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窗台的新绿 ...
-
从医院回来的那晚,祁安睡得异常安稳。没有咳嗽,没有噩梦,只有窗外雨后的潮气,带着草木的清香,像一床柔软的被子,轻轻裹住了他。
清晨醒来时,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块菱形的光斑。祁安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竟是难得的晴天,水洗过的天空蓝得透亮,榕树的叶子上还挂着水珠,在阳光下闪着碎钻似的光。
他伸了个懒腰,胸口的闷痛感轻了些。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人,虽然依旧清瘦,但眼底的空茫淡了,多了点沉静的光。就像雨后的天空,纵然经历过冲刷,终究会透出底色的蓝。
简单吃了点早餐,是巷口买的白粥和小菜,温热的粥滑过喉咙,带来踏实的暖意。他收拾了一下屋子,把秦淮寄来的药按照医嘱分类放好,又将那个装着旧物的行李箱推到衣柜旁,像藏起一段不必时时翻看的往事。
做完这一切,他忽然想出去走走。
换了件浅米色的针织衫,外面套了件薄外套,祁安锁上门,沿着巷子慢慢往外走。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混着泥土和花香,深吸一口,连肺腑都觉得舒畅。巷子里的老人坐在门口择菜,看见他时笑着点头,眼神和善得像自家晚辈。
走到街角,他看到一家花店,门口摆着几盆开得正盛的绿植,其中一盆铃兰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铃兰长得不算特别好,叶片有些蜷曲,花茎细细的,顶端缀着几朵小小的白色花苞,像一串串垂着的白玉铃铛,怯生生的,却透着股倔强的生机。
祁安停下脚步,蹲在花盆前看了很久。阳光落在花苞上,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让他想起老宅后院的那丛铃兰,想起少年时秦淮蹲在花丛边,小心翼翼替它除草的样子。
“喜欢这铃兰?”花店老板娘走出来,笑着问,“这是刚到的货,还没来得及打理,看着不起眼,开了花可香了。”
“嗯。”祁安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好养吗?”
“好养,就是喜阴,别暴晒,多浇水就行。”老板娘蹲下来,帮他挑选,“要几株?我给你挑壮实点的。”
“三株吧。”祁安说。三是他的幸运数字,小时候秦淮总说,“三生万物”,什么好运都能包进去。
老板娘麻利地用报纸把三株铃兰包好,又找了个小小的园艺铲和一袋营养土递给她:“窗台就能种,记得用透气的盆,别积水。”
“谢谢。”祁安付了钱,捧着那包新绿,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往回走的路上,他特意绕到杂货店,买了三个白色的陶盆,不大不小,刚好能放在卧室的窗台上。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手里的铃兰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气息,让他想起那些在老宅后院晒太阳的午后。
回到住处,祁安先在院子里找了处背阴的角落,把铃兰放在地上,然后去厨房接了盆清水,小心翼翼地把陶盆洗干净。他做事向来仔细,尤其是对待这些花草,指尖触到微凉的陶土,心里有种久违的安宁。
窗台不算宽,但足够放下三个花盆。他把营养土倒进盆里,用园艺铲挖了三个浅浅的坑,然后解开报纸,将铃兰一株株栽进去。动作不算熟练,偶尔会弄散些泥土,沾在指尖,带着湿润的凉意。
栽好后,他浇了点水,水珠落在叶片上,滚落到土壤里,发出细微的声响。三株铃兰并排站在窗台上,叶片舒展着,虽然还没开花,却已经有了鲜活的模样。
祁安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那几株新绿,忽然觉得这屋子有了生气。以前在老宅,他总爱和秦淮在窗台上摆各种小玩意儿,秦淮的弹珠,他的画具,还有捡来的漂亮石子,满满当当的,像个小小的宝藏盒。
现在,这里只有三株铃兰,却像把过去的时光,悄悄接了过来。
午后的阳光渐渐移到窗台上,落在铃兰的叶片上,投下细碎的光影。祁安拿出素描本,坐在窗边,对着铃兰慢慢画起来。铅笔在纸上划过,留下浅浅的线条,勾勒出叶片的弧度,花苞的形状,还有陶盆边缘的纹路。
画着画着,他的动作慢了下来。笔尖悬在纸上,看着画纸上初具雏形的铃兰,忽然想起秦淮送他的那枚铃兰戒指。银质的花瓣,小小的,戴在手上有点硌,却是他戴了最久的饰品,直到出国前被林清玉摔在地上,断了戒面。
他以为自己会难过,可此刻心里却很平静。就像这铃兰,旧的谢了,新的还能再种,只要愿意,总能等到花开。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又是那个北方的陌生号码。祁安没有理会,只是把素描本合上,轻轻放在窗台上,挨着那几株铃兰。
阳光正好,风穿过院子,带来三角梅的香气。铃兰的叶片在风里轻轻晃动,像在点头,又像在微笑。
祁安站起身,走到院子里,找了把藤椅坐下。阳光落在他脸上,暖融融的,他微微眯起眼,看着远处的天空,云很淡,像被风吹散的棉絮。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看多少个这样的晴天,也不知道窗台上的铃兰能否顺利开花。但他想,没关系。
能在最后的时光里,亲手种下一株花,看着它抽枝,长叶,等待一个不确定的花期,本身就是件温柔的事。
就像他和秦淮的故事,纵然结局潦草,可那些一起种下的时光,开过的花,终究是真的。
足够了。
风又起了,吹得榕树叶子沙沙作响,像一首无字的歌,轻轻唱着南国的暖阳,和窗台上那几株,正悄悄酝酿着花期的铃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