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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飓风 ...

  •   年后,春寒料峭。许音与小丁哥一行人收拾妥当,准备出发前往赣西,敲定“山水青”的矿脉契约。
      齐棱闻讯赶来,抓着许音的胳膊不放:“我也要去!就当出门散心了,我闷得紧,再说路上好歹有个照应,那一路奔波,万一……”许音半哄半吓的才把齐棱劝住,只让他等上半月,自己就会回来,齐棱只得作罢。

      许音走的那天齐棱就有些不安,但没想到变故发生的那么突然。
      许音走后的第三天,临州城迎来了一场倒春寒。天色灰蒙蒙的,北风卷着湿气往人骨头缝里钻。
      齐玉昌像往常一样,一早就到了天河客栈总号巡视。他正准备踏进账房,屋檐上突然掉下一片青瓦,"啪"地一声在他脚边碎裂。
      "这是怎么回事?"他皱眉抬头,正要唤人来修葺,又一片青瓦不偏不倚地落下——
      "老爷小心!"
      身后的伙计惊呼着扑过来推开他,齐玉昌踉跄着退后两步,还是被瓦片擦着了后脑。他抬手一摸,只见指尖沾了点血丝。
      "无妨。"他摆摆手,示意惊慌的众人不必声张,"许是前两日雨水多,瓦片松动了。让人来仔细检查一遍便是。"
      当时确实无甚大碍,只是后脑微微肿起个小包,连崔氏为他上药时都说不打紧。谁知一日后,他正在库房清点新到的瓷器时,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前栽去。
      "老爷!"
      伙计们的惊呼声中,齐玉昌已经不省人事。

      崔氏闻讯赶来时,只见丈夫面如金纸,唇色发青,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她强自镇定地吩咐人去请郎中,又让人速去许家报信,自己则守在榻前,紧紧握着丈夫冰凉的手。
      "这是积瘀在内,血不归经啊。"老郎中诊脉后,眉头紧锁,"敢问夫人,老爷近日可曾受过外伤?"
      崔氏这才想起瓦片之事,忙道:"日前确实被瓦片砸了后脑,当时只出了点血丝,连包扎都不曾..."
      "这就是了。"郎中长叹一声,"外伤虽轻,内损已生。如今瘀血阻滞,上冲脑络,这才突然昏厥。眼下只能先用活血化瘀的方子试试,若能化开瘀血,或可转醒。若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在场的人都明白。

      窗外,北风呼啸着卷过庭院,将才绽放的几株红梅吹得七零八落。
      崔氏在床头哭成了个泪人,齐棱揽着母亲,急切地问郎中,问父亲何时能转醒。老郎中沉默片刻,只吐出六个字:“尽人事,听天命。”

      许观复当日下午便登门探望。他立在老友榻前凝视良久,转身对齐棱郑重承诺:“棱儿,生意上的事若需相助,许家定当尽全力。”
      谁知当晚回到府中,管家就拿着一封信,面色惶急地迎上来:“老爷,出事了!咱们的船队在黑石滩撞了渔船,死了一个,伤了一个,船和货全被县衙扣了!”
      许观复瞳孔一紧。黑石滩——两州交界的三不管地带,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他打开信,内容与管家说的无二,船队被当地县衙以 “重大人命官司,需详加调查” 为由,全数扣留。船老大和几名关键船员被收押。许观复深知事情这么凑巧,背后定有人谋划,那对破落渔民父子为何“恰好”出现,黑石滩所属县衙的县官、师爷和漕运的胥吏动作为何如此之快,若想要尽快结了此事,许观复需要亲自前去周旋不可。
      “备礼,备车。”他沉声吩咐,提笔给齐家写了封短信,当夜就出发了。

      这封信在次日清晨送到了齐棱手中。
      他正坐在父亲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前,看着各店近日的旬报。展开信纸的瞬间,他指尖的温度一点点褪去,一种无力感裹挟了他。
      这位往日里只需负责“鲜衣怒马”的齐家少主,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最初,齐棱只是默默希望产业不要出什么问题,可天不遂人愿。临州城里十几家老店,往日被父亲威严压住的种种积弊,如同沉渣泛起,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汹涌而来。
      城南分号的灶头与采买勾结,食材价格虚高,以次充好,引得客人纷纷抱怨;城西分号的管栈疏于管理,客房布草损耗异常,库房物资更是对不上数;更有甚者,几家老主顾因琐事与伙计发生争执,对方竟直接嚷着“齐老爷要不在了,齐家后继无人,这店是要败了”,拂袖而去。
      最致命的一击来自永安县——新店筹备处的张管栈,竟卷了五百两预支的货款,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消息传来时,齐棱正对着一桌混乱的账本。他攥着报信的字条,指节捏得发白,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父亲那看似从容的背影后,扛着的是怎样一副重担。这不仅仅是银钱往来,更是人心浮动,是积年的沉疴旧疾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一起发作。

      窗外天色灰蒙,书房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缓缓靠向椅背,目光扫过书房——这里是齐家产业的中枢,每一件摆设都刻着父亲多年的经营。
      齐棱又一次想起许音,想起他临行前说"半月即归"的承诺。
      距离许音离开已有五日。
      齐棱闭了闭眼,而后去洗了把脸。

      “来人。”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请两位大掌柜,及各店管事,即刻前来议事。”

      当齐棱在主位坐下,首次召集两位大掌柜议事时,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左手边,赵大掌柜位子空着,只遣了个小厮来战战兢兢地回报:“赵掌柜突发急症,卧床不起,特向少主告罪。”
      右手边,孙大掌柜须发花白,眼皮耷拉着,双手揣在袖中,对齐棱的每一句问询,都只是慢悠悠地回以:“此事……依老东家定下的旧例,当……”、“少主年轻有所不知,往年遇到这等事,皆是……”
      “旧例”二字,像一块厚重的盾牌,被他不动声色地竖了起来,将齐棱所有的试探与指令都轻飘飘地挡了回去。满屋的管事们都低垂着头,眼神却在空中飞快交错,齐棱参与的第一场议事会,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闷中,草草收场。

      众人散去后,齐棱独坐书房,手里把玩着镇纸,他心知肚明:赵掌柜称病是观望,而孙掌柜倚老卖老,是逼他屈服。他必须破局,而突破口,就在这位看似无懈可击的孙掌柜身上。
      他没有立刻发作,反而表现得像个虚心求教的后生。接连三日,他都将孙掌柜单独留下,“请教”各类事务,尤其聚焦于永安县新店筹备的细节。孙掌柜起初戒备,但见齐棱态度恭顺,渐渐又拾起那套“旧例”说辞,言语间,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齐棱只是听着,偶尔在纸上记下几笔。
      第四日,齐棱没有召见任何人,而是带着两个心腹家丁,亲自去了一趟永安县。不过半日,他便拿到了几份画押的供词和一张当票底根。
      第五日清晨,议事钟声再响。
      当孙掌柜揣着手,迈着方步踏入书房时,发现气氛与上次截然不同。齐棱端坐主位,两侧站着两位位神情肃穆、并非客栈体系的账房先生——那是许观复临行前指派给他的“外人”。
      不待孙掌柜开口,齐棱将一叠纸轻轻抛在案上。
      “孙掌柜,”他声音平静,却带着冰冷的锋芒,“永安县新店的张管栈卷款五百两跑路,你说依‘旧例’,已报官追查,无可奈何。”
      他拿起一张按着红手印的供词:“这是赌场老板和几个赌客的证词。证明张管栈在三日前,就在邻县赌场,用我齐家的银子豪赌。”他又拈起一张票据:“这是三张百两银票的底根,出自你内侄经营的‘兴盛当铺’。时间,正好是张管栈跑路的前一天。”

      齐棱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面色惨白的孙掌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旧例?依我齐家旧例,监守自盗、勾结外人、欺瞒主家,该当何罪?是送官究办,流放千里?还是按家法,打断腿脚,逐出门墙?”
      他每问一句,孙掌柜的腿就软一分,最后“扑通”一声瘫倒在地,汗如雨下,再也说不出半个“旧例”。
      齐棱看也不看他,目光扫过全场噤若寒蝉的管事。

      “孙掌柜……念你服务多年,自己请辞,归还贪墨,若我再见到你,便按‘旧例’办。孙掌柜的差事由李管事暂代。”他点了一个在人群中资历尚浅却以刚直著称的人。“至于赵掌柜,既然病着,若明日还起不来身,那便也找人替了吧。”
      第二日,赵掌柜的病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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