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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薄荷糖与旧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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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南城依然燥热，教室顶扇吱呀旋转着，搅不动凝滞的暑气。季舒柠第一百零一次偷瞄前排那个清瘦挺拔的背影时，指尖的自动铅笔啪嗒一声滚落在地。
——正好停在江景淮的白色球鞋边。
他心脏骤停一秒。那人却已弯腰拾起笔，转身递来。指尖修长，骨节分明，袖口卷到肘间，露出一截冷白手腕。
“你的。”声音清冽，像浸了薄荷的冰水。
季舒柠耳根发烫，接过笔时几乎不敢触碰对方的皮肤：“……谢谢。”
江景淮没应声，只淡淡点头，转回去继续演算那道恐怖的物理压轴题。背影疏离，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季舒柠悄悄吐了口气。高二分班后和学神成为同班同学已经两周，他依旧没法自然地和江景淮说话。那人太好看了，也太冷了。成绩永远霸榜年级第一，眼神永远疏离，仿佛周遭一切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包括平凡又普通的自己。
“喂，舒柠，”后桌的夏弈用笔帽戳他脊背，压低声音，“刚又看呆了吧？”
季舒柠猛地回神，耳根更烫：“……没有。”
夏弈嗤笑，圆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得了吧。不过说真的，江景淮那种高岭之花，看看就得了哈。我听说初中部就有好多学姐学长追他，全都铩羽而归。”
季舒柠闷闷“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铅笔上那个小小的牙印。他当然知道。他和江景淮是云泥之别。
只是……偶尔，极偶尔地，他会觉得江景淮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不是看陌生人的空白，也不是看同学的平淡，而是某种更深、更沉的东西，一闪即逝，快得像错觉。
比如现在，他好像又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他侧脸。可猛地抬头，只捕捉到江景淮低头看书时微垂的睫毛，和线条利落的下颌。
果然是错觉。
放学铃声解救了他。季舒柠慢吞吞收拾书包，把书法练习册仔细塞进隔层。今天要去老师家上课。
“舒柠！一起走啊！”夏弈勾住他脖子，又朝另一边喊，“许渚！快点！”
教室后排，一个高个子男生正不耐烦地把篮球往包里塞，闻言抬头，眉宇间带着点桀骜：“催什么。”目光却掠过夏弈，在他搂着季舒柠的手臂上顿了一瞬。
季舒柠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许渚是体育生，性格有点凶，但奇怪的是和跳脱的夏弈成了好友。两人站一起总像炸毛大型犬和活泼吉娃娃。
三人并肩走出教学楼。夏弈叽叽喳喳说着周末游戏攻略，许渚偶尔毒舌吐槽，季舒柠安静听着。
走到校门口，夏弈突然“哎呀”一声：“我作业忘带了！得回去拿！许渚你陪我！”
许渚皱眉：“麻烦精。”却还是跟着转身。
季舒柠忙说：“那我先去书法老师那儿……”
“等等。”江景淮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身后传来。
季舒柠僵住回头。
学神不知何时站在那儿，肩上挎着包，神情一如既往的淡：“顺路，一起走一段。”
季舒柠大脑直接宕机。顺路？他怎么知道顺路？而且江景淮不是从来独来独往吗？
江景淮却已径自往前走了一步，见他没动，侧眸：“不走？”
“……走。”季舒柠同手同脚跟上。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两人沉默地走在梧桐树下，气氛尴尬得能让空气结冰。季舒柠拼命搜刮话题，却觉得说什么都蠢。
路过一家便利店，江景淮忽然停下：“等我一下。”
他很快出来，手里多了瓶冰镇橙汁和……一盒薄荷糖。
季舒柠愣愣看着那瓶橙汁被递到自己面前。
“解暑。”江景淮言简意赅。
“……谢谢。”季舒柠接过，冰凉的瓶身激得他一颤。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喝这个牌子？
更让他惊讶的是，江景淮拆开那盒薄荷糖，自己拿了一粒，然后无比自然地把盒子递给他。
“要吗？”
季舒柠鬼使神差地捏起一颗。糖粒晶莹，散发着清凉气息。
和他初中时在图书馆常吃的那种，一模一样。
他怔怔放入口中，清凉瞬间蔓延。抬眸间，却撞上江景淮的视线。
那人看着他，目光深得像夜海。夕阳的金光落在他睫毛上，跳跃成细碎的光点。
一种莫名的、强烈的熟悉感猛地攫住季舒柠。
好像很久以前，也曾有人这样看过他。
在弥漫着旧书尘埃和薄荷清香的午后。
江景淮却已收回目光，看向前方：“快到了。”
季舒柠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这儿？”
问完就后悔了。太自作多情，人家可能只是随口一说。
江景淮脚步微顿。
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有些模糊。
然后，季舒柠听到他很低的声音，随风散进傍晚的空气里。
“我记得。”
——
巷子口，夏弈拽着许渚躲在一棵老槐树后，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
“我靠……什么情况？江景淮？！许渚你掐我一下……嗷！你真掐啊！”
许渚收回手，黑着脸：“吵死了。”目光却紧锁着远处并行的两个身影，眉头蹙起。
夏弈揉着胳膊，喃喃自语：“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江大学神居然会跟人同行？还买饮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许渚冷哼一声，语气莫名发酸：“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那可是舒柠！”夏弈跳脚，“不行，我得问问！”
他掏出手机就要发消息，却被许渚一把按住手腕。
“少多事。”许渚力道不小，眼神沉沉的，“走了。”
“哎你……”
夏弈挣扎未果，被强行拖走，一步三回头地望向早已空无一人的巷口。
心里那点八卦之火却越烧越旺。
——
季舒柠站在书法培训班楼下，手里还握着那瓶冰凉的橙汁。糖的清凉仍在舌尖盘旋。
他望着江景淮消失的方向，心脏后知后觉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刚才说……
“我记得”。
记得什么？
又是从何时开始记得？
风吹过巷子，卷起几片早落的梧桐叶，发出沙沙轻响。
像某个被遗忘的夏日，书页翻动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