之行径,不如及早归去。”

      “纵火扰民”!

      “不如及早归去”!

      这几个字,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段燎的脸上,更扇在了他作为地主招待发小的兴头上,尤其在这群刚抵达不久的兄弟面前。

      段燎只觉得一股血猛地冲上头顶,脸颊火烧火燎,那不如及早归去更是字字诛心,带着赤裸裸的驱逐和否定,否定了他在这里的资格,也瞬间点燃了他一个月来的烦躁和好胜被无情碾压的羞怒。

      然而,在这极致的尴尬和火辣瞬间,祁冕和孟达两个活宝的惊呼同时响起,带着全然的惊艳和不合时宜的兴奋。

      “卧槽!!”

      “我的娘嘞!”

      祁冕嘴巴张成O型,啤酒沫挂在嘴角都忘了擦,眼睛直勾勾地钉在虞清宴那张烟笼雾罩、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喃喃道:“这特么哪来的神仙……”孟达更是直接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娃娃脸写满震惊,吸溜了一下口水:“段……段爹,你邻居……是住着个人形CG建模吗?这也太离谱了吧?”

      他们的惊叹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像火上浇油。

      段燎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他只觉得在兄弟面前颜面扫地。

      “操!”段燎低吼一声,猛地拨开面前还在滴油的烤串,一步跨到烤炉边,动作粗暴地“啪嗒”一声!将那个还在播放着《最炫民族风》震天动地的蓝牙音箱狠狠按掉。

      世界在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噼啪声、油脂滴落的滋啦声,以及段燎粗重、愤怒的喘息。

      他抬起头,火光跳跃在他因怒意而扭曲的脸上,眼神死死锁住门口那冰冷的身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说…什…么?虞清宴。”

      他甚至没有称呼虞大师。

      段燎胸膛剧烈起伏,指向烤炉:“这叫纵火?老子在自己院里烤个串怎么就是纵火了?”又指向四周,带着一种被误解的狂怒和对峙的偏执:“扰民?这条巷子里除了你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冰雕,还有谁?啊?老子在自己的地盘请朋友吃个饭,还碍着您清修了?”

      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完全忽略了自己音响的分贝早已扰得几里地外都不安生,更忘了那遮天蔽日的浓烟。

      虞清宴的目光冰凉,面对段燎的厉声质问和颠倒黑白的愤怒,他没有一丝动容,唇角那抹原本极淡的弧度彻底消失他静静地听着段燎吼完,烟尘笼罩着他,仿佛一层硝烟的背景。

      然后,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爆发或者再次斥责时。

      他往前踏了一步,更加清晰地暴露在摇曳的火光中,那张清绝容颜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冰冷、

      他直视着段燎那双因怒意而充血的眸子,一字一句。

      “愚顽无知。”

      “不可救药。”

      “愚顽无知!不可救药!”

      这八个字!

      没有丝毫委婉,直插段燎心头最敏感、最脆弱、最不愿示人的地带。

      这不再是表面的争执,这是对他段燎这个人,全部的、彻底的否定。

      段燎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了。

      段燎的吼声在关掉音箱后骤然而起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响亮,每一个字都带着被刺伤的怒意和喷薄而出的委屈,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却又无处泄愤的困兽,胸腔剧烈起伏,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门边那个清冷的影子。

      “我愚昧无知?我不可救药?行!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是高山白雪,高岭之花!!”

      他猛地踏前一步,手指几乎要戳到虞清宴的鼻尖。

      “可你呢?虞清宴,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说我?老子踏进这清水村的第一天起,从我跟你在院门口擦肩而过起,你特么就把我当空气,我就问你,我段燎,刨你家祖坟了还是偷看你洗澡了?”

      他吼得声嘶力竭,脸上那点酒意晕开的红此刻被暴怒彻底覆盖,烧成一片愤怒的酱紫:“我到底哪儿把你得罪成那样了?!啊?你给我说清楚!”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那股委屈混杂着被无视的羞辱感猛烈地冲上鼻尖,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一大片,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委屈质问:“我一天天跟个傻X似的,天不亮就爬起来,蹲在露水都没干的鬼地方,就为了堵你,就想跟你说句话,想看你对我笑一下,陪了多少笑脸?想了多少蹩脚的理由凑到你跟前?”

      他越说越激动,那些曾经被他定义为找乐子、看笑话、较劲的行为,此刻在巨大的委屈和积压的羞怒下,被他自己赋予了全新的、悲情的解读。

      “我就想……我就想让你多看我一眼,怎么了?我就那么……那么入不了你的眼?连一个字都吝啬给我?一个眼神都嫌多余?”

      说道最后,那质问甚至带上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浓得化不开的委屈和卑微,他的眼睛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泛起一层清晰的水光,在跳动的月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那张原本帅气的脸庞此刻因为愤怒、委屈和极力克制却快要失败的泪水,显得有些破碎的狼狈。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番话,半真半假,七分被激怒的咆哮歪理,却莫名地揉进了三分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被彻底漠视后累积的、积重难返的挫败感,他此刻像个打架打输的小孩,梗着脖子叫嚣,眼睛里却包着泪,觉得自己简直委屈到极点。

      整个院子一片死寂。

      只有木炭偶尔噼啪爆开的声响。

      祁冕和孟达此刻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忘了合拢,脸上的惊艳、调笑、震惊都凝固了,彻底被段燎这突如其来的、发自肺腑的真情控诉和那副强忍着不哭、快要碎掉的表情给震懵了,连楚天川都放下了一直拿在手里的鸡翅,镜片后的目光复杂地看向段燎,又看向门口那抹清冷的身影。

      虞清宴静静地伫立在门口,段燎那几乎带血控诉的话语炸响在他耳边。

      “就想让你多看我一眼!”“我就那么入不了你的眼?!”

      这嘶吼质问,和他记忆中段燎那嬉皮笑脸、油嘴滑舌、刻意挑衅的形象形成了强烈的撕裂感,而当虞清宴的目光落在段燎那张脸上时。

      月光下,段燎的眼圈通红,那双平日里总是闪烁着狡黠、得意或不服输光芒的眼睛里,此刻充斥着愤怒却奇异地包裹着一种近乎碎裂的脆弱,浓密的睫毛被水汽打湿,粘成几簇,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可怜,挺直的鼻梁因为剧烈的情绪而微微翕动,那张被烟熏油污蹭了几道、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英俊却写满狼狈的脸上,清晰地呈现出一种被巨大的委屈和羞耻感击中的破碎感。

      这张脸如果没有那张总是不停地吐出轻浮、挑衅、欠揍话语的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呢。

      虞清宴的目光有一瞬间极其轻微地凝滞了。

      段燎的外形条件其实是极其优越的,高大挺拔的身材,充满年轻爆发力的线条,尤其此刻在火光下绷紧,能看出薄肌轮廓,偏白色的皮肤被篝火镀上一层暖光,更显健康活力,那双即使泛红也依旧显得很大很亮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微张的唇因为愤怒和激动显得红润,这一切组合起来,在虞清宴那对美有着近乎严苛要求的挑剔眼睛里,其实,是极其符合他那点见不得光的审美的。

      甚至可以说,极具吸引力。

      然而……

      那声就想让你多看我一眼,像一根冰冷的钢针扎醒了虞清宴。

      他喜欢男人。

      这个隐秘的事实深藏在他冰冷表象之下,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刻意与所有男性保持距离,尤其…是像段燎这样带着天生侵略性光芒,像一颗横冲直撞滚进他世界的、过分明亮、过分张扬的流星,段燎那些所谓的接近、陪笑脸、逗开心,在他眼里,就是纯粹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恶作剧和骚扰,是城少爷下乡找乐子,他避之唯恐不及,每一次段燎的靠近,都会在他心中那幽深的、不能言说的领域激起一圈警惕的涟漪,段燎越是纠缠,那道防御的冰墙就会筑得越高,越坚固,只为将一切可能的混乱源头彻底隔绝。

      如今这张哭泣的帅脸,这控诉,这委屈…像是一场巨大的混乱闹剧,扰得他心烦意乱。

      这动摇让虞清宴感到一种更深的烦躁和无措,他不能回应,也无法解释。

      他看着眼前这个像是一张被揉皱又强撑倔强画卷般的段燎,再扫视了一眼院子里狼藉的烤架、满地的啤酒瓶、三个呆若木鸡的旁观者,包括那个一直在默默帮忙的憨厚王铁柱……

      那点对混乱的厌烦、对段燎不明动机的警惕、对这突如其来的强烈情绪冲击的无所适从,最终都化作了更深的疲惫和一种划清界限的冰冷。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已被强行压下,只余下比夜色更深的疏离与淡漠,所有的混乱、闹剧、失控的情绪,都该结束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心里有数,这里不是你段少爷的后花园。”

      一句话,轻飘飘,却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

      “后花园”

      这三个字,戳穿了段燎那层自欺欺人、体验生活、较劲看笑的表象,把那些委屈、愤怒、所有的情感爆发都变成了,一场在别人领地撒野的、廉价的闹剧。

      段燎脸上那层强撑的愤怒和委屈迅速褪去,瞬间变得一片惨白,红眼圈还在,但眼中的水光已经彻底被一种无处遁形的难堪和狼狈取代。

      他僵立在原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虞清宴不再看他,他转身,那道清瘦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踏进院门外的浓重夜色,衣袂带起一丝微凉的风,消失在黑暗中。

      小院里只剩下火苗舔舐炭块的噼啪声,以及五个完全石化的人影。

      段燎还僵在原地,低着头,肩膀塌陷下去,浑身散发着一种彻底破防、碎了一地捡不起来的颓丧气息。

      片刻的死寂后。

      王铁柱最先反应过来,蹑手蹑脚地走到烤炉边,开始默不作声地收拾那些还在滋滋作响、却无人问津的肉串。

      楚天川则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到段燎身边,动作轻缓但坚定地把他往后拉了一步,然后默默弯腰,捡拾起地上散落的垃圾。

      祁冕和孟达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惊艳八卦,只剩下一模一样的小心翼翼又难以置信的懵逼,两人非常有默契地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再次望向虞清宴消失的那个黑暗巷口方向,像是想从夜色里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理解这场让他们三观都受到冲击的、匪夷所思的争吵。

      只有段燎,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灰溜溜的木头人,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反复回响着那冰冷的判决:“这里不是你段少爷的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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