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碎裂的轮椅与染血的手 ...
-
《落日向晚》 卷一 ·靠近第四单元：风暴前夕
第3章 〈碎裂的轮椅与染血的手〉
时间：2025年4月5日，夜，紧接上一章视角：沈砚
那抹鲜红。
像一道劈开世界的闪电，又像一颗灼热的子弹，瞬间击穿了我的视网膜，轰碎了我所有的理智。
“林向晚！”
我的吼声不像人声，更像某种野兽受伤后的哀嚎，撕裂了走廊冰冷的空气。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像是在瞬间加速到极致。
我看到他像一株被狂风折断的芦苇，软软地向前倾倒。看到他捂住嘴的手指缝间，那些刺目的、温热的红色还在不断涌出，滴落，在地板上溅开一朵朵狰狞的花。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母亲尖利的指责、仪器规律的滴答、甚至我自己的心跳——全都消失了。世界缩小到只剩下那具正在瘫软下去的、被血色浸染的身体。
动啊！
一个声音在颅内疯狂尖叫。身体却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缚在轮椅上，该死的、废物的下肢纹丝不动！绝望像毒液一样瞬间灌满四肢百骸。
不——！
肾上腺素以一种毁灭性的方式轰然爆发。我几乎是用自杀般的力道，猛地将身体的重心狠狠前压，双手不再是推动，而是疯狂地、不顾一切地用手臂的力量去拖拽着沉重的轮椅向前冲！
轮椅的金属框架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声！橡胶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尖锐刺耳的噪音！
“砰！”
轮椅的脚踏板重重撞在走廊的墙壁上，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我手臂发麻。但我借着这股力，几乎是利用手臂和腰腹的核心力量，将自己从轮椅上拔了起来！
上半身猛地扑向前方——
手臂在空中徒劳地伸长，试图接住那个坠落的身影。
指尖，似乎勉强触碰到了他病号服冰凉的布料。
然后——
哐当！咔嚓！
失去平衡的轮椅猛地向后侧翻，沉重的金属结构砸在地面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我被这股力量猛地一带，整个人也从半扑的姿势被狠狠掼向地面！
手肘和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瓷砖上，剧痛传来。但我根本感觉不到。
我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只差几厘米。
我的指尖，离他冰凉的手腕，只差最后那该死的几厘米。
他最终还是无声地倒在了离我咫尺之遥的地面上，像一片飘零的落叶。更多的血从他身下漫延开来，染红了他苍白的侧脸和散落在地上的、那些母亲刚刚扔下的、印着“干细胞奇迹”的华丽纸张。
“……”
我趴在冰冷的地上，手还徒劳地向前伸着。身侧是侧翻的、扭曲的轮椅，像一个巨大的、讽刺的隐喻。世界重新被巨大的噪音填满——远处传来的急促奔跑的脚步声、护士尖锐的惊呼、还有……
还有我母亲一声短促的、被掐断般的吸气声。
她僵立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那双总是盛满规划和焦虑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她看着地上迅速扩大的血泊，看着倒在血泊中气息微弱的林向晚，又看着趴在一边、狼狈不堪、正用一种近乎仇恨的目光死死瞪着她的我。
她似乎想上前一步，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一滑，险些摔倒，最终只是徒劳地伸出手，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那些关于未来、关于站起来、关于“沉没”的冰冷理论，在眼前这残酷的、生死一线的现实面前，被砸得粉碎。
“急救铃！按铃啊！！！”我朝着护士站的方向嘶吼，声音破碎不堪。
尖锐的急救铃声终于疯狂地响彻整个楼层。
杂乱的脚步声如同潮水般涌来。白色的身影迅速包围了那片刺眼的红色。
有人在我身边蹲下，试图检查我的情况，想扶我起来。
“滚开！”我猛地挥开他们的手，眼睛死死盯着那群正在忙碌抢救的医护人员中间，盯着那只从白大褂缝隙中垂落下来的、沾满了血、苍白无力的手。
我用尽手臂的力量，拖着完全无法动弹的下半身，像一条濒死的鱼，艰难地、一寸寸地，朝着那个方向挪去。
瓷砖冰凉刺骨。手肘摩擦着地面，可能破了，但毫无感觉。
我的目光越过那些晃动的白色肩膀，终于再次看到他的脸。那么白，那么安静，仿佛所有的痛苦都已经离他远去。
一个护士拿着吸引器，正在清理他口鼻处的血迹，动作急促而专业。
我的手指终于碰到了冰冷的地面，碰到了那滩尚未凝固的、温热的粘稠液体。
我的指尖，颤抖着，轻轻地、极其轻微地，碰了一下他冰凉的手指。
染着血的手指，碰触着染着血的手指。
“林向晚……”我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濒死者的呓语，“……别怕……”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对我自己说。
急救床轮子急促滚动的声音远去。他被飞快地推走了，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只留下地板上那一摊惊心动魄的、逐渐变暗的红色，和侧翻的轮椅，以及趴在一片狼藉中、仿佛被全世界遗弃的我。
还有我母亲，那个刚刚宣判了“沉没”的人，此刻正失魂落魄地站在那片血泊之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个她试图“规划”的世界，究竟有多么残酷。
她的脸上，血色尽褪。
---
(第四单元第3章结束)
紧接预告：抢救室的红灯亮起，沈砚被强行带回病房处理伤口。在极致的绝望和愤怒中，他将如何面对母亲？而病危通知书的下达，将把所有人推向最终的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