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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暗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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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野带着一身的低气压和未消散的消毒水味回到刑侦大队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办公区依旧灯火通明，熬夜、咖啡和烟味是这里的常态。
看到他进来，几个原本还在低声讨论案情的队员立刻噤声，目光小心翼翼地瞟向他包扎着纱布的左臂，以及那张比锅底还黑的俊脸。
“江队，你手没事吧？”副队老张端着个搪瓷缸子凑过来，满脸关切。
“死不了。”江野把车钥匙随手扔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震得几个年轻警员缩了缩脖子。他扯开领口，烦躁地吐出一口浊气，“审讯室那边怎么样？”
“抓着那两个孙子嘴硬得很，一口咬定就是普通纠纷，失手伤人。”老张叹了口气，递过一份初步检验报告，“技术队刚送来，现场□□残留，硝酸铵基，混合了柴油和……某种特定类型的植物纤维碎屑，以前没见过。□□非常简陋，像是新手，但原料来源可疑。”
江野快速扫了一眼报告，眼神一厉：“失手伤人用得上这种配置？骗鬼呢！小刘现在还躺在ICU！接着审！重点给我抠原料来源和技术图是从哪儿来的！撬不开他们的嘴，今晚谁都别想合眼！”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狠劲。
“是，江队！”
队员们纷纷应声，重新投入进案子中。
江野走到白板前，上面贴着现场照片、初步绘制的现场图以及几个嫌疑人的基本信息。
他盯着那些血腥和混乱的定格画面，试图从碎片中拼凑出真相。
小刘推开他时那张年轻却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不时在他脑海中闪现，让他的拳头一次次攥紧。
这时，刚入职没多久的李铭，就是晚上跟着去医院的那个年轻警员，大概是熬傻了，也可能是为了缓和一下过于紧绷的气氛，蹭到江野身边，压低声音，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八卦和好奇：
“江队，晚上医院那个……长得特帅、技术特好的医生，您认识啊？我看他好像挺关心您的。” 李铭挠了挠头，嘿嘿一笑，“不会是……情敌吧？”
他声音虽小，但在落针可闻的凌晨办公室里，还是显得格外清晰。
瞬间，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听的队员动作都僵住了，连敲键盘的声音都停了。老张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惊恐地看向李铭，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小子找死别拉着我们”！
江野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李铭那张还带着点学生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仿佛有风暴在蓄力。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李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江野要爆发，把不知死活的李铭原地拆了的时候，他却只是极轻地嗤笑了一声，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嘲弄。
他重新看向白板，拿起记号笔，在其中一个嫌疑人的名字上画了个圈，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
“情敌？”他顿了顿，侧过头，用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扫过一圈屏住呼吸的下属，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
“那是我前男友。”
“……”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办公室里几个老烟枪夹在手里的烟，烟灰烧了老长一截都忘了弹。
老张张着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李铭更是吓得脸色发白，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江野仿佛没看到他们五彩纷呈的脸色，他将记号笔往桌上一扔，发出清脆的响声。
“都愣着干什么？等着我给你们发喜糖？”他语气森然，“干活！技术组，重点排查那个特殊植物纤维的源头，农业、化工、甚至中药材市场，都给我过一遍！老张，带人查这两个人的通讯记录、银行流水、近期活动轨迹，我要知道他们接触过谁！”
“是！江队！”
所有人如同被按下重启键，瞬间低头，假装无比专注地投入到工作中。
江野不再理会他们，径直走向一号审讯室。
阴暗的审讯室里，强光灯打在中间那个瘦高个嫌疑人的脸上，对方眯着眼，一脸抗拒。
江野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带着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他没说话，先将现场物证袋——爆炸残留物的照片和初步成分报告——推到对方面前，然后才将受伤的左臂随意地搭在桌面上，白色的纱布在灯光下有些扎眼。
“王强。”江野开口说话，“聊聊吧，硝酸铵，柴油，还有那些……碎叶子，哪儿来的？”
王强眼神避开物证照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就是打急了，不小心碰倒了东西，可能是你们说的那什么化学品吧……”
“不小心？”江野身体微微前倾，灯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阴影，“配置比例接近标准军用炸药，虽然做工粗糙，但可不是普通纠纷该有的‘不小心’。你受过相关训练？还是……有人教你的？”他刻意放缓了“有人教你”几个字，观察着对方的微表情。
王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我兄弟，”江野的声音陡然转冷，“才二十二岁，脾脏破裂，部分小肠穿孔，失血性休克。手术做了六个小时，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期。医生说了，爆炸冲击和碎片是主要致伤原因。你跟我说，这是‘失手’？”
王强脸色白了白，嘴唇蠕动，但还是没吭声。
“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查不到了？”江野逼近他，“硝酸铵来源，柴油型号，还有那种植物纤维……我们已经派人去查了。全市，乃至周边，能接触到这些原料的地方就那么多。等我们查到源头，顺藤摸瓜找到教你们的人……”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到时候，你这就不是简单的伤人罪了。涉嫌制造、使用□□，致人重伤，后果多严重，你自己掂量。”
王强额头开始冒汗，双手也开始不自觉地握紧。
“现在说，算你主动交代，情节上还能争取一下。”江野靠回椅背，语气放缓，“是为了钱？还是被人威胁了？那个给你们提供原料和方法的人，是谁？”
长时间的沉默。
江野极有耐心，不再催促，只是用目光施加着无形的压力。
终于，王强扛不住了，声音干涩地开口：“……是……有人给我们的东西，说……说吓唬人用的，我们没想搞这么大……”
“谁给的？”江野立刻追问。
“不认识……网上联系的，用的加密软件，钱也是比特币……”王强断断续续地交代，“他就告诉我们地点，把东西放那儿，我们去取的……方法……方法是一个视频文件……”
线上联系、加密软件、比特币、教学视频…… 这比他预想的更棘手。
对手具备相当的反侦察意识。
“那个视频文件呢？”江野追问。
“看……看完就自动销毁了……”
“联系方式，取货地点，交易记录，所有细节，一点不落，写下来！”江野将笔录纸和笔推过去。
虽然核心的上线身份依旧模糊，但王强的开口确认了这是一起有预谋、有组织提供□□的案件。
性质截然不同。
而此时的办公区内，老张已经安排人手根据王强初步交代的取货地点去排查监控，技术组也开始尝试追踪那个加密软件和比特币流向。
审讯持续到天色微亮。
江野从审讯室里出来，脸上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他立刻召集核心队员开会。
“情况都清楚了，”江野指着白板上新添加的“线上联系”、“加密软件”、“教学视频”、“特定植物纤维”等关键词，“这不是孤立事件，背后有个提供技术和原料的源头。对手很狡猾，具备一定的网络和技术知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小刘的伤情复杂，爆炸伤合并多处穿透伤，后续的治疗和康复需要顶尖的医疗支持。同时，这类特殊□□造成的伤害特征、残留物分析，可能也需要专业的医学和毒理学知识来辅助判断其精确成分和来源。”
老张立刻反应过来：“江队，你的意思是……需要和医院那边深度合作？”
“是。”江野点头，语气果断，“此案涉及公共安全，伤者情况特殊，证据链需要医学支撑。我会向局里申请，与市一院建立联合专案小组，邀请他们的外科专家，特别是精通创伤和毒理分析的专家介入，协助我们厘清伤害机理，并对物证中的特殊成分提供医学层面的解读。”
他想到了陆昭。
不仅是私心，更是因为陆昭确实是市一院这方面最顶尖的专家。
会议结束，江野回到办公室，拿起手机，屏幕干净，没有任何新消息。
他下意识点开通讯录，手指在“陆昭”这个名字上停顿了片刻。
五年了，这个号码他没删，也没再拨出过。
昨晚陆昭那双冰冷疏离的眼睛，和他最后那句划清界限的话，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江队，我们现在的关系，除了医患，还有什么别的话好说吗？”
江野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锁上屏幕，将手机扔回抽屉。
是啊，现在看起来，很快就要不只是“医患”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
晨曦微露，给高楼大厦镀上一层浅金。
新的一天开始了。
带着未破的悬案，未愈的伤口，和……那个猝不及防，重新闯入他生活的人。
江野眯起眼，感受着左臂伤口传来的隐隐刺痛。
这城市，他回来了。
有些账，也该算了。
有些人……他似乎，也从未真正放下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