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6 ...
-
夜色如墨，将萧则科技所在的创业园区吞没。只有零星几扇窗户还亮着灯，像绝望中不肯瞑目的眼。其中一扇，属于CEO办公室。
萧则瘫在人体工学椅上，领带扯得歪斜，昂贵的定制西装皱巴巴地搭在椅背。他面前的电脑屏幕暗着，手机屏幕却亮得刺眼，上面是数十个未接来电和密密麻麻的微信未读消息，红色的提示数字触目惊心。
【李总：萧则！你他妈给我回电话！深蓝到底怎么回事？！】
【王董助理：萧总，请立即联系我们法务部，关于股份赎回事宜！】
【张经理（兴业资管）：萧总，贷款明日到期，若无法偿还，我们将依法申请冻结贵司及您个人名下资产。】
【妈：小则，你三叔打电话来问，说外面传你公司要倒闭了？是不是真的啊？你可别吓妈……】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他几乎要爆炸的太阳穴。
“啊——！！！”他猛地爆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手臂胡乱一扫，将桌上剩下的半杯冷咖啡、文件架、笔筒全都扫落在地，发出一片狼藉的脆响。
为什么？！
明明昨天他还站在云端，接受着艳羡的目光，畅想着B轮融资后如何横扫市场，估值翻倍，成为最年轻的独角兽创始人！
怎么一夜之间，天地倾覆？！
深蓝资本……陈伟那个王八蛋！还有那些落井下石的所谓“投资人”！还有……顾琛！谢知遥！
想到这两个名字，萧则的心猛地一抽，一种被冰冷毒蛇缠住的窒息感攫住了他。
对，是他们！一定是他们！
昨天凌晨，只有顾琛打过那个诡异的电话，“好心”提醒他深蓝的尽调很严格。然后一切就急转直下！还有谢知遥那个技术疯子……那些数据问题，普通人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只有谢知遥有那个本事挖出来！
是他们联手搞他！
可是为什么？！他们不是兄弟吗？！从大学开始就是最好的兄弟！他发达了从未忘记过他们，给他们股份，让他们当联合创始人，虽然……虽然确实让他们干得多了点，拿得少了点，但那不是为了公司发展吗？他们不是应该理解他、支持他吗？！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不得好死的叛徒！
愤怒和背叛感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他猛地抓起手机，手指颤抖地找到顾琛的号码拨过去。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他又打给谢知遥。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像是一记记耳光，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操！操！操！”他疯狂地咒骂着，额角青筋暴起，眼球布满血丝。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他还有机会！他还有人脉！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哆嗦着开始在通讯录里翻找那些或许还能帮上忙的名字。
第一个电话打给某位曾对他表示过欣赏的业界大佬。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方背景音嘈杂，似乎是在某个晚宴上。
“喂？小萧啊，这么晚有事？”
“刘总！不好意思打扰您！我这边遇到点小麻烦，关于融资……”
“哦，融资啊……”对方的声音拖长了，带着明显的敷衍和疏离，“哎呀小萧，不巧我现在国外开会呢，信号不好……而且最近市场环境你也知道，不大好搞啊……这样，等我回去再说，啊？先这样！”
不等萧则再开口，电话就被挂断了，忙音刺耳。
萧则的心凉了半截。
他不死心，又打给一位政府背景的远房亲戚。
“二叔！是我，小则……”
“小则啊……”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你公司的事情，我听到一些风声。不是二叔说你，年轻人做事要踏实，不能好高骛远，更不能搞些歪门邪道！现在上面抓得紧，我这边也不好说话啊……你先自己处理好，啊？别给家里惹麻烦！”
又是忙音。
第三个，第四个……
不是敷衍推诿，就是直接拒接。往日里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那些人，仿佛一夜之间集体失忆，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世态炎凉，人心冷暖，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终于淹没了他的头顶。他瘫回椅子上，浑身发冷，手指无力地松开，手机滑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完了。
这次可能真的完了。
不仅公司完了，他可能……也完了。那些违规操作，那些数据造假……如果真被捅出去……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萧则像是濒死的人抓到救命稻草，猛地弹起来，踉跄着冲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他期待的救星，而是两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身材高大的男人。他们的眼神锐利，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
“萧则先生？”为首一人开口，声音平板无波，“我们是兴业资管委托的资产保全人员。鉴于您公司未能按期偿还贷款，依据合同约定，我们将对抵押物，即贵公司本层的办公场地及内部所有设备进行临时监管清点，直至债务清偿或进入法律程序。这是相关文件。”
那人递过来一份盖着红章的文件。
萧则愣愣地接过，纸张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他低头看去，白纸黑字，还有法院的备案章戳，像索命的符咒。
“你们……你们不能这样！我会还钱的！我马上就能找到钱！”萧则试图挣扎，声音嘶哑。
另一个黑衣人向前一步，无形中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萧先生，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清点期间，为避免不必要的纠纷，请您和您的员工暂时不要动用任何公司资产。另外，根据我们收到的信息，您个人名下账户也已冻结，建议您尽快处理债务问题。”
个人账户……也冻结了？
萧则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他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
那两个黑衣人不再看他，径直走进办公室，开始一丝不苟地给电脑服务器、甚至一些值钱的办公设备贴上白色的封条，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那声音像是直接刮在萧则的心上。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打造起来的王国，转眼间变得如同犯罪现场，被一点点贴上耻辱的标签。
员工区仅剩的几个还没离开的员工，探头探脑地望过来，脸上写满了惊恐和不安，窃窃私语着。
“看什么看！都滚！滚啊！”萧则崩溃地冲着他们咆哮。
员工们吓得缩回头，很快，拿着包匆匆逃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最后一丝体面，也荡然无存。
萧则孤零零地站在狼藉的办公室中央，四周是贴着白色封条的电脑和设备，像一座座冰冷的墓碑，埋葬着他的野心和梦想。
窗外是都市璀璨的不夜灯火，却没有任何一盏属于他。
手机在地毯上又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来电——“妈”。
他没有去接。
他只是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去，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呜咽声，像受伤的野兽，低低地、绝望地，在空旷冰冷的办公室里回荡。
而此刻，城市另一端那间顶层公寓里。
顾琛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新消息，来自那个黑衣保全的负责人：【顾先生，已按您要求完成初步清点与封存。萧则情绪崩溃，未做激烈反抗。】
顾琛扫了一眼，指尖划过，删除信息。
他端起手边新煮的热咖啡，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流光溢彩的金融街。
“敬你，我的好兄弟。”他对着窗外举了举杯，嘴角噙着一丝冰冷而完美的笑意，“祝你……今夜好梦。”
身后，谢知遥敲下回车键，将一份关于SEC匿名举报材料的加密压缩包，设置了定时发送。
时间：明天上午九点整。
收件人：SEC官方举报邮箱及国内证监会对口部门。
做完这一切，他也站起身，走到顾琛身边，沉默地望着窗外。
两人并肩而立，影子被拉得很长。
资本无声的绞索，正在一寸寸收紧。而猎物的哀鸣，注定无法传达到猎人的耳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