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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第 1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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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上，迟煦在晨光中醒来，痴迷地凝望着仍在熟睡中的程子焱。这些日子他每天亲力亲为地照顾程子焱，给他做饭，帮他洗澡，教他刷牙，替他刮胡子，甚至为他剪指甲。程子焱也在这朝夕相处中感受到了他的温柔，对他生出了无尽的信任与依赖。迟煦每每看着程子焱毫不设防的模样，整颗心都沉浸在浓烈的爱意里。
迟煦就这样一直痴痴地望着，直到程子焱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双眸失焦地望着他。
迟煦微笑着轻声说道：“早呀！”
程子焱呆呆地看了他一阵，突然之间表情大变，腾地一下坐起身，失声叫道：“你是谁？！”
迟煦愣了下，继而惊喜地说道：“子焱，你会说话了！”
程子焱更加疑惑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到底是谁？”他环视了下四周，眼神变得更加惊恐：“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我为什么会和你在一张床上？”
他面色苍白地一把掀开毯子，在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睡衣时才没有彻底崩溃。但这并没有减轻他的恐惧，因为迟煦是光着膀子的，他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身旁躺着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这怎么想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子焱，你先别激动……”迟煦也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摸不着头脑，只能先把人安抚下来再说。
可程子焱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跳下床就直冲出房门，身手矫健得让人瞠目结舌。迟煦连滚带爬地追在后面，硬是没追上。幸好陈放起得早，已经在一楼喝咖啡看新闻了，迟煦边跑边朝楼下喊：“陈放！拦住他！！”
陈放闻声扔下手机，用最快的速度冲到楼梯口，一把截住了撒丫子往外狂奔的程子焱。程子焱奋力反抗起来，吊着一只手臂的陈放只好单手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让他无法逃脱。与此同时迟煦也从楼梯上冲了下来，跑到程子焱面前。
“子焱！子焱，你别激动，你听我说……”迟煦边说边试图抱住程子焱进行安抚。
程子焱看着眼前这个人高马大一身肌肉的壮汉要对自己欲行不轨，吓得高声呼救起来：“救命！！！救命啊！！！”
陈放露出惊讶的表情，对迟煦说道：“他会说话了！”
迟煦一边对付着张牙舞爪想要打他的程子焱一边答道：“他不光会说话了，他还问我是谁！”
“啊？？”陈放满脸问号。
程子焱一边拼尽全力地挣扎着，一边声嘶力竭不停呼喊着救命。幸好这个街区住的全是洋人，没人听得懂他在喊什么。
迟煦耐心地劝道：“好了，子焱，你先安静下来，医生说了你不能情绪太激动，对你的大脑会有影响。”
结果程子焱听到他的话，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他本来就认为自己是被劫持了，现在又扯出了医生，难道这些人是在拿他做什么人体实验吗？怪不得他从刚才开始就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怪怪的。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他泪眼婆娑地对迟煦说道：“我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如果你们想要钱，我爸妈一定会想办法给你们的……”
迟煦和陈放面面相觑，很显然程子焱对眼下的情况存在着严重的误解。
迟煦对他问道：“子焱，你完全不记得我们两个是谁了吗？”
程子焱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陈放，然后摇了摇头。
“那你也不记得这儿是哪里了吗？”迟煦继续问。
程子焱再次摇了摇头。
两个人狐疑地互相看了眼，程子焱不记得过去的事也就算了，怎么会连最近这些天发生的事也都给忘了？
陈放想了想，放开程子焱，对他说道：“你别害怕，我们没有人要伤害你。你生病了，忘记了很多事，我们两个不是坏人，他是迟煦，是你男朋友，我是他的助理……”
不等陈放把话说完，程子焱就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迟煦说道：“你在说什么？我是男的，怎么会有男朋友？而且这个人这么老，他怎么可能当我男朋友？”
迟煦瞪大了眼睛，无语地指了指自己。他活到现在头回有人说他老，而且那个人还是比他大三岁的程子焱。
陈放满脸狐疑地打量了一下程子焱，说道：“那我能不能问一下，你现在多大？”
程子焱答道：“十三，再过两个月就满十四了。”
迟煦和陈放两个人瞪大了眼睛互相看着对方。难怪程子焱会嫌迟煦老，按照程子焱现在的自我认知年龄，迟煦和他交往都够判刑的了。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迷恋“幼齿”的变态，迟煦对程子焱说道：“子焱，你跟我过来一下好吗？就一下，我带你看样东西。”
程子焱十分犹豫地看了他一阵，然后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迟煦把程子焱带到了卫生间，让他站到镜子前。
程子焱在见到镜子里倒影的一瞬间被吓到向后退了好几步。他看看镜子，再低头看看自己，一会儿抬一抬手，一会儿又摸一摸脸，反反复复像是想找出镜中人的破绽。
“这……真的是我吗？怎么可能？我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程子焱转头哭着对那两个人质问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迟煦哑然道：“我们什么都没对你做，你本来就长这样。你脑袋受伤失忆了，你今年不是十三岁，而是……三十二岁。”
程子焱惊恐道：“什么？！不可能！你们骗我！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你们是不是给我吃了什么药？我现在看到的都是幻觉对不对？”他看着镜子里那副陌生的身体，激动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自己已经三十二岁这件事。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来说，三十岁是那样的遥不可及，而这中间的十几年是人生最宝贵的时光。此刻的他就像是看电影时不小心眨了下眼，却发现最精彩的片段已经全部过去了。那种强烈的失落感让他几近崩溃。
迟煦在一旁拼命安慰道：“子焱，你别这么激动，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再说了，三十二岁又不老，而且你长得这么年轻，走出去人家最多当你二十五岁。”
程子焱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二十五很年轻吗？那几乎是十三岁的两倍了！
陈放给了迟煦一肘子：“行了，你快闭嘴吧，越哄越乱，赶紧去给医生打电话。”
“哦哦好！”迟煦赶忙去找手机。
陈放好言好语地对程子焱说道：“程医生，你先冷静一下，咱们坐下来慢慢说好吗？”
程子焱听到他的话再次惊讶道：“你……叫我什么？医生？”
陈放点头道：“对，你是一名心理医生。”
程子焱拼命摇着头：“不可能，我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当医生？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他思索了一阵突然说道：“我知道了，是我穿越了！对，一定是这样！我根本就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人！”
陈放无奈地扶了扶额，感觉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了。
迟煦那边电话很快就打好了，医生听说了程子焱的情况后，临时给他们加了个预约，让他们现在就赶过去。迟煦不敢耽搁分毫，立刻带着程子焱开车前往。
一路上，程子焱看着车窗外陌生的环境和满大街的洋人面孔，愈发地笃定自己就是穿越了。
医生为程子焱重新做了个脑部扫描，确认他脑子里的血肿已经开始大幅度消散，导致他的记忆正在阶段性恢复。至于程子焱为何会不记得车祸醒来之后发生的那些事，医生解释说可能是由于过往记忆的恢复导致大量信息涌入，大脑一时间处理不过来，便将不够重要的信息给暂时隐藏了。随着后续记忆的不断恢复，理论上那些事应该也能想起来。
虽然医生讲得头头是道，又有新鲜出炉的检查结果摆在那里，可程子焱依然选择相信自己的感觉，坚称自己就是十三岁。医生见此情形，对他提出了几个问题，让他说出自己昨天穿的什么衣服，从早到晚具体都做了些什么，晚餐吃的什么，上课学了什么新知识，在读什么课外书，玩了什么游戏。如果他真的像他自己所说是穿越而来的，那他应该对这些刚刚发生过的事记得很清楚才对。
面对医生的提问，程子焱忽然愣住了，发现这些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来。尽管青春的感觉依然鲜活地停留在他的脑海里，可那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却早已被时间埋葬。忽然间，那些他坚信不疑的回忆全都被蒙上了一层灰尘，像泛黄的书页一样只能隔着岁月遥望。
程子焱失魂落魄地低下头，流下无助的泪水。原来他的少年时光早就远走了，他真的是个三十二岁的失忆男人。
迟煦见状走上前，想要把他抱在怀里安慰。可程子焱却一把将他推开，用责怪的目光看着他，仿佛是迟煦害他一下子丢失了二十年的时光一样。
医生给程子焱重新开了药，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然后就让他们离开了。回程的路上，程子焱蜷缩在车后座始终一言不发，泛红的双眼里写满了迷茫。迟煦几次想要牵他的手都被他给躲开了，他看向迟煦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这些天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和依赖就这样转瞬间烟消云散。
回到家之后，程子焱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他虽然接受了失忆这个事实，却无法平复心中对逝去青春的遗憾。迟煦和陈放遵照医嘱，尽量避免去打扰和刺激他，只让他自己去慢慢消化。
程子焱消沉了一整天，在迟煦的反复劝说下勉强吃了点晚饭，然后就又回到房间里发呆。
到了就寝时间，迟煦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轻声说道：“子焱，你今天很累了，要不要洗个澡早点睡觉？”
程子焱目光空洞地转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迟煦对他伸出手：“那走吧，我带你去。”
程子焱盯着他的手看了一阵，默默站起身，并没有把自己的手给他。
迟煦讪讪地收回手，把程子焱领到浴室，然后局促地说道：“是这样的，你出事之后这段时间都是我帮你洗的澡，那现在你……”
不等他说完，程子焱就本能地紧紧抓着自己的领口，像是怕迟煦会上来解自己的衣服一样：“我自己能洗，不用你！”
迟煦尴尬地说道：“好……那你自己洗……”他把怎么调节水温和洗浴用品摆放的位置一一告诉程子焱，紧接着又帮他找来要换的睡衣。
一切安排妥当后，迟煦就退出了卫生间。他才刚走出门，就听见程子焱迫不及待从里面把门锁上的声音。
迟煦转过身默默看着那道紧闭的房门，鼻头忍不住微微泛酸。尽管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程子焱的错，可被自己深爱的人当成陌生男人一样防着，还是让他的心口难以抑制地发痛。
程子焱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一件件脱去身上的衣服，看着自己陌生的身体。不同于少年时的纤细单薄，现在的他身高腿长，肩宽腰窄，肌肉线条分明，就连男人最在意的部分也发育得相当不错。就如迟煦所说，他的长相搭配上这样的身材，看上去确实要比三十二岁年轻许多。这让他心里好受了点，至少在那些被他遗忘的时光里，他没有让自己变成一个秃头油腻挺着肚腩的中年人。
程子焱洗好澡出来的时候，发现迟煦正坐在床边发呆。他来到迟煦面前，有点不安地说道：“我是不是占了你的房间？要不……我去客厅睡吧。”
迟煦愣了下，赶忙说道：“不不，这是你的房间……子焱，有件事我要对你说，因为你是头部受伤，医生交代过你晚上睡觉必须有人在旁边，以免出现什么特殊情况。如果你不想和我睡一张床的话，我就在旁边打地铺，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做任何让你不开心的事，你看这样可以吗？”
程子焱咬着嘴唇踌躇了一阵，终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他犹豫的原因不是讨厌迟煦，而是他心里很难受，希望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痛哭一场，现在身边有人守着，他就只能把那些情绪全都默默吞回肚子里。
迟煦见他同意了，欣慰地笑笑：“那你先睡吧，我去找点东西来打地铺，我会尽量不吵到你。”
迟煦说完就去储物柜里翻找起来，七拼八凑地铺了一地，效果只比睡硬地板稍微好那么一丁点。
程子焱坐在床边看着他忙活，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要不……你还是到床上来睡吧？咱们之前也是那么睡的吧……”
迟煦看着他犹豫的模样，微笑着说道：“不用了，我在床上你会睡不好的。我知道现在对于你来说我很陌生，没关系的，咱们慢慢来，你不要有任何压力。我就睡地上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快躺下好好休息吧。”
程子焱不再坚持，按照迟煦的话乖乖在床上躺下。迟煦睡在他旁边确实会让他感到紧张，因为迟煦总是会下意识地想要和他有肢体接触，这对记忆停留在十三岁的他来说是一件十分难以接受的事。
程子焱在小学和初中分别跳过级，十三岁的时候已经进入高中了。在此之前，他受社会传统思想的影响，在幻想自己将来的时候脑子里构筑的画面都是和女性组建家庭，生儿育女。这些幻想无关于他自己的喜好，更多是向大众靠拢的本能。然而进入高中之后，他周围全都是比他年纪大的男孩子，面对着一个个朝气蓬勃的少年，他逐渐开始感觉到自己似乎变得不太一样。当他站在篮球场边，看着学长们肆意挥洒青春时，占据他心头的不仅是比赛带来的热血澎湃，还有一些让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甚至偶尔身体会出现难以启齿的冲动。在那个咨询不够发达，社会也不够包容的年代，他对自己的这种变化感到非常害怕和羞愧，甚至不自觉地排斥与男人发生肢体接触。
迟煦关了灯，对他道了声晚安，然后便躺下了。临时地铺非常不舒服，硌得人全身都痛，迟煦一边努力寻找着不那么难受的姿势，一边琢磨着明天得去买张野营床垫回来。程子焱这种状态还不知要继续多久，天天这么睡硬地板他身体再好也受不了。
程子焱在黑暗中听着迟煦辗转反侧，轻轻叫了声：“迟煦……”
迟煦赶忙答道：“哎！怎么了？是我吵到你了吗？”
“不是……我是想问，你……真的是我男朋友吗？”
迟煦说道：“嗯，我知道这对现在的你来说有点突然，但我的确是你如假包换的男朋友。”
“那……你是我第一个男朋友吗？”
迟煦笑笑：“我也希望是，可惜我没那么幸运，我认识你的时候你都已经二十八岁了。”
程子焱思索了一阵说道：“所以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是……同…同性恋吗？”现在的他甚至连这个词都很难说出口。
迟煦说道：“当然，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能把直男掰弯。”
程子焱轻叹了声。原来如此，他少年时那些异样的感觉全都有了解释，他内心所害怕的事终是成了现实，然而这一切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尤其是他的这个男朋友，不仅身材外貌都很出众，而且对他也很温柔耐心，虽然他还来不及去了解这个人更多，但到目前为止他对迟煦的印象都还不错。
迟煦听到他的叹息，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程子焱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是……”
迟煦理解地点点头，十三岁是最懵懂又敏感的年纪，身体才刚刚开始发育，性取向还很模糊，一切都令人感到很迷茫。
程子焱沉默了一阵问道：“那你见过我的家人吗？他们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
迟煦顿时尴尬起来，程子焱很少和他讲起自己的家人，而他一直忙着对付自己那专横的父亲和复杂的家庭关系，有时甚至会忘记程子焱也有父母，也可能被原生家庭所困扰。如今想想，他真的是一个非常不合格的男朋友。“嗯……我还没见过他们，不过我猜他们应该都很支持你。你那么好，你的父母也一定都是很好的人。”
程子焱在黑暗里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后来成为了怎样的人，但他很清楚地记得父亲对他有多么严厉。他对自己成为同性恋的恐惧，其实最主要就是来源于害怕不被父亲所接受。
迟煦轻声说道：“好了，子焱，先别去想这些了，你今天已经接收了太多复杂的信息，医生说了你需要充足的睡眠来缓解压力。早点儿睡吧，说不定明天一早你就把所有事都想起来了。”
程子焱在昏暗的光线里望着迟煦的轮廓，轻轻应了声，闭上眼睛艰难地让自己纷乱的思绪渐渐安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