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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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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凡市,正值年节,热闹非凡。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小吃的香气——刚出笼的肉包子、滚烫的糖炒栗子、甜腻的糖画……令人食指大动。
云澈如同鱼儿入了水,兴奋得两眼放光,一会儿挤到糖画摊子前要看老爷爷画大龙,一会儿又被捏面人的吸引过去,手里的铜板很快便换成了各种零食和小玩意儿,塞得满手都是,还不忘往郁行初手里也塞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师兄!你快尝尝!这个可甜了!”
郁行初被他拉着,穿梭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看着少年那纯粹开心的侧脸,听着周遭充满生机的喧嚣,连日来的阴霾和紧绷竟真的被冲淡了不少。
他接过那串糖葫芦,迟疑地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确实……很久未曾尝过了。
郁行初还被云澈拉到一个套圈的摊子前,看着少年笨拙地将竹圈扔得满天飞,却一个也套不中,急得抓耳挠腮,最后还是他看不下去,随手抛出一个,精准地套中了一个憨态可掬的泥娃娃。
“哇!师兄好厉害!”云澈抱着那泥娃娃,高兴得差点跳起来,看着郁行初的眼睛里充满了崇拜的小星星。
郁行初唇角微扬,刚想说些什么——
一股熟悉到令他毛骨悚然的的气息,如同毒蛇般,毫无征兆地缠了上来!
郁行初浑身猛地一僵,手中的糖葫芦险些掉落!心脏瞬间狂跳如擂鼓!他猛地抬头,视线惊恐地扫过熙攘的人群!
只见不远处的一个卖面具的摊子旁,一道玄色身影慵懒地倚着墙,手里把玩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具,猩红的眸子穿透人群,正似笑非笑地、牢牢锁定着他!
是殷玄烬!
郁行初的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将云澈往自己身后拉了一把,试图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
“师兄?怎么了?”云澈正玩得高兴,察觉到他的异常,疑惑地抬头。
“没、没什么。”郁行初声音干涩,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云澈,师兄忽然想起,那边好像有家很有名的糕点铺子,你想不想吃?师兄请客。”
他试图将云澈支开。
云澈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真的吗?在哪里?”
“就在前面那条街拐角,人很多的那家。”郁行初胡乱指了个方向,快速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碎银塞进云澈手里,“你去买,多买些,带回去给师弟师妹们也尝尝。师兄……师兄在这里等你。”
“好啊好啊!”云澈不疑有他,接过银子,兴冲冲地就往那边跑,“师兄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看着云澈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郁行初立刻转身,几乎是冲到殷玄烬面前,压低了声音,语气惊怒交加:“你怎么会在这里?!快走!”
殷玄烬慢条斯理地将面具戴在自己脸上,青面獠牙的恐怖造型与他周身那邪异的气质混合,显得更加诡异。他透过面具的眼孔看着郁行初,声音带着慵懒的笑意:“凡间年节,如此热闹,本座为何不能来?倒是小行初你,玩得很开心嘛?”
那语气里的醋意和危险意味毫不掩饰。
郁行初头皮发麻,生怕云澈去而复返,或是被这魔头注意到,他一把抓住殷玄烬的手腕,想将他强行拉离人群:“有什么话离开这里再说!”
殷玄烬反手轻易握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捏得他生疼:“哦?这么急着拉本座去无人处?是想做什么?”
他的话语暧昧下流,气得郁行初浑身发抖。
两人拉扯间,郁行初缺不知不觉已被殷玄烬带着,退入了街边一条僻静无人的昏暗小巷。
一进入巷子,殷玄烬便猛地将郁行初按在冰冷的墙壁上,另一只手揭下面具,露出那张俊美妖异的脸,猩红的眸子里翻涌着浓烈的占有欲和不满。
“本座准你对着别人笑得那么开心了?”他低下头,冰冷的呼吸拂过郁行初的唇瓣,语气危险。
“放开我!疯子!”郁行初奋力挣扎,却徒劳无功,心中充满了绝望。这闹市之中,他甚至连呼叫救援都不敢!
就在殷玄烬低头欲强行吻下之际——
一股浩瀚冰冷、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如同天倾般,骤然降临在这狭小的暗巷之中!
巷口的阳光仿佛都被瞬间吞噬,温度骤降!
殷玄烬的动作猛地顿住,脸色微变,霍然抬头!
郁行初也感受到了那股熟悉到令他心悸的冰冷气息,难以置信地望向巷口!
只见巷口逆光处,一道雪白的身影静立在那里,周身散发着比万载玄冰更刺骨的寒意,琉璃色的眸子如同两道冰锥,死死钉在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人身上,尤其是殷玄烬那按着郁行初的手上!
是晏离!师尊?!他怎么会在这里?!郁行初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殷玄烬看清来人,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却露出了更加兴奋和挑衅的笑容,非但没有松开郁行初,反而将他更紧地搂向自己,对着巷口笑道:“啧,真是何处不相逢啊,清霁仙尊。怎么,也来凡间体察民情?”
晏离没有理会他的挑衅,目光径直落在郁行初那苍白惊慌的脸上,声音冰冷得如同碎冰碰撞:“过来。”
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怒意。
郁行初身体一颤,下意识地就想挣脱殷玄烬过去。
殷玄烬却冷哼一声,手臂箍得更紧:“他为何要过去?清霁仙尊,本座正与他叙旧呢,你这般打扰,怕是有些不妥吧?”
“叙旧?”晏离缓缓向前迈了一步,周身的寒气几乎化为实质,巷壁瞬间凝结起厚厚的冰霜,“与本尊弟子,在暗巷之中,行此苟且之事?”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同冰刃,刮在郁行初的心上,让他羞耻得无地自容!
“师尊!不是……”他试图辩解,声音却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是不是,由不得你说了算。”晏离的目光转向殷玄烬,琉璃色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表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杀意,“放开他。”
殷玄烬猩红的眸子眯起,周身死寂之气也开始翻涌,与晏离的冰寒威压悍然对抗,丝毫不退让:“若本座说不呢?”
两人之间,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恐怖的灵力波动在狭小的巷子里疯狂碰撞,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爆发!
郁行初被夹在中间,只觉得神魂都要被这两股极致的力量撕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晏离的身影倏然消失原地!
下一瞬,他已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殷玄烬面前,一只冰冷的手快如闪电般探出,并非攻击殷玄烬,而是直接抓住了郁行初的另一只手腕!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
殷玄烬没想到他竟直接动手抢人,猝不及防之下,竟真的被晏离将郁行初猛地从他怀中扯了出去!
“师尊!”郁行初惊呼一声,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灵力瞬间涌入体内,暂时隔绝了殷玄烬那令人不适的死寂气息,整个人已被一股大力拉得踉跄着跌向晏离身后!
晏离将郁行初护在身后,雪白的身影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冰墙,隔开了他与殷玄烬。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冰冷地锁定着脸色瞬间阴鸷下去的魔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凛冽杀机:
“再碰他,死。”
巷内冰与死寂的恐怖对峙,几乎要将空间都撕裂!
郁行初惊魂未定,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前方师尊那挺拔如冰峰的后背散发出的、足以冻结一切的杀意!
殷玄烬看着自己被强行夺走的“猎物”,以及晏离那毫不掩饰的维护和杀机,脸上的玩味和挑衅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鸷到极致的冰冷。猩红的眸子里翻涌着暴戾与不甘,周身死寂之气疯狂涌动,似乎下一刻便要不顾一切地动手!
就在这大战一触即发的致命时刻——
“师兄——!师兄——!?你在哪儿啊?我买到糕点啦!排了好久的队呢!”
巷子外,云澈那清亮欢快、带着些许抱怨的呼喊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了进来!
这突如其来的、属于第三人的声音,如同冰水浇入滚油,瞬间打破了巷内那令人窒息的平衡!
殷玄烬周身疯狂涌动的死寂之气猛地一滞。
晏离护着郁行初的手臂也几不可查地收紧了几分。
郁行初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绝不能让云澈看到这一幕!绝不能把他牵扯进来!
殷玄烬眯着眼,阴冷地瞥了巷口方向一眼,又看了看被晏离死死护在身后、面色惨白如纸的郁行初,最终,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诡异的弧度。
“呵……”他低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未尽之意和危险的玩味,“今日……便到此为止。晏离,我们……来日方长。”
话音未落,他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迅速变淡,消散,连同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气息也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巷内那恐怖的对峙压力骤然消失,只剩下晏离周身那依旧冰冷的寒意,以及郁行初剧烈的心跳和喘息声。
“师兄?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咦?这个巷子好冷啊……”云澈的脚步声和嘀咕声已经到了巷口,似乎正要探头往里看!
就在这时,晏离极其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容置疑,拉着他转身向巷外走去。
刚走出两步,便迎面撞上正要进巷子寻找的云澈。
“师、师尊?!”云澈看到晏离,吓了一跳,手里的糕点盒子差点掉地上,连忙恭敬行礼,又看到旁边脸色极其难看的郁行初,疑惑道,“师兄?你们……怎么在这里?这里好冷啊……”
晏离面色已然恢复了一贯的冰冷淡漠,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他看了一眼云澈,声音平稳无波:“宗门有急事,需带你师兄先行回去。你自行回宗。”
说完,根本不給云澈反应和询问的机会,握着郁行初手腕的力量微微加重,拉着他便直接化作一道冰蓝剑光,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天际。
“啊?宗门有事?什么事啊?师尊?师兄?”云澈抱着糕点盒子,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满头雾水,只觉得今天的师尊和师兄都怪怪的,那巷子也冷得邪门。
回去的路上,速度快得惊人。
凛冽的罡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郁行初被晏离牢牢钳制着手腕,根本无法挣脱,只能感受到那冰冷的、蕴含着滔天怒意的灵力几乎要将他经脉冻结。
他心中一片冰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忐忑。
师尊……从未如此动怒过,他甚至不敢去想,回到宗门后,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凝辉宗山门转瞬即至,晏离丝毫没有停顿,直接带着他,如同一道坠落的冰流星,悍然落入凝辉殿前!
“砰!”
殿门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合拢,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将所有光线和声音都隔绝在外!
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那几乎要凝结成冰的、死寂的恐怖气氛。
晏离猛地松开手。
郁行初踉跄着后退几步,手腕上已是一片骇人的青紫。他不敢抬头,只能死死低着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跪下。”冰冷彻骨的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空旷的大殿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深深的失望。
郁行初身体一颤,几乎是本能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膝盖撞得生疼。
晏离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雪白的道袍下摆停在他低垂的视线里。那强大的、冰冷的威压如几乎要将他碾碎。
“说。”晏离的声音比殿外的万载寒冰更冷,“你与那魔头,究竟是何关系?”
郁行初浑身剧烈一颤,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说?说他前世招惹了这么个疯子?说他在北境被迫用身体换取自由?说那魔头对他有着变态的占有欲?
这些话语,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令人作呕的屈辱和肮脏!他如何能说得出口?尤其是在师尊面前!
他宁愿被师尊以为他是自甘堕落,与魔头有染,也无法说出那真相!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更加不堪,更加配不上站在这里!
“弟子……弟子……”他声音破碎,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挣扎,“弟子与他……并无……”
“并无?”晏离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厉色,“并无关系他会那般对你?!并无关系你会任由他搂抱拉扯?!郁行初!你当为师是瞎子吗?!”
那“搂抱拉扯”四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剜在郁行初的心上!
原来……师尊都看到了……看到了那不堪的一幕……
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却依旧死死咬着牙,不肯吐露半分真相。
“是弟子……是弟子道心不坚……是弟子……不知廉耻……”他语无伦次,只能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声音哽咽得几乎窒息,“请师尊……重罚!”
他重重地将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想用身体的疼痛来掩盖灵魂的战栗和肮脏。
他觉得自己好脏,好恶心。根本配不上师尊的维护和……那些失控的靠近。他只配跪在这里,承受所有的怒火和鄙夷。
郁行初这副宁愿自己承担一切,也绝不吐露实情的模样,似乎彻底激怒了晏离,或者说,是彻底点燃了那冰封之下、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某种东西。
晏离看着他那苍白流泪的脸、还带着殷玄烬气息的嘴唇、以及那双充满了水汽和绝望的眼睛……
一种从未有过的、狂暴的占有欲和怒意,如同挣脱了枷锁的凶兽,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和克制!
他猛地低下头,狠狠地覆上郁行初那不断颤抖却又辩解不出什么的双唇!
“唔——!”郁行初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脑中轰的一声,彻底一片空白!
那是一个冰冷的充满了不甘的吻,带着一股搅乱人心肺的忧伤,这种令人心碎的气息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窒息!
郁行初完全僵住了,忘记了挣扎,忘记了呼吸,只剩下无边的震惊和……灭顶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郁行初脱力般瘫软在地,眼神空洞,这才与晏离拉开了距离。
晏离直起身,俯视着他这副模样,胸口剧烈起伏,琉璃色的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混乱的情绪——有未散的怒意,有深沉的欲望,有懊悔,更有一种近乎痛苦的挣扎。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地上的人,声音沙哑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滚去寒潭思过。没有为师的命令,不得踏出半步!”
郁行初怔怔地抬起头,看着师尊那冰冷决绝的背影,眼泪无声地滑落。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艰难地、踉跄着爬起身,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傀儡,一步一步,机械地走出了凝辉主殿。
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下晏离一人。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冰柱上,坚硬的玄冰瞬间裂开无数细纹。
他闭上眼,仰起头,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冰封的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其下汹涌的、几乎要将他自身也焚毁的暗潮,琉璃色的眸底,冰层彻底碎裂,露出其下汹涌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暗流。
“殷、玄、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