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涟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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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寒意愈浓，冬至忽来。
展颜决定周天回趟家取几件厚衣服。
早晨七点，窗外冷风料峭，校园里恼人的广播音乐按时响起。
寝室里其他人仍呼呼大睡，打鼾声此起彼伏，无人在意。
展颜把头从温暖的被窝里探出来，坐起身，半睁着眼，听到了门口处细微的动静。
只见一个人站在镜前往脸部上下左右地涂抹什么东西，上半身银杏黄的羽绒外套，看上去分外打眼又青春洋溢。
自认识艾波以来，展颜第一次知道原来男生也可以像女孩那样费尽心思地捯饬自己。
但展颜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说到底也是别人的事情，与自己无关。只是寝室里其他人会偶尔开艾波的玩笑，觉得他过于臭美，太注重形象了。
艾波从镜子里也发现了睡醒的展颜，便回头朝人做出个“早”的口型。
随着大半个身体转过来，展颜注意到他下身竟然只套条深棕色的破洞牛仔裤。
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啊！
展颜在心里默默吐槽着，身体不禁打了个寒颤。
随后他朝艾波点了点头，整理起被褥。
等洗漱完回寝，发现艾波早就出门了。
展颜先是去了趟附近的书店，挑了本物理辅导书。路过旁边的音像店时，他看到了玻璃柜上的各式各样的磁带机、录音机和碟片。
停留一会，便饶有兴致地走了进去，随意闲逛起来。
走到最里间时，一款随身听顿时吸引了他的视线。
方方宽宽的，金属外壳很有质感。
表面设有播放、暂停、停止的三个按键，底座排着耳机孔和直流电源孔，侧边上立着音量加减键和开机键。
周身是深不见底的哑光黑，神秘深邃得如同夜空，似乎能将周围所有的光线毫不留情地吸纳个干干净净。
这令他想到了柏武戈。
想到了那双黑眸。
展颜会心一笑，将随身听拿在手里，仔细地把玩，掂了掂，份量还不轻。
将它放回原位后，展颜看着标签上的价格，沉思片刻，就转身出去了。
坐在公交车上，他望着窗外，思绪万千。
接着掏出手机，戴上耳机，拨了个号码，没一会就接通了。
“小丰，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小孩子大声的嬉戏吵闹声。
“没什么，就是问问看你在做什么？”展颜伸出食指，在蒙着水雾的车窗上画了两个并排隔开的圆圈。
“哦，我在舅舅家，大人都出门办事了，我照看下表妹表弟。”柏武戈朝两小孩重重地“嘘”了一声，又听到了电话里车辆鸣笛声，“你在校外吗？要去哪里？”
“嗯，我回家取几件厚衣服。”展颜吸了吸鼻子，又在两个圈里分别用力地点了点。
“好，多拿几件，别生病了。”耳机里小孩的吵闹声渐渐小了，柏武戈像是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冻疮起了吗？”对面的人关切问道。
“起了。”展颜扭了下手腕，看了眼手背上红肿的地方，痒痒的。
“注意保暖，多涂护手霜，”柏武戈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再痒也不要抓挠，憋着。”
“嗯，我知道。”展颜应声道。
电话那头突然又响起小孩哭闹声，刺耳得厉害。
“行，那我挂了。俩小屁孩又打起来了。”柏武戈语气无奈。
“好，挂吧。”展颜本想再多说什么，听到柏武戈的话，表情淡了下去，取下了耳机。
他注视着玻璃窗上的一对眼睛，没一会，又把手捂上去，胡乱抹了几下。
外面模糊的景象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展颜收回湿润冰凉的手，余光扫到前方公交站牌下站着的艾波。
他东张西望着，嘴里不知道在哼唱什么，似乎在等人。
很快，一个中年男人，瘦瘦高高的，戴副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站到了艾波身边。
车子停靠的时候，展颜清楚地看到艾波期待又喜悦的表情一下子荡然无存，双手使劲地推开了试图要靠近他的男人，然后一脸气愤地走了。
展颜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那个中年男人很明显不是艾军民，但也没多想。
十分钟后，展颜下了车，在小区外面的摊位上买了点东西。
回到家，他一开门就看到保姆阿姨在拖洗地板，展志国依旧不在家。
这时，卫生间里传来一阵冲水声。
不一会儿，赵春华顶着凌乱的头发走了出来，面色憔悴又疲惫。她瞟了一眼展颜手里拎着的一袋苹果，皱了皱眉头：“怎么回来了？”
展颜把袋子搁在桌上，回答道：“天冷了，拿几件衣服，顺便买了点水果你吃。”
看着眼前被妊娠剧吐折磨得消瘦不少的女人，他猛地想起许玲说过怀自己的时候也害喜得厉害，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的。
心里不免生出一丝恻隐之心，又带着点敬畏。
无论这个女人待他如何，但她也确实像姑姑说的那样很不容易。
纵使生活带给她再多的痛苦和磨难，她也仍咬紧牙关，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咽在肚子里，儿子的死亡、展志国的背叛，还有自己的存在。
赵春华没再多说，径直朝主卧走去。
展颜从衣柜里找出了几件过冬的衣服装好，打开客厅大门准备出去。
厨房的阿姨听到动静探出半个脑袋，询问道：“小颜，你不在家吃午饭吗？”
他朝关门的主卧瞥了一眼，扯了扯嘴角说：“不用了，学校还有事。”
刚走出小区，展颜远远就瞧见艾波在一棵树底下和上午的那个男人推推搡搡的。
他停下脚步，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艾波转头过来，也留意到门口的展颜，神色慌张地冲男人怒吼道：“不要再跟着我了，你个死骗子！”
闻言，展颜觉得不太对劲，走上前。
那个男人注意到有人过来了，只好作罢，吞吞吐吐道：“行……行吧，电话里聊。”
艾波猛地朝他吐了吐口水：“滚，不要再联系了。”
男人听完，一脸窘态，悻悻地转身离开。
等人走远，艾波理了理被扯歪的衣服，笑容僵硬地看着展颜，“嗨，你……你回家了啊？”
展颜没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那什么，就……就一问路的。”艾波结结巴巴解释道。
展颜“嗯”了一句。
“没、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家了，那个……学校见。”艾波尴尬地自顾自说。
展颜又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越过艾波的时候，他突然侧过身。
犹豫片刻后，开口道：“你……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找我帮忙。”
艾波愣了愣，看着展颜认真的模样，干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