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不负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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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艺术展回来，白灏就被关进了学校，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他几乎每天都泡在宿舍画室里，折腾老师布置的作业。
花戚戚特别心疼儿子，几次三番打电话劝说：“家里有钱，供得起，不用那么辛苦。压力大了就回家休息，学校那边妈妈帮你去说。”但白灏非常热爱自己的专业，心中有一股冲劲把它学好，因而即使面对如山的作业也毫不马虎。
只是，就算再喜欢绘画，也总有灵感枯竭或是久坐后疲乏不堪的时候。这天白灏通宵赶完一本作品集，感觉自己简直处于生死边缘，不仅头昏脑胀，心脏还发闷，要是再不出去透透气就要被活活憋死了。好在江彻的演出时间快到了，他终于有了一个好去处，于是约了张成、汪俊生一群人去捧场。
汪俊生正好是Tammy的铁粉，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场合作舞台，然而苦于囊中羞涩一时没安排上日程，这回听说白灏请客，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张成之前跟江彻有过节，白灏开始还担心他不愿意去，然而张成出乎意料地一口答应了，于是白灏决定要找个机会好好开导他们两个，尽力让他们冰释前嫌。
自从知道江彻是个职业吉他手，白灏就一直期待着有一天能与舞台上的江彻相见。他已经见过了那么多面的江彻——狠厉的、破碎的、冷酷的、错愕的、痛苦的、倔强的、不知所措的、玩心大起的……但就是觉得不够，远远不够。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是那么贪心的一个人，想把跟江彻有关的一切照单全收。
鬼使神差地，白灏又拿起折磨了他一晚上的画笔。
白灏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反手挂掉恼人的电话，看了眼时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昏睡了整整十五个小时，距离演出开场不过四个小时了。他一个飞跃从沙发上蹦起来，跌跌撞撞地去找自己的行头，险些碰倒昨天的大作。
画室正中央，沙发正对面，是一幅大型人像。与一般人像不同，这副人像画了一群人，同时又都是一个人。人像上满是五彩斑斓的色块和错综复杂的线条，里面的透视关系层出不穷，让人联想到毕加索的画作，只不过每张脸要更加精美些。将色块和正确的线条匹配，就能解锁画像主人公的某一种情绪，而将所有情绪整合在一起，就组成了一个完整而复杂的人。
白灏动情地抚摸着画中人的面部线条，只有他自己知道，下笔时有多么笃定和依恋。
正在这时，手机又响了。
“喂？”白灏恼火地一把抓过手机。
“怎么了，这么大火气？”张成莫名其妙，“你准备好了没有？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汪俊生一把夺过手机：“这都几点了！不是你说要早点出发的吗？塔姐的应援都要开始了！”
“抱歉，我睡过头了。”白灏头疼地扶额，“你们可以先过去，报我名字就行。我收拾一下就去找你们。”
挂断电话，白灏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地将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保证每根汗毛都散发着香气，每根头发丝都是精心设计的弧度。搭配衣物时他多花费了些时间，不过最终也是有惊无险。整场大战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白灏终于有底气出门见人了。
“期待今晚的见面，我的美人。”
“演出将于半小时后准时开始，需要酒水饮料的来宾可以告知服务员或是自行下单。今晚全场酒水饮料九折优惠，机不可失，抓紧下单！再次欢迎各位来宾的到来！”
“居然还要再等半个小时，这时间也太难熬了吧！”汪俊生随手打开一瓶啤酒。
白灏默默点头。
“这么好的酒都堵不上你的嘴，”张成睨汪俊生一眼，开了一瓶抵得上他两个月生活费的名酒，“来来来，白少爷今天请客，大家都放开了喝！”
酒桌上一片欢呼，大家纷纷举杯敬白少。
白灏的反应却很淡漠。
他礼貌地笑笑，接过张成递给他的酒杯，微微晃动之后浅抿一口——醇香温润，品质不错。
他面上仍保持着稳重自持的姿态，心里却跟汪俊生有着如出一辙的想法，甚至更甚。他觉得有只调皮的爪子在抓挠他的心，让他如坐针毡，恨不能现在、立刻、马上就动身去找江彻，但理智告诉他，等待会换来更好的结果。
没过几分钟，桌上空了不少酒瓶。大家难得有机会喝这么名贵的酒，一个个不要命似的地往肚里灌，有几个甚至跑了好几趟厕所。
“喂，你们都水牛投胎啊，酒是用来品的，谁叫你们当白开水喝啊！”
“没事，张成，”白灏闻言从游离的状态缓过神来，“让他们喝吧，不够还能再点，高兴嘛。”他说着碰了碰张成手中的酒杯，仰头将杯中剩余的液体一饮而尽。
香甜的酒精入喉，带着迷人的侵略性落入胃中，激起一阵微凉的快意。然而白灏的感觉神经却变得迟钝，除了心中渴望的那个身影，周遭的一切刺激都像是被吸入了黑洞，无法在他心里掀起半分波澜。
“行吧，这不是怕这群大老粗胡来么。”张成盯着被白灏碰过的杯子瞧了一会儿，仰头也干了。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接下来灯光会有些暗，请有需要的顾客到服务员那里领取蜡烛，届时会有小礼物随蜡烛一同送出。预祝各位观演愉快！”舞台上不知何时冒出个主持人。
“来了来了。”汪俊生兴奋地说。
周遭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酒吧中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和细碎的窃窃私语，过了一会儿，星星点点温暖的烛火划破混沌生长出来，远近错落、摇曳闪烁，仿佛星光在无月的夜空寻求光明。
“你好，请给我一支蜡烛。”白灏招呼身边的服务员，心跳有些快。
酒吧提供的蜡烛是星型的，有着温和的肤色，上面点缀着一些贝壳和蔚蓝色的波纹，点燃之后，蜡烛生出了温暖的橘红色火焰。
白灏接过附赠的小礼物，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枚蓝鲸徽章。
徽章由银色金属制成，色泽光亮，雕刻的蓝鲸鲸首上扬、鲸尾微翘，两只鱼鳍向下扑打，栩栩如生，活像在海洋中恣意舞动的精灵。白灏不由得看呆了，只是附赠品却有如此精湛的工艺，真是有心了。
白灏对这个小小的惊喜爱不释手，取出徽章在手中把玩，银质徽章在烛光中反射出温和的光芒，让人感受到一种来自神秘海洋的温柔。
他紧盯着徽章中心的那头鲸，突然觉得它有些眼熟。
“大家好。”
朝思暮想的声线穿越人群直击耳膜，白灏瞳孔皱缩，手中的徽章差点掉落——
是江彻！
他抬起头。
灯光变换，整个舞台呈现出一种微亮的深蓝，像是穿越浅海没入细流的阳光，明媚又深沉。
“欢迎来到鲸落酒吧为您创造的深海世界。”
舞台发出异响，一个身影自舞台中央缓缓升起，引起台下一阵忘情的呼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舞台中央的那个黑影，不少人已经开始拿出手机摄像。
“我是本场演出的吉他手。今晚，让我们共赴这趟奇幻之旅。”
白灏站起身，喉间涌上一股酸涩。
光雾流动，聚光灯骤起，所有光线一下子集中在舞台中心。台下爆发出着魔一般狂热的呼声，白灏甚至来不及回味江彻的声音，耳膜便被人们的激情掀翻。
高挑结实的身形，修长有力的双腿，熟悉的低调打扮，连帽子压低的深度都与记忆中如出一辙。骨节分明的手指浅浅抓握话筒，一把电吉他横于腰间，此刻，那张倨傲的脸隐匿于帽檐和话筒之间，动人的声线声声入耳。
尽管只是一个多星期不见，白灏却有如隔三秋的错觉。
“嗨嗨嗨，朋友们！”，主持人溜边出现，短暂地吸引了宾客的目光，“本场演出共分为五幕，分别是‘遇见深海’、‘浪卷云舒’、‘扬帆万里’、‘塞壬曼舞’和‘深海再会’，每一幕分别对应五首原创歌曲。每首歌曲结束，都会有对应的嗨唱点歌时间。话不多说，接下来让我们把时间交给乐手们，再次预祝各位观演愉快！”
主持人跟江彻对视一眼，再次从舞台上消失。江彻点点头，微微笑了：“有请各位乐手！”
光线擂动，乐手们纷纷上台致意，然后回到光线暗淡处、心爱的乐器前，各就各位。
白灏却固执己见。他的视线始终追随着江彻，用眼睛细细描摹对方的面部轮廓，从微露的眼睛、英挺的鼻梁，到锋利的下颚，最后从锁骨滑入领口，贪婪、炙热，上瘾般无法自持。
光线减弱，江彻最后一个鞠躬从舞台中央离开，黑暗中却突兀地响起一记呐喊：
“帅哥别走！再多说两句呗！”
随之而来一阵哄笑。
听到响动，台上那人嘴角微动，牵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
“很高兴你能来。”
江彻说着，不经意仰起脸来，此时此刻，一向冷峻的眼中竟是落满星辰。
台下的观众再度沸腾。
白灏呼吸一滞，暖意像幽兰跌落静潭，在心底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他知道江彻看不见他，也不知道他就在台下，但他就是固执地认为，江彻这句话不是说给狂热的粉丝听的，不是说给酒吧里的观众听的，不是说给前来捧场的朋友听的，只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
——很高兴，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