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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猎手与陷阱 ...

  •   一周的时间,并未冲淡那场试探留下的冰冷余韵。顾言蹊像一枚被投入静水中的石子,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承受着持续不断的压力涟漪。

      他尽可能维持着日常的高效运转,处理文件,安排行程,回应傅斯渊所有或清晰或模糊的指令,像一个精密仪器,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傅斯渊的目光偶尔落在他身上时,那份审视和评估的意味更浓,仿佛在等待什么,或者说,在催化什么。

      这天下午,内线电话响起,傅斯渊召他进办公室。

      推门而入的瞬间,顾言蹊便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没有堆积待批的文件,没有即将开始的会议提醒,甚至连空气都凝滞得过分沉重。

      傅斯渊没有坐在他那象征权力核心的办公桌后,而是背对着门口,伫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天光云影,楼下是蝼蚁般川流不息的车河,而他挺拔峻峭的身形被光线勾勒出一道冷硬的剪影,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掌控感和令人窒息的距离感。
      整个空间仿佛成了一个舞台,而他是唯一的、等待演员入场的观众兼导演。

      “傅总。”顾言蹊出声,打破沉寂。

      傅斯渊没有立刻回头,只是望着窗外,声音平稳地传来,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像低气压中心般让人心悸:“码头区的王总,你还记得吗?”

      顾言蹊的心弦下意识绷紧。那个名字像一枚锈蚀的钉子,带着不祥的预感。“记得。”他回答,声音尽力维持平稳,“之前拖欠集团旗下建材公司近八千万货款,多次协商无果。此人……风评不佳,据说与灰色地带关系密切,是个难缠的角色。”他补充道,试图提醒其中的风险。

      “嗯。”傅斯渊终于缓缓转过身,目光如淬火的鹰隼,锐利地钉在顾言蹊身上。那眼神极具穿透力,似乎要剥开他冷静自持的外表,直刺入最隐秘的内心角落。“他松口了,同意谈谈还款事宜。”傅斯渊语气平淡地抛出一个消息,随即话锋一转,投下致命的钩索,“但有个条件——只派一个‘能做主’的人,单独去他的码头仓库谈。”

      码头仓库!单独前往!

      顾言蹊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不祥的预感瞬间攫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呼吸一滞。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王总经营多年的地盘,龙潭虎穴,法外之地!所谓的“谈判”在那里进行,而且要求单独前往,这根本不是商业磋商,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鸿门宴,甚至可能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死亡邀约!

      寒意顺着脊椎急速爬升。他几乎能想象出仓库里可能埋伏的打手,可能存在的暴力威胁,以及对方肆无忌惮的嘴脸。

      “傅总,”顾言蹊强行压下喉咙口的干涩,试图做最后的努力,“这太危险。王总此人毫无信誉可言,此举意图难测。是否需要安排安保人员暗中随行,或者至少让法务部的同事一同前往,以备不测?”

      “不必。”傅斯渊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任何质疑,“他点名要你去。”

      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判决,瞬间击碎了顾言蹊所有的侥幸。点名要他?一个总裁特助,而非专业的商务谈判代表或法务人员?荒谬至极!

      电光石火间,顾言蹊彻底明白了。这不是王总的意思,这自始至终,都是傅斯渊的意思!

      又是一次测试。一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直接、更加冷酷、也更加危险的忠诚度与能力测试。傅斯渊是要亲手将他这把“刀”,扔进最肮脏凶险的“狼窝”,看他是否会被撕碎,还是会沾着一身血污和污泥,完成任务归来。他甚至冷酷地切断了一切可能的支援,将他彻底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傅斯渊是否察觉了什么?是用这种方式敲打他,警告他?还是仅仅出于上位者对于掌控一切的病态迷恋,乐于观赏困兽之斗?

      “怎么?”傅斯渊挑眉,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嘲弄,“怕了?”他像是在欣赏顾言蹊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那目光里没有半分对下属安危的关切,只有冷静到残忍的评估和一丝……近乎玩味的兴味。仿佛在期待一场即将开幕的精彩戏剧。

      顾言蹊抬起眼,强迫自己对上傅斯渊那双深邃难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眸子。巨大的恐惧和屈辱感在胸腔里翻腾,几乎要冲破喉咙。但他知道,他不能退缩,甚至不能流露出丝毫的怯懦。

      一旦示弱,等待他的可能是万劫不复。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惊涛骇浪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清冷的脸上最终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静与接受。“不怕。”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平静得不像他自己的,“我会处理。”

      “很好。”傅斯渊嘴角那抹极淡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像是满意,又掺杂着更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他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份薄薄的文件,递了过来。“带上这份新的还款协议。我希望看到……令人满意的结果。”

      顾言蹊伸手接过。那只是几页轻飘飘的纸,此刻却重逾千斤,仿佛烫手山芋,又像是通往地狱的单程票。

      “是。”他低声应道,握紧了文件,指尖冰凉。

      离开总裁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内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冰冷的恐惧感这才后知后觉地、如同潮水般沿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让他几乎有些腿软。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短暂地闭了闭眼。他知道王总那类亡命徒的手段,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但他没有退路。前方是狼窝,后方是傅斯渊冰冷的审视与可能更可怕的后果。

      傅斯渊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顾言蹊离开办公室的背影。宋临在一旁有些不解:“傅总,既然存疑,为何不直接……”

      傅斯渊打断他,声音没有波澜:“狼崽子要从小教它识别陷阱,才知道什么肉可以吃,什么肉会死。”

      他想起自己年少时,父亲也曾这样“教”过他,用他当时最信任的武术教练做饵,那一次,他差点断了一条腿,却也彻底学会了不再相信任何毫无来由的“好意”。怀疑不是天性,是生存留下的疤痕。

      顾言蹊回到自己的工位,没有立刻动身。他需要信息,需要武器。傅斯渊只给了他一个目标和一份协议,却没有给他任何实质性的支援,他必须靠自己。

      打开电脑,屏幕冷光映亮他苍白的脸。他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在刀尖上跳舞。动用那些“东西”的风险极大,一旦被傅斯渊察觉,后果不堪设想。但他没有选择。

      他点开一个隐藏在层层伪装后的虚拟机,启动了经过高度改写的匿名网络接入脚本——这是他用几年前自己编写的一套算法,结合了多次跳转和流量伪装技术,理论上能最大程度避开常规监控。

      他动用了自己这三年来,利用魏擎提供的资源和信息差,悄然建立的一些灰色渠道信息网。他小心翼翼地输入查询指令,如同在雷区中穿行。

      连接上那些游走于灰色地带的信息渠道,输入查询指令。同时,在一个极其隐秘的加密软件界面,他完成了一小笔比特币的拆分和转移操作,资金通过数个难以追踪的离岸空壳公司,最终汇入一个名为“yan资本”的初创基金认购账户。这是他为自己和妹妹预留的、微乎其微的一线生机,每一次动用都像是在悬崖边走钢丝。

      整个过程如雪花入海,无声无息。他苍白的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眼神专注而冰冷,与平日里那个温顺沉默的特助判若两人。

      这一刻,他不是傅斯渊温顺沉默的特助,而是被迫亮出獠牙、只为顾言蹊而活的求生者。灯光下,他专注的侧脸有种近乎雕塑般的冰冷美感,长睫在眼睑下投出深深的阴影,掩盖了所有惊惧与挣扎,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每完成一步操作,他离自由就更近一毫米,尽管这条路的尽头依旧迷雾重重。

      信息碎片逐渐汇聚过来,拼凑出王总近期的动向:公司业务急剧萎缩,多个账户被冻结,频繁与不明境外人员接触,名下资产正在秘密转移……一个被逼到绝境、试图金蝉脱壳的人!

      顾言蹊的眼神沉静下来,心中有了计较。顾言蹊清除了所有查询痕迹,自信即使傅斯渊最顶级的技术团队也难以复原全过程。但他知道,以傅斯渊的多疑,任何非常规的资源调动本身就会引起警觉。这是一次赌博,他不得不动用这张牌,同时也为自己预设了底线——绝不在傅斯渊的核心领域留下指向性明确的污迹。

      关上电脑,他拿起那份沉重的还款协议和车钥匙,深吸一口气,起身赴约。

      走出傅氏大厦,室外阳光正好,却照不进他心底的寒意。他驾车驶向城市边缘的码头区,仿佛正主动驶向一场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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