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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弱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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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中天,两人满载而归。
原本系在马背专门用来装猎物的猎袋,装了满满当当的菌菇,要不是某人说肚子饿了,半个山头的蘑菇都要遭殃。
魏·救蘑菇主·锡(叉腰。
就在魏锡把菌子交给厨娘,这才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再回来,他就见李琢圭已经和将士们自然地打成了一片。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本就是其中一员。
只见她将弓拉个半满,箭尖直对百步外的靶子,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咻”的一声,箭脱弓而去,正中箭靶红心。
“好!”
众将士一阵欢呼。
李琢圭谦逊地低下头:“献丑了。”
十发箭箭箭中靶心,可一点也不“丑”,简直耀眼得如太阳一般。
短短半天不到,众人对她的称呼就从“嫂子”“弟妹”,变成了射艺高超的“李娘子”。
“我记起来了,”有个眼尖的将士盯着她的脸,突然一拍脑袋,“上次在擂台上赢了窦瞒的,是不是就是许娘子?”
“是我,”辉煌的过去被他人提起,李琢圭倒有些害羞,“那次我纯是运气好。”
那将士笑得坦荡:“李娘子何必妄自菲薄,那窦小人花招颇多,诡计频出,咱们军营中除了中郎将,至今还没有人打得过她。
“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赢过她的?我每次问中郎将,他都讳莫如深的。”
既然他都如此谦卑地发问了,李琢圭便也不好藏着掖着,解释道:“窦娘子武艺高超,招式多变,我自然不会是她的对手。
“但她急于求成,我便以此为突破点,先让她以为自己快赢了,然后釜底抽薪。”
对魏锡,她对窦瞒的称呼可以是窦瞒、窦小人,气头上叫窦竖子都可以。
可对外,她就称呼起了一句“窦娘子”。
李琢圭乐得传授这些经验之谈:“凡是人,不可能无懈可击,就都是有弱点的。
“比如窦娘子,她身体虽灵活,可性子急躁,加之进攻的时候便会忘记防守,而且上肢力量也偏弱,她其实并不难对付。
“再比如苏将军,他也有弱点。
“苏将军左肩受过伤,每次他拿枪或是其他重量较大的武器,会避免左手承重太多,这时攻击他的左半身,他便会左支右绌。”
很细节,也很具体。
生怕别人学不会赢过这两人。
魏锡瞧她嘴巴说了半天,一刻没停,贴心地递上了自己的酒壶:“润润喉吧。”
滴酒不沾的中郎将酒壶里自然装的不是酒,而是山中野浆果榨成的汁。
李琢圭下意识接过了酒壶,反应过来却是皱着鼻头嗅了嗅:“这能喝吗?”
昨日他哄她醉酒的事还历历在目,尽管那是为了帮她治伤,和麻沸散一个效用。
酒壶清甜的果味扑鼻而来,没有酒味。
李琢圭眼睛一弯,就要畅快地喝上一口,举到一半忽地停下了动作。
等等,昨个酒酿似乎也是这个味。
嗅着是清冽而温驯的果香,入口极柔,谁也想不到后劲那么足,一碗催她倒。
她把酒壶还回魏锡,道:“你先喝一口,然后我再喝,这是礼节。”
李氏礼节,现诌的那种。
魏锡无奈摇了摇头,悬着酒壶,仰头豪迈地喝了一口果饮:“这回你总该信我了。”
信了信了,这回信了。
李琢圭掏出块帕子,笑嘻嘻替他擦了擦嘴角:“什么信不信的,我听不懂。
“我说了,这只是礼节而已呀。”
只要她嘴巴够硬,那她说得就是实话。
“什么礼节?”魏锡开口揶揄,“是前倨后恭的礼节,还是先兵后礼的礼节?”
他拿过李琢圭的帕子,收进衣襟里:“这帕子脏了,等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诶?”李琢圭手上一空,打心底里觉得薛璧这个人,实在是太见外了。
一块帕子而已,脏了就脏了,像这样的帕子她多的是,不怕脏了坏了弄丢了。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自然就有人不愿意了。
一名将士不怀好意地提出:“许娘子观察入微,窦小人和苏将军的弱点都能看出来,不知可否清楚中郎将的弱点?”
挑着眉,就差说一句“快来问我”。
魏锡脸色一沉:“少胡说八道!”
越是制止,越是显得心虚和欲盖弥彰。
李琢圭果真走过去问:“是什么是什么?”眼中满是对未知的渴望。
在魏锡怨怼地注目中,那将士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李琢圭的耳边说了一大串。
小作吃惊:“这是真的吗?”
那将士拍拍胸脯:“我拿命作担保。”
赌的很大,不过也恰恰说明,这话绝对保真,比天上飞的珍珠鸟还真。
那很好玩了。
李琢圭微笑着上下打量魏锡,把一个何其正直的中郎将看得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做什么要这样看我?”
他一个大跨步上前,轻轻揪着李琢圭的衣袖,一副委屈的样子,作势要带她离开是非之地。
很难拒绝。
这样的薛璧很难拒绝。
李琢圭跟着他走进一片竹林之中,听着他犹犹豫豫地发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的耳尖泛着红,可爱得紧。
李琢圭伸手探向他的腰间,在那处挠了几下,然而薛璧一点反应都没有。
“怎么回事?”她疑心她困惑。
她换了换位置,变了变力道,就是没有怀疑过,那将士给出的情报有误。
魏锡不动如山,一如平常。
他突然按下她的手,把她紧紧搂进怀里,小声征询:“你能不能离那群将士们远些?”
这么大一个中郎将,浑身泛着酸。
许琢圭抬起脸,看着他并不友善的脸色:“蕴玉,你在吃醋吗?”
魏锡坦言:“是,我醋得很。”
还醋得有理有据:“上山守卫猎场的大多是年轻将士,大多还未成亲,人家也没有定好,我不想你和他们走得太近。”
这便是苏略文的通人情之处,尽量选择年轻人到猎场守卫,一是年轻力壮精力充沛,可最大可能地保障皇家安全;
二是给了这些年轻人一个能在皇帝面前一展雄姿,被赏识的机会,至于能不能被看到,从此一飞冲天,就要看本事了。
回想自己做过的事,李琢圭觉着确实有些失了分寸,便道:“我知道了,我今后会注意的。”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她盯着魏锡的脸看了半晌,忽然道:“蕴玉,你先别动,你脸上有脏东西。”
别管话题怎么转的,转就转了。
魏锡愣了愣,她笑着启齿,如骄阳般绚烂:“你弯下腰,我帮你擦掉去。”
然后就在魏锡弯下腰的空档,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上小啄一口。
“现在没有了。”
真乃诡计多端的女子。
魏锡捂着脸傻笑,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夜里。
两个人躺在一张榻上,中间却隔了一道遥远的楚河汉界。
原本李琢圭打算午后便走,魏锡软磨硬泡,软硬皆施,硬是要她第二天再走。
于是才有了这一夜。
李琢圭望着魏锡眼睫下的小片阴影,小声试探:“蕴玉,你睡了吗?”
她的脑袋里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哪怕油灯不亮,都能映出她发红的耳尖。
“怎么了?”魏锡缓缓睁眼。
两个人凑在一起,找不出一个早睡的。
李琢圭鼓足勇气,对着手指礼貌询问:“说起来有些冒昧,我能摸摸你的身子吗?”
都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她从某个好事的将士那里听到了一个说法,便想要付诸实践,验证那传闻的真假。
说是礼貌,其实也不是很礼貌。
魏锡神色困惑,一度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
他怀疑过自己的耳朵,怀疑过帐外的风太大,掩了她的声音,独独没有怀疑过她。
他不知,人的色心是何等催人上进。
李琢圭支起身子,摸到他身边就跨坐在他腰上:“我,我是问,我能摸你吗?”
还不及魏锡应答,她的手就已经落在他身前,并趁他愣神,缓缓滑进他的衣襟。
隔着一件里衣,她隔靴搔痒地触碰着他他因她掌心的柔软,而紧绷的身体。
“其实,白天的时候,他们告诉我你的弱点并不是你腰上的痒肉,而是……”
她的手轻轻在那处碰了碰。
魏锡的眉蹙了蹙,一滴眼泪从眼间滑了下来,没进被褥里,洇湿了一块。
“你……”
他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立马用手捂紧了嘴,眼神怨怼地看着李琢圭。
竟还有几分脆弱。
李琢圭看着她心目中不可一世的中郎将,突然哭起了鼻子,惊慌失措了起来。
“蕴玉,你,你真的哭了……”
这场作弄源于她的好奇,可她没法实现预料,自己其实根本没法承担后果。
魏锡拨开她的手,将她轻推起来,缩进一个角落,抱着膝沉默地揾英雄泪。
“啊?真的哭了?”
李琢圭还是不敢相信,探着脑袋去看他的脸:“为什么呀?我就是摸了摸……
“难道是我把你摸疼了?”
就是疼,也不至于……哭成个泪人吧?
魏锡别过脑袋,一味地擦止不下的眼泪。
李琢圭终于肯认命,认命薛魏锡哭了鼻子,认命魏锡是因为她哭的鼻子。
“我该怎么做才好?”她挠了挠头。
想着以前她哭,娘亲哄她的样子,她轻拍魏锡的背,僵硬地哄道:“你别哭了……”
平素都是别人哄她,她从没做过这个。
魏锡忽地转过脸,带着哭腔质问:“我这副样子,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
天地良心,才不是这样!
李琢圭拉着他的手放在脸上,眉头聚起座小山:“看到你这样,我心里可难过了。”
她说得恳切,一点不作假:“我一开始真的只是好奇,没有想把你弄哭的意思。”
魏锡稍有动容,李琢圭伸手抚上他的脸,乘胜追击:“你说,要我怎么做你才会开心一些,我都答应你好不好?”
她并没有哄过谁,只会僵硬地揩去他滚烫的眼泪,差一点也要哭出来。
这里总不能再多一个哭鼻子的人,她轻声哼唱起一首小曲,准备以此转移注意:“‘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
她鼻子泛着酸,故而唱的断断续续。
魏锡像是真的被她的歌声打动,情绪慢慢平复,眼泪止住了,声音却还是带着几分沙哑,轻轻道:“我喜欢听你唱歌。”
其实不只是唱歌,她说话,她沉默,哪怕她只是站在那里,他都如葵藿倾阳般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