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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我没有很讨厌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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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来熟地笑着挥了挥手：“你好呀小朋友，是也想坐秋千吗？刚好阿姨得回家啦，我家孩子快回来了。”
说着，她慢慢地用脚垫着地，想让秋千停下来。
沈漾川这才注意到旁边靠着一根拐杖，他快步走过去，伸手搀扶：“阿姨，我来帮您。”
林念树欣然接受了他的帮助，借着沈漾川手臂的力道，有些吃力地从秋千上站了起来。
“谢谢你啊小朋友，”她笑着，甚至习惯性地轻轻摸了下沈漾川的头发，“我家小禾快回来了，我得先走啦。”
“小…小禾？”沈漾川心里猛地一惊，舌头都有些打结，“阿姨，是…陆…”
他的话还没问出口，林念树突然眼睛一亮，朝着他身后的方向高兴地挥起了手，声音也提高了些：“儿砸！你老妈在这儿呢！”
原本低着头、慢吞吞走路的陆禾，在听到母亲声音的瞬间，抬起了眼睛望向前方。
“我草！”沈漾川心里暗骂一声。
就在林念树挥手的同时，他猛地转身嗖地窜到了旁边那棵粗壮的老柳树后面，并飞快地留下一句：“阿姨！别说我在这儿！拜托了！”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附近只有一盏老旧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沈漾川的动作极快，差点就被抬起眼的陆禾捕捉到衣角。
陆禾看到母亲，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只有在林念树身边，他才能感到一丝短暂的心安和放松。
“妈……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陆禾的语气里带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念树眼角余光瞥了眼柳树后那个模糊的影子，眼珠子狡黠地转了转，故意岔开话题：“哎呀，儿子，这不太久没出来透透气了嘛。”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八卦起来：“对了，儿子，你跟妈说实话……在学校里，有没有那种特别讨厌、特别不想看见的人啊？”
“啊？”陆禾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特别讨厌的人……？”他微微蹙起眉，“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母子二人慢慢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林念树空出一只手，亲昵地掐了掐陆禾的脸颊，“怎么？你妈我就想问问都不行呀？”
陆禾沉默地摇了摇头，他的声音很轻，“没有。我没有特别讨厌的人。
林念树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时瞅了一眼：“咦，看着像巧克力味的，给你吃儿子。”她直接塞进了陆禾嘴里。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远后，沈漾川才从柳树后的阴影里走出来，心里莫名松了口气，“至少陆禾说……没有很讨厌的人？”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不算被他彻底划入黑名单？
他坐到那只旧秋千上，轻轻晃了晃。
秋千正前方不远，就是那片黑黢黢的池塘——当年他掉下去的地方。
好像从那会儿起，这秋千就在这儿了，这么多年过去，居然也没人来修一下？木头看起来都快散架了。
怕真把秋千坐塌，沈漾川跳了下来，落地时脚底一滑，差点又栽进水里，吓得他赶紧稳住身子。
这回要是再掉下去，可没人来救他这个旱鸭子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陆禾离开的方向，心里有点说不清的滋味，像是庆幸，又有点羡慕。“陆禾他家……好像挺不错的？至少他妈看起来就很好相处。”
再想想自己家那两位，沈漾川就觉得头大。
时间确实能让人缓过来一点。今晚陆禾终于有了点食欲，林念树把昨晚没吃完的火锅食材热了热，两人简单吃了点。
吃完饭，陆禾本想看会儿书，但药效上来，躺床上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见儿子情况好转，林念树心情也好了点，拆了包薯片。“咦，怎么是蜂蜜味的……明天留给儿子吃。”
沈漾川到家后点了份外卖，坐在书桌边吃边看笔记，磨蹭到十一点才上床。
可脑子里还在反复琢磨陆禾那句话——“我没有很讨厌的人。”
“嘶……”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万一我属于‘讨厌’，或者‘最讨厌’的那一类呢？”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自己给自己吓没底了。
手机在旁边叮铃哐啷响个不停，但他懒得看。不用猜，不是爸妈发来的“战报”，就是些无关紧要的群消息。
本来想刷会儿短视频放松一下的沈漾川，手指一划，却精准地刷到了一条。
视频里一个女声问道：“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沈漾川几乎是下意识地、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自语：“以前不信……现在好像有点信了。”
现在的短视频算法就跟在他脑子里装了窃听器一样，下一个推送紧跟着就来了——“用塔罗牌来测试你们是否能在一起！只要一个啤酒”
沈漾川嗤笑一声，他对这种东西毫无兴趣，甚至在心里吐槽：“信这玩意儿，还不如信陆禾明天能主动找我说话呢？”
这么一想，他反而美滋滋起来，仿佛后者实现的概率更大一些。
翌日清晨，陆禾的情况似乎稍有好转。至少之前那些剧烈而无端的情绪终于耗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麻木和空虚。
他眼神空洞地扫过书桌，最终抓起那把冰冷的美工刀，沉默地塞进了校服外套的口袋里。
今天林念树破天荒地没有起来做早饭，餐桌上只留了一张纸条，字迹有些潦草：
「儿子，你妈熬夜追剧起不来了，自己去路上买点吃的吧~（微笑）」
陆禾将纸条揉进口袋，打开门走了出去。直到快走到学校，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又忘记带伞了……
他的记忆力，好像越来越不好了。但阴雨天终于过去了。秋日的阳光带落在他身上，那种仿佛随时要将他从内部撕裂的紧绷感，似乎也因此松弛了一点点。
走到校门口人少的地方，陆禾从口袋里拿出一袋干净的纸巾，展开，轻轻盖在了自己左手臂的内侧。
纸面下，好几道新鲜的、细密的划痕正隐隐渗着血珠。他的眼神依旧平淡，仿佛那疼痛与自己无关。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心情没之前那般坏，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这样的想法。
他踩着上课铃响的最后几秒走进教室。
再过半个小时就要开始阶段考了。因为是年级统考，所有学生都被打乱，安排到了不同的空教室，按照以往的成绩排序。
由于文科班的学生刚转过来不久，学校便简单粗暴地采用了交叉排列的方式。
陆禾是文科第一，自然就被安排坐在了理科第一的沈漾川后面。后面的座位也依次类推。
陆禾看着前方那个挺直的背影，心脏只是沉沉地坠了一下，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剧烈反应。
他默默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拿出笔袋，摆好文具。
至少到现在，他的心情还算得上平稳。
考试铃声响彻走廊，试卷很快发了下来，第一门是语文。
对于自己的传统强项，陆禾深吸一口气，打算先从最稳的古诗词默写开始。
他顺利做完默写，转而开始做前面的五道选择题。笔尖沙沙，他几乎以为一切正在艰难地重回正轨。
然而，当他开始阅读选择题前面那几段冗长的材料时，问题出现了。
他的注意力根本无法凝聚，目光在字句间来回滑动，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那些文字失去了意义，无法进入大脑。
陆禾的指尖无意识地掐了一下左手手臂内侧，隔着布料，清晰的刺痛感让他短暂地清醒了一瞬。
但很快，那种涣散感又淹没了回来。他只能艰难地推进，直到最后铃声响起前，才堪堪把作文写完，手心全是冷汗。
而坐在他前面的沈漾川，做题速度极快。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他就已经答完了所有题目，甚至有时间悠闲地检查了一遍。
这次的作文题目很有意思，叫《巧合》。
虽然高中作文大多要求写规整的议论文，但沈漾川在文章的最后一句话，鬼使神差地加上了一点属于自己的、不那么合规矩的见解：
「世界就是这样，正如你发现了那朵花，而我发现了你」
考完语文，陆禾低着头，像被抽走了魂一样回到教室。
想到下午的理综，他心里更是没有一点底。
他知道这是自作自受，如果昨晚能稍微看一会儿书，哪怕只是翻翻那本笔记，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片茫然。
明明已经九月初，天气却反常地闷热。沈漾川看着陆禾身上那件灰色长袖卫衣，额角都冒了细汗，不禁有点担心他会把自己捂出毛病来。
临近中午，因为考试安排，学校提前放了饭。
沈漾川没什么胃口，从兜里拿出一个面包，走到走廊靠着栏杆啃了起来。
陆禾的状态很不对劲，他一直知道。但刚刚考试时，他无意间回头瞥见陆禾握着笔的手在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得吓人，他害怕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教室里的陆禾，面对江海热情的吃饭邀请，只是摇了摇头，声音干涩：“我不饿，你去吃吧。”
那冰冷的语气让江海愣了一下，恍惚间以为冬天提前到了。
教室和走廊之间有一排窗户。沈漾川靠在走廊栏杆上，目光透过玻璃，偷偷地观察着陆禾。
只见陆禾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东西，飞快地塞进了桌肚深处。
虽然动作很快，但沈漾川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把美工刀！
“我草？！刀？”站在外面的沈漾川心里猛地一咯噔，“陆禾他……该不会是想……弄死我吧？”这个念头让他吓了一跳。
就在陆禾动作的时候，他宽大的卫衣袖子因为抬手而滑落了一瞬。
从这个角度，沈漾川刚好能清晰地看到——在那截白晃晃的手臂内侧，赫然交错着几道新鲜而刺目的血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