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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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叔的电话刚挂断，屏幕还没暗下去，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个陌生号码。
林牧心里正烦着，但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敢乱挂人电话，怕错过要紧的事。
接通电话，他语气硬邦邦问道：“喂，哪里？”
“是桂二嫂家吗？我，村委会的老陈。”对方自报家门。
村委会？
自己常年不在家，村委会的电话怎么打这来了？
林牧心里虽然疑惑，但语气稍稍缓和：“我是她儿子，找我妈有什么事吗？”
“哎哟，可算找着人了！打你妈电话怎么一直关机？”老陈像是松了口气，道，“没别的事，就是电话通知一下，明天有省里的专家来村里帮忙处理瘟猪死猪，县农业局要求各家各户至少留个人配合工作，尤其是你们这些养得多的，家里一定记得留人！”
林牧闷闷地“哦”了一声，道了谢。
挂了电话，他片刻没停，又翻出周明的号码拨了过去。
“牧牧，咋这个时候打电话？才到家？”周明几乎是秒接电话，背景音有些嘈杂。
听着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林牧估摸着他又在网吧打游戏。
“到家有一会了，问你个事，”林牧直奔主题，“你们组的实验室，能不能做非洲猪瘟的病理检测？出具正式的检测报告那种。”
林牧学的动物科学，周明学的动物医学。
两个专业虽然只有一字不同，但差之千里，林牧记得周明所在的实验室好像有这个资质。
周明忙着打团，没听清，问道：“你刚说出啥？”
林牧大声：“非洲猪瘟的病理检测报告！”
“理论上……应该可以吧？不过我得先去问问师姐。你家猪场咋了？”
“出了点小问题，”林牧打断他，沉声道，“到时候我这边可能需要你帮忙出一份报告。”
林牧虽然没有直说，但周明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问题大了，赶紧道：“行！我这就去问，晚点回你消息。”
结束和周明的通话，林牧又翻找出杀猪匠的电话。
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不料对方一听林牧的来意，立刻避之不及：“杀猪？今天？今天怕是不行咧！你还是找别人吧！”
“村里就你一家干这个的，我还能找谁去？”林牧一听就急了。
“真没空！”
对方不由分说，直接挂断电话。
这瘟猪谁碰谁家都得跟着倒霉，人又不傻。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林牧一股火憋在胸口，却又无可奈何。
他咬了咬牙，转身进了厨房，抽出那把最锋利的菜刀，眼一眯。
不就杀头猪嘛，有什么难的！
结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从猪圈里拖出一只半大的死猪，人就已经累得不行。
他撑着膝盖，哼哧哼哧直喘粗气不赢，听到有人叫自己。
“牧伢子，找你老半天了，原来真在这里！”
林牧抬头，看见大伯母正站在猪场外面，一手叉着腰，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他抬起胳膊，胡乱擦了把额头的汗，喘着气问道：“找我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给你送饭来了！”大伯母说着，目光在他和死猪之间来回扫，满是疑惑，“你这是准备干嘛？”
林牧挠了挠后脑勺，沾了泥灰的头发更乱了。
他举着刀如实答道：“杀猪。”
“杀猪？”大伯母一听，眼睛都瞪圆了，声音拔高了几分，“你费这劲做什么？我刚还听你刘叔说，明天县里就会派人来，把这些瘟猪统一拉走处理了！村委会没通知你？”
“通知了。”林牧没多解释，又蹲下身去。
就是因为要统一处理，他才得赶在那之前把猪杀了。
大伯母看着他倔强的背影，虽然完全搞不懂这侄子的想法，但还是哎哟一声，麻利地撸起袖子跨进猪圈。
“你这孩子，真是跟你妈一样，倔得很！”大伯母嘴上数落着，动作却毫不含糊，“要怎么弄？你说！”
“帮我按着猪。”
有了大伯母帮忙，事情确实顺利了许多。
林牧回忆着以前看别人杀猪时的模糊画面，找准位置，深吸一口气，下手时没有丝毫犹豫。
只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顿时一股浓重的腥气弥漫开来。
五脏六腑哗啦啦流了一地。
饶是粗枝大叶的大伯母，见状也忍不住别过头去，嘴里念叨着：“哎哟，这……看着可真瘆人……”
林牧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径直伸手在里面一阵掏。
好一会，他终于找到那只明显肿大、颜色异常的脾脏来，小心翼翼地装进提前准备好的袋子里。
大伯母眉头紧皱，一脸嫌弃：“不是，你要这腌臜玩意儿干嘛？这瘟猪病猪的下水可不兴吃的！”
林牧：“……”
他没事吃这玩意干嘛？
林牧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解释：“我不是学这个的嘛，学校实验室刚好需要特定的病变样本，催得急。我一时半会儿也没地方买去，就想着……家里的现成，不要钱。”
胡诌的接借口而已。
他知道大伯母古道热肠，但也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喇叭，一点小事经过她口，能传出好几个版本。
在得到想要的结果之前，他不想这事被广而告之。
大伯母虽然将信将疑，但听到是“学校要的”，也就不再多问，只是催促道：“行了，赶紧弄完去洗澡吃饭！这一身的粪水臭味，熏死个人了！”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林妈妈吃过饭又睡过去了，林牧没有叫醒她，闻着一身的脏臭和血腥气，他只觉得浑身黏腻难耐，只想赶紧冲个澡，把这令人作呕的味道彻底洗掉。
他拖着疲惫的步子迈进卫生间，拧开了花洒开关。
“嘶——！”
冰凉的井水毫无预兆地劈头浇下，这才五月，还带着刺骨的寒意，激得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他下意识地往后跳开一步，背脊“砰”地撞上冰冷的瓷砖墙，才记起家里是台老式热水器，得提前个把小时通电才能烧上热水。
林牧离家太久，早已习惯了城里即开即热的生活，平时回家，也有妈妈事无巨细地安排好一切琐碎，竟把这茬给忘得一干二净。
看着那哗哗流下的冷水，疲惫和烦躁一起涌上心头，林牧实在懒得再花时间去等。
他咬咬牙，像是跟谁赌气似的，重新站回水幕下。
冰凉的水流砸在身上，激得皮肤阵阵紧缩，汗毛倒竖，却也仿佛冲走了黏附在身上的污秽和憋闷，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干脆利落的清醒。
洗完澡，林牧习惯当天就把换下的脏衣服拿去洗掉，掏兜时，他摸出一张质地挺括的卡片。
是上午在教授办公室，蒋禾川留给他的那张名片。
林牧心里一动。
对着上面的号码拨过去电话，林牧心里忐忑不已，没想到很快就通了。
“喂，请问哪位？”电话里，蒋禾川的声音温柔，只是略有些沙哑，听起来有些疲惫。
“师、师兄，是我。”林牧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干。
“林牧？”蒋禾川问。
见林牧这边迟迟没有下文，蒋禾川又主动问了一句，声音放缓了些：“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我想问问，”林牧深吸一口气，斟酌着问道，“你们神农集团，接不接受个人送检的样本？”
他怕蒋禾川没听明白，又补了句：“就、就是非洲猪瘟病理组织样本。”
“抱歉。”
蒋禾川几乎是立刻回了这两个字，简短利落。
林牧的心猛地一沉。
他立刻接口：“我明白了，打扰您了，对不起……”
大公司有大公司的规矩和流程，他完全理解。
但语气难掩失落。
出人意料的是，蒋禾川只是稍作停顿，便接着道：“公司规定，原则上不接受个人送检。不过，”他话锋轻轻一转，“我可以以项目合作的名义，帮你协调送进我们的实验室检测。”
“真的？！”林牧喜出望外。
“嗯。”蒋禾川应了一声，随即自然地问道：“你老家是在岳市？”
林牧一怔，脱口而出：“您怎么知道？”
“给我个具体地址，”蒋禾川没有解释，“我明天安排人上门取样。”
林牧觉得这实在太麻烦对方了，连声谢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师兄！本来就已经很麻烦您了，我回头叫个快递寄过去！”
蒋禾川没有立即说话，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几声汽车鸣笛声。
沉默片刻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语速快了些：“有工作电话进来，我先挂了。”
“好的！师兄您先忙。”
通话戛然而止。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林牧愣了几秒。
短短两句对谈，蒋禾川既没有敷衍，也没有多问，态度干脆却出乎意料的周到。
林牧原本郁结的心情仿佛云隙见光，渐渐透出些明朗来。
下午杀猪累得够呛，林牧吃过饭后就回屋躺着。
周明发来消息，说是可以出报告。
林牧回了个“好的”，刚熄了灯，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忽然亮起，一条微信好友验证弹了出来。
验证消息简洁明了：你好，我是蒋禾川。
后面还跟着三个握手的表情，显得十分正式。
林牧连忙通过，回了句：你好，蒋师兄。
想了想，他又在后面同样跟上三个握手的表情。
几乎立刻，蒋禾川发来了一个详细地址和联系人信息：样本按这个地址寄出即可。
对话框顶部，“对方正在输入…”字样反复显示，却迟迟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这种沉默的输入状态持续了好一会儿，仿佛那头的人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什么也没发出来。
林牧一时不知该再说什么，点开了蒋禾川的朋友圈。
内容果然如他所料，几乎全是转载的行业动态、政策解读和技术文章，严谨得找不到一丝个人生活的痕迹。
他向下滑动屏幕，直到很久之前，才刷到一张与众不同的照片。
那是一张风景照。
大概拍摄于早春，樱花烂漫如云霞，画面构图随意，树下有个被虚化了的路人身影，像是拍摄时无意带入的。
对于农大学生来说，这就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樱花园打卡照无疑。
林牧放下手机，双臂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上那盏孤零零的白炽灯出神。
窗外，蛙鸣一阵响过一阵，吵得人心烦意乱。
林牧又忍不住想起那些病猪，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熬到天快蒙蒙亮，才迷瞪了一会儿。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