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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2.失声娃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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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打招呼突然出现在现场的专家,秦尤听完,面色冷了几分。
陈阔站在一旁,为难地看了一眼秦尤,“秦队,这……”
秦尤抬手打断,直直看向站在台下的人,平静道:“依据。”
郁褚离扫过舞台中央的爆炸源,“爆炸中心区域几乎没有烟尘灼烧的痕迹,这么干净的现场可不像普通燃料造成的。”
他蹲下,示意地上散落的一些气球碎片,“现场出现的气球,如果是氦气填充,性质稳定绝不会爆炸,但若是有人将氦气偷换为氢气就不好说了。”
“再者。”郁褚离顿了顿,抬手在面前挥了挥,“空气中的苦杏仁味,tutu裙是常见的芭蕾舞服,其主要材质为尼龙,也就是汽油提取物,这类物质燃烧后会出现黑烟,且多呈现为这种苦味,而且tutu裙的薄纱很容易产生静电,而氢气只需要一点点火花就足以被引爆。”
郁褚离说完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迎着秦尤算不上友好的目光走上舞台,站在离他半米开外的地方。
秦尤半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一身风衣长裤,镜片掩去他眼中的锋芒,离得近了,一股草木香香水味飘来,淡淡的,并不刺鼻。
“不错,基本的推测倒是没问题,但是……”秦尤的话戛然而止,视线扫过他脚下的一双皮鞋,提醒道:“我们队?我们队可没人在出警时穿皮鞋。”
郁褚离的表情有一瞬怔住,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他笑道:“不好意思,第一天入职——”
话还没说完,秦尤的转身就打断了他的解释,郁褚离的视线跟随他离开的身影,只能把剩下的话咽回去。
他叹了口气,动身跟上秦尤的脚步。
临近舞台中央,一堆烧焦了的残块被蹲着的人拾起,又重新摆放在地上。
蹲着的人穿着作训服,一旁放着勘察箱,郁褚离猜测她应该是市局的法医。
他走近,听见秦尤问:“尸体什么情况?”
“爆炸冲击导致尸体肢体断离,高温下严重碳化,我收集了散落的人体组织,要等后续带回局内进行DNA检验确认死者身份。”
“嗯,尽快给出检验报告。”秦尤说完,又继续去往另一边的技术组查看情况,全然忘记了身后还跟着的人。
郁褚离并不打算跟过去,他蹲下,向一旁还在忙着处理尸块的法医伸出手:“可以给我一副手套吗?”
她没有抬头,只是回答道:“后边箱子里有,自己拿。”
“谢谢。”
郁褚离从箱子里拿出一副橡胶手套戴上,他避开脚下烧焦的废墟,在现场仔细看了一圈。
舞台中央是爆炸源,木质地板烧毁塌陷,玻璃碎片受冲击破碎散落在外侧边缘,舞台下还散落着一些没有被烧毁的气球。
郁褚离沿着舞台边沿走了一圈,气球应该都是奶白色的,没有看见其他颜色的碎片,地上烧成灰烬的东西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从外延往中央走去,玻璃碎片堆叠着,一个黑色的东西从边缘露出。
他蹲下,伸手把玻璃碎片搬开,看清了被压在玻璃碎块下边的东西。
郁褚离把它拿起,起身借着光源辨别上边的图案,火焰围绕着类似人体的下半身,看起来就像是什么黑色卡牌。
“我这里有证物袋,需要吗?”声音从一旁传来,郁褚离转过身,看着站在他不远处的法医,以及她手里的一个透明袋子。
“好,谢谢。”他走近,接过后将手中的卡牌装进去,拿出手机给它的正反面拍了几张照片,才将证物袋拿给取证组。
燃烧痕迹从舞台中央蔓延到舞台侧边,郁褚离沿着痕迹走近。
侧台里边放着许多服饰道具,爆炸发生后火势蔓延过来,将现场破坏得不剩多少线索。
现场由技术组做上标记拍照取证,他大致看了一圈便回到外边。
郁褚离走回舞台上,抬头在周围找了一圈时发现,秦尤不见了。
他把橡胶手套塞入衣服口袋,走近技术组,询问还在做拍摄记录的一名警员:“有看见秦队吗?”
警员停下拍摄的动作,侧头疑惑地看着他,“秦队已经先回局里了,请问你找他有事吗?”
“哈。”郁褚离顿感有些哭笑不得,他向那名警员道谢,离开大礼堂往学校内的停车场走去。
还好他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不至于赶不上秦尤离开的进度。
从云川大学到市局仅二十分钟不到的车程,路上有一些堵车,所以晚了些。
郁褚离从车上下来,在一旁看见了那辆黑色的SUV。
“真幼稚。”他吐槽一句,关上车门走入市局。
市局三楼,刑侦支队办公室内,郁褚离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的大家都忙着手里的事情,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拿出手机给张局发去一条信息,等对方回复后才重新抬起头,观察起办公室内的其他人来。
左前方第一个办公桌,桌上堆叠着密密麻麻的文件夹,桌后的男人标准的国字脸,年龄大约四十五岁左右,左手旁有一黑色保温杯,喝之前吹的那几下让他的猜测有了证实。
刑侦支队老审讯员,郭建业,队内最年长的一名警员,早年是老刑警,年轻时出警留下过老毛病,后才转为审讯员。
视线从男人脸上移开,看向左前方第二张办公桌。
桌上三台电脑,桌后的女孩年纪不大,一张圆脸被眼镜框挡去了大半。
刑侦支队网络技术人员,姚晓棠,队内年纪最小的警员,计算机天才少女,连跳几级保送国防大,一毕业就进入支队工作。
郁褚离一只手撑着额角,低头翻看着手机里张局发来的有关成员的介绍。
手指下滑,停在法医一职的介绍上,姓名一栏写着张清,在办公室内没有看见她,应当是在停尸房做解剖工作。
“咔哒——”办公室的门被人打开,来人走进,郁褚离侧头看过去,是陈阔,现场见过。
陈阔抱着手里的文件,一抬头就对上坐在一边角落里的郁褚离,他愣神一瞬,随即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点头示意。
郁褚离礼貌地笑了笑,把手机屏幕熄灭,倒扣在桌上。
“嘭——”和陈阔完全不同的行为习惯,办公室的门刚刚关上没多久就被人猛的推开。
郁褚离看向来人,是秦尤。
秦尤低头翻看手中的文件,不远处的陈阔跑来,轻声询问:“秦队,要现在开始组内会议吗?”
“再等等,尸检报告还没出来。”秦尤说完,走到办公桌旁将文件放在桌上。
他端起一旁的杯子抿了口水,陈阔还站在一旁没动,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秦尤将杯子放下,问:“还有什么事?”
“秦队,早上那位自称犯罪心理学的专家来了。”陈阔特意压低了声音,边说边用眼神示意坐在角落办公桌后边玩手机的男人。
秦尤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坐在那边的郁褚离。
脚步声渐近,“叩叩——”面前的办公桌被人敲响,打断了郁褚离的思绪。
他抬起头,秦尤正好收回手,看着他说:“跟我出来。”
秦尤扔下这句话,甚至没回头看他,径直转身。命令的口吻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郁褚离眉梢微挑,把到了嘴边的“去哪”咽了回去。
他面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的笑意,起身跟上时,却故意让脚步慢了半拍。
在走出几步后,察觉到前边的男人也不得已放慢脚步由着自己来时,他的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愉悦感。
从办公室出去,秦尤领着他乘电梯到了五楼。
走廊里,走在面前的男人身形挺拔,走路时步子迈的很大,但很稳当。
郁褚离收回观察的目光,问:“现场时,你说我推测不错,为什么后面没再继续说下去?”
又走了一段距离,前边的男人都没开口,就在郁褚离以为秦尤懒得搭理自己时,他听见了一句冷硬的回答:“任何一种清洁性可燃气体,在发生爆炸后现场均是这种现象。”
“清洁性可燃气体?”郁褚离咀嚼着字眼,陷入沉思。
先前只通过第一印象就推断出为氢气,是因为地上散落的还没烧尽的气球,他自然而然联想到了氢气球,却忽略了国内氢气球早已被氦气球所替代的事实。
“那你刚才在现场......”郁褚离想接着询问。
秦尤打断他,脚步不停:“在我的队里,任何不够严谨的推测都可能误导侦查方向,明白吗?”
确实是自己的失误,郁褚离便没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
交谈的这会时间,两人来到了办公室外。
秦尤站定,抬手敲门,“张局。”
“请进。”门内传出张局的声音。
秦尤推开门,侧眸看了眼身后的郁褚离,歪头示意他先进去。
郁褚离看了他一眼,擦过他的肩膀走进办公室。
办公桌后的男人抬起头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局内工作在他的脸上沉淀下威严,但却在看见来人时露出慈祥的笑容。
张局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和郁褚离握手,邀请他坐下,“好久不见了啊,都长那么大了。”
“张叔,好久不见。”郁褚离道。
秦尤把门关上,走进办公室,不用张局打招呼就坐在了郁褚离身边,他直接开口打断两人的寒暄,“我们支队不需要犯罪心理学家。”
张局面上不显怒色,他端起一旁的保温杯,吹了吹后抿了口,才说:“小秦啊,我知道你作为队长有自己的见解,但小郁在国外留学多年,学业期间还协助国外警方侦破过多起重大案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秦尤环抱着双臂,往后靠在椅背上,冷哼一声偏过头去,“我不信这些所谓的专家,破案靠证据链,不是直觉推测,尤其是不够严谨的推测。”
秦尤话里的意思郁褚离不用多想就明白了,他率先在张局说话前开口道:“抱歉,在现场有关爆炸原因的推测是我考虑少了。”
“哼。”秦尤冷冷地瞥他一眼,“你也只有在没有出现意外前才有机会说出这句道歉。”
郁褚离自知理亏,便没反驳。
“咳咳——”张局咳嗽几声打断两人之间即将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放缓声音,劝道:“小郁刚刚回国,今天还是第一天上班,你多担待担待,相信我,小郁未来肯定会是支队里一把好手的。”
“是不是一把好手,我自有分辨。”秦尤说完站起身,径直走到门口推开门。
他走出办公室,在关上门的前一秒,回头看向郁褚离坐着的背影,声音不大不小,“要想让我认可你,张局的话可不够,我等你证明自己。”
说完,门关上。
郁褚离坐在办公室内,不禁轻笑出声,“他一直那么幼稚吗?还下战书。”
“哈哈哈!”张局爽朗的笑声响起,他摇摇头,无奈道:“前几年支队内有过一起案子,当时从大队那边调来一位专家做辅助,秦尤当时还不是队长,话语权不够,调查方向跟着那名专家走,却不曾想那专家判断出现误差,调查方向完全错误,最后那起案子也……害……”
张局说到一半,沉重地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算了,过去那么多年了,不说这些了,说说看近几年你怎么样吧?”
“我啊……”郁褚离说着,视线落在窗外,“一切都好。”
“好就行,好就行……”张局看着眼前早已长大的人,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话到嘴边有些僵硬地说出:“你父母……祭日也快到了,今年好好去看看他们吧。”
“嗯。”郁褚离看着窗外那棵大树,气温渐凉后枝叶凋零,一片死寂。
“张叔。”他喊着,视线落回张局的脸上,看着他眼角旁比当年初见时多了不少的皱纹,问道:“我父母当年的事情,还是不能告知我吗?”
意外发生的突然,接到消息时父母已经下葬,甚至没有通知他,再见面时就在墓园,没有原因,没有通告,只有一座冰冷的墓碑,在漫漫的墓园里一眼望去,并不起眼。
张局看着眼前成熟不少的人,很难和记忆当中那个孤寂的少年联系起来。
“那事过去那么多年了,案卷早已封存,既然回来了,就往前看吧。”张局意味深长地留下这句话,便不再继续说下去。
“我明白了。”郁褚离低下头,右手摩挲着左手手腕上的老旧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