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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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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非常热,空调坏了,只剩几台风扇运转。吹出来的热风糊人一脸,底下睡意更浓。
幸好,离下课只剩十分钟。
颜简初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麦克风,讲述完最后一个知识点:“肝硬化的治疗一般不会考大题,大家了解即可。”
PPT放映完退出全屏,座位上的人如释重负,终于活了过来,睁大眼睛、挺直腰板问:“老师,消化系统可以给我们划个重点吗?”
看时间还有五分钟,颜简初答应下来,把常考知识点又顺了一遍。
铃声响起,颜简初拖了几分钟后宣布下课,一个长发女生提了瓶奶茶放在讲台,推向她:“老师,秋天第一杯奶茶,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颜简初捕捉到两个字,才反应过来,今天是白露。
她推辞一番,对方却格外坚持,说同学都很喜欢她,希望她能收下。
颜简初没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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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颜简初打车去商场,前天看中一条丝巾很衬颜丽霞,服务员说最后一件提前被人预定,等下一批到了再给她电话。
走到柜台,服务员把礼盒交给她,颜简初打开检查一遍,道谢离开。商场出口有家手表店,玻璃墙上的海报又换了,颜简初盯着logo上的飞翼和沙漏,几番挣扎,还是打算进去看一眼。
透明玻璃柜里摆了很多款式,她看中一款男士机械表,黑色表盘,精钢表圈,她想象吴宇宗戴上,他的手很大,很好看。这块表很适合他。
不对,这表就应该为他而制,这样极端的想法驱动她花钱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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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斜对面有一家面馆,颜简初把几个礼品袋放包里,往那个方向走。
尽管到了白露,夏季迟迟不肯退出,气温依旧居高,空气中弥散一股低沉气息,乌云蒙住了阳光,把气压拉得更低,是要降雨的征兆。
店里只剩最后一桌空位,颜简初坐位置上点餐,头两侧隐隐作痛,一个下午都没有缓解的迹象,反而更严重了。她闭眼揉按太阳穴,过了五分钟,桌对面传出一点声音,睁开眼,一个陌生男人正坐在她对面。只是来拼桌的。
无聊得过分,颜简初被迫观察周围,视线最后落在对面,那个男人只低头玩手机,白衬衫黑西裤,颜简初觉得,他也不过是个无趣的人,完全不理解隔壁桌为何频频投来粉色目光。
服务员把餐盘放下,上面摆了两碗一样的面,另一碗放在对面。
颜简初有那么瞬间觉得凑巧,拿起筷子默默吃面。头还是很痛。
她的心情与外面的气压同频,面只吃一半就没了胃口,筷子在菜叶上戳了戳,目光又一次投向对面。那个人没看手机,衬衫袖口挽起两道,领口的扣子解了两颗,露出半截锁骨,喉结随着他吞咽动作上下移动,牵动侧下方一颗黑色小痣。
那截脖颈看起来仿佛能感受到底下脉搏跳动的热度,惹人无端遐想,指尖抚过那凸起的喉结会是何种触感,麦色皮肤留下一圈牙印又会怎样,他会反抗吗……
手里的筷子快要被她折断,对方像察觉了什么,不经意抬眸,两道视线撞到了一起,颜简初很自然地移开。
真是生了张让人想犯罪的皮囊。颜简初索性放下筷子,提包离开。
酝酿了一下午的雨终于降落,刚开始只是几滴,转瞬间变成了瓢泼大雨,地面上的热气升腾,夹杂着这座城市的气息,一股腥臭的味道,同远处高耸的建筑一齐逐渐模糊。
水位线上升淹没一级台阶,广告牌被吹翻了好几个,颜简初站在玻璃门后面,看着地上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雨声掩盖人群的嘈杂,又被城市的喧嚣吞噬。这场雨慢慢地退出了舞台。
颜简初站在门口,时不时拿出手机,犹豫要不要往旁边走一点。
“如果你需要伞,这把可以借你。”
一道陌生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转头,看见刚才那个男人。
正当颜简初思考该如何拒绝,那人把伞放她手里,独自走去台阶尽头,他站在角落,脱下鞋袜装进塑料袋,那是面馆的包装袋,然后见他挽起裤脚跑进雨里。
雨水很快打湿衬衫,紧贴皮肤,勾勒几道好看的线条,可颜简初印象最深的还是那截性感的脖颈。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黑伞,折得整齐,只是顶端已经磨损,颜简初纠结该怎么处理这把伞。
颜简初并不认为这是雨后甘露,相反,她只觉得那人多此一举,害她徒增烦恼。
此时,手机显示司机到达上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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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工作后比较少回家,但颜丽霞管得紧,每周总要回去一趟。
推开门,沙发坐了两个人。颜丽霞正在泡茶,吴宇宗端正坐对面,正巧看见玄关。
客厅没有多余的声音,颜简初叫了句妈妈,然后才向吴宇宗打招呼:“哥哥,你也在。”
吴宇宗看了眼颜丽霞,说:“我来给老师送材料,刚才下大雨,老师留我坐一会儿。”他停顿几秒,打量她,“你衣服都淋湿了。”
颜丽霞滤好一壶新茶,这才将目光转向她:“先去洗澡,别感冒了。”
颜简初轻声说好。
端起茶杯时,颜丽霞看见她手里的雨伞,又将杯子放下,蹙眉问:“那东西哪来的?”
“同事借的,”颜简初解释,“我没带伞。”
颜丽霞转头看了看窗外,对吴宇宗说,“小吴,雨停了,时间也差不多了。”
吴宇宗明白意思,喝完杯里最后的茶,起身道别。
颜简初看着他从身边经过,犹豫不绝,在门关上那一刻,下了决心:“妈妈,我去送哥哥。”
颜丽霞命令道:“你去洗澡。”
“奶茶忘了给他,”颜简初鼓起勇气开门,恳求的语气,“我很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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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速跑下楼,看见吴宇宗的背影,他正在打电话,颜简初站在后面,等他放下手机后才走过去:“哥哥,这杯奶茶要麻烦你了。”
吴宇宗确认她只提了一瓶奶茶,笑着说:“好,我边走边喝。”
颜简初疑惑:“你没打车吗?”
吴宇宗攥紧塑料袋:“有的,就快到了,如果没别的事,你快上去吧,老师该担心了。”
颜简初看着他的脸,手揣进口袋,摸到那个盒子:“我……”
一辆玛莎拉蒂不合时宜地停在他身后,车门打开,一个年轻的漂亮女人下来,打断了她要说的话:“宇宗。”
女人走上来揽住他的手,动作亲昵暧昧,提走他手里的饮料:“跟你说多少遍了,少喝,这东西不适合你。”
然后就看着她把饮料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哐当一声,让颜简初感觉胸口发闷,定定地站在原地。吴宇宗不好意思地笑笑,并没多说什么。
女人回来瞧瞧她,问吴宇宗:“这位是?”
“朋友,”吴宇宗应激回答,“交材料碰巧遇见。”
吴宇宗向她介绍:“简初,这是我的女朋友。”
简短的一句话在脑海反复回荡,虽然已经猜到,但揭开真相的那刻总会带点血腥。
在颜简初看来,这更像是某种告知,或是警告。
“恭喜你呀。”她攥紧手里的盒子,努力扬起笑容,维持最后那点习得的体面:“妈妈不让我待太久,我先回去了。”
她像一只受惊的鹿,慌张又狼狈地逃离。
颜简初下意识跑进了楼梯间,一连爬八楼台阶累得喘气冒汗才后知后觉,她明明可以乘电梯上楼。
那辆车已经离开,手机震了两下,她解锁,看见吴宇宗发来消息,五分钟前:
「一直想告诉你,但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谢谢你的祝福」
「今天老师又来提醒我了,你也知道,我博士三年就是为了那张毕业证,我一直把你当妹妹,希望你也跟老师解释清楚」
「我知道,你向来善解人意」
颜简初平复完情绪,在键盘上打字:「你是妈妈最看重的学生,她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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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简初后半段搭了电梯,推开门听见颜丽霞盘问:“那块表什么时候买的?”
颜简初一愣,涌上强烈的心虚:“你……怎么知道?”
“你把那东西放兜里我就猜到了,”颜丽霞淡淡地看她,“我说过若再发现你有歪心思,我不介意损失一个得意门生。”
颜丽霞语气很平静,像山雨来临前的预兆,让颜简初感到恐慌:“他有女朋友了,我不会再有其他想法,你放心吧。”
“你知道他女朋友是谁吗?”颜丽霞问她。
颜简初低头,她不想知道。
颜丽霞不理会她的想法:“那个人是药企老板的女儿,在这个节骨眼能搭上这样的东风,你觉得他纯粹是运气好?不觉得这个情节似曾相识吗?”
当年吴宇宗刚考入颜丽霞的博士生,各方面在同门都不算特别突出,颜丽霞收他也是看中了他身上的那股劲,肯吃苦、不服输,但这股劲用错了地方,就很容易变成歪门邪道。
与颜简初的偶然相识让他尝到了走捷径的甜头,吴宇宗也明白一个道理,很多事情光靠努力是不够的,在某些方面,甚至不值一提。于是,他开始制造偶然。
“妈妈这么做都是为你好。”颜丽霞真心说,“那个人不过是下一个你。”
颜简初感觉口腔比吃了青柿子还涩:“今天这件事错在我,我不该抱有期待,不该不听你的话,我不会再找他,你就留一丝情分吧。”
“好,我答应你。”颜丽霞做出最后的退步,“但是你也别忘了今天的承诺,你一向很听话的。”
颜简初把盒子扔进垃圾桶,对她说:“我知道了,妈妈。”
她把丝巾礼盒放在桌上,默默走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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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又下雨了,水珠敲打玻璃窗,噼里啪啦,留下数不清的水痕,雨势越来越大,天气预报说还会持续半个小时。
颜简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经常这样,因压力太大而失眠。
成为颜简初以来,她永远在为别人而活,真正的颜简初早就死了,因为颜丽霞的疏忽溺水而死,听说那年颜简初才五岁,跟她同龄。也正因此,她才比别人多了点机会,离开福利院。
来到这个家,每天醒来,她都要戴上一张无形的面具,伪装善良,假装乖巧,扮演聪慧,颜丽霞说她的简初应该是这样的。慢慢地,面具嵌入她的皮肉与骨血融合,让她再也无法摘下。
只有锁上门,在这一方昏暗天地里,才是她真正的自己。
冰凉的感觉顺着她手掌方向在全身游走,激起一阵瑟缩,随即又燃起一簇簇火苗,烧灼她的肌肤,泛起一圈圈红晕。她把东西放在腿间,摸到枕旁的手机,在小程序上调整温度和频率,冷热交织,手机没拿稳摔在地上,黑暗的房间里只有这么点光亮,随即锁屏熄灭。
颜简初逐步适应后,双击按钮让忍不住她绷直双腿,喉间声音婉转,抽出枕头压在脸上,抓紧枕套的布料,一只手贴着身体把这场海浪卷得更高。
那一刻,她好像坐上了一叶扁舟,行驶在茫茫的大海中,月光撒在湖面上,只照亮了周围,前路依旧无边无际,她迫切需要一个支点。
下午那个男人非常冒昧地闯入了她的浮想。他的手臂结实而有力,她渴望那只手打破这片平静的海面,掀起一阵阵波浪,水花落在她肌肤形成细密的汗水,她亲吻他脖颈每一寸肌肤,轻咬他的喉结,以及在那颗小痣周围留下一圈粉色牙印,她也想要破坏和征服,想亲眼看他的反应,最后吻上他的唇。
一切结束后,雨已经没了声音。
颜简初头脑清晰地回顾同吴宇宗的过往,她得出结论,自己并不爱他。
只不过他的关心让她感受到了几分温暖,这恰巧是她一直渴求的东西,误以为自己找到了,便想要守护,想把全世界献出,企图把他栓久一点。
可她对吴宇宗没有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