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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湖心看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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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辆车子在覆盖着厚雪的山间穿行。
由于路政提前做好了道路防滑措施，此刻道路一路畅通无阻。
雪已经停了。
赵思安坐在副驾上，看到窗外的马路边上有清洁工正在清扫积雪。
今天是年初一，一大早赵思安就坐在床上，抱着手机，挨个给家人、科室同事发送新年祝福。
以往初一的时候，由于前夜守岁，他早上一般都在赖床，在窗外持续不停的鞭炮声中半睡半醒，直到被妈妈端着一碗糖水进屋叫醒。
“思安，醒一醒，坐起来喝糖水，新的一年要甜甜蜜蜜的。”妈妈站在床前拍他。
“妈，我好困啊，等下起来自己喝啊。”赵思安把头埋在被子里嘟囔着。
“不行，不行，就是要一大早喝，你快坐起来！”
赵思安无奈，只能支撑着身子半坐起来端着碗喝下几口。
“要喝完，不能剩啊。”妈妈还在旁边唠叨。
赵思安闭着眼睛，使劲一闷，终于喝完了。
妈妈满意地端着碗出去了，他解脱地躺在床上，人也清醒了。
今天早上，没人叫醒他喝糖水，于是他自己下楼，冲了两碗。
他慢悠悠地喝完自己的一碗，端着另外一碗敲了敲林柠房间的门。
等了一会，门开了。
林柠呆愣愣地站在房门口，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惊讶赵思安的敲门。
赵思安没有主动找过他，此刻这个人端着一个碗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不知道要干嘛。
“新年快乐，林柠。”
“新年快乐。”
“林柠，快喝一碗糖水，甜甜蜜蜜。”赵思安把碗塞给他。
“糖水？赵思安，你是掌管甘蔗的神吗？又是糖。”林柠有些哭笑不得。
“别管了，喝吧你。”赵思安盯着他。
逃脱不掉，林柠只好在赵思安的目光里一口一口全部喝掉了。
然后他夸张地眯起了眼睛，作势要打赵思安。
“啊啊啊，好甜啊！”
“哈哈哈！甜啊好！你今年肯定甜甜蜜蜜的。”赵思安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笑得东倒西歪。
赵思安坐在车子里，一边发着消息，想到早上的事情，没忍住无声笑了笑。
“笑什么？”林柠转头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笑的。”他爸妈给他发了两个红包，他点击收下，随口问道。
虽然这些钱比不上他送的礼物价格的零头，但毕竟是心意，也是过年的仪式感。
“秦子宵叫上我们一起去湖边赏雪，我以为你不会去的。”林柠转移了话题。
“秦子宵、周慕都是你的朋友，而且他们人很好啊，我喜欢跟他们相处。”
“我是跟你说过我是社会边缘性人格，但四个人一起去湖边赏雪，这属于有效社交，也是一件浪漫的事情。”
停好车子，四个人从车上下来。
秦子宵背着一个大书包，里面鼓鼓囊囊的。
其余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都看我干什么？里面都是好东西，等到了湖心的亭子你们就知道了。到时候都得感谢我！”秦子宵洋洋得意。
他人高马大，毫不费力地跨过一个雪丘，向湖边走去。
三人相视一笑，也跟在其后。
踩在松软的雪地上，穿过一片水杉林，视野逐渐开阔。
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这句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所有人的心里，也只有这句话能够如此贴切形容他们眼前的景象。
“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秦子宵率先开了口，随后四个人不约而同地背诵了这篇张岱的《湖心亭看雪》。
上中学时学的课文，此时竟能毫无差错地脱口而出，这也许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浪漫。
坐在湖心亭中的石桌前，秦子宵终于打开了他那个大包，开始往外掏东西。
瓜子、花生、饼干、辣条、砂糖橘、香蕉......石桌上堆满了零食水果，最后掏出来的是装着黄色液体的玻璃壶和四只一次性纸杯。
“这是什么？”周慕指着那个玻璃壶问。
“大麦茶啊，零食吃多了可以解腻。”秦子宵觉得自己特别贴心。
“子宵年纪最小，但一直都很心细，跟他一起出门我们都很放松。”林柠递给身边的赵思安一个砂糖桔，他经常看到赵思安吃得停不下来。
“谢谢子宵。对了，你今年毕业打算去哪边工作？”赵思安剥着果皮问道。作为一个以工作为中心的轻微社恐者，这是一个开启社交的最好话题。
“我想在咱们这边的文物局工作。昨天陆阿婆在我们家过的年，她年纪大了，估计也守不了几年的崇福寺了。我家离崇福寺近，打小就在那边玩。所以我想留在这边，守着崇福寺，也陪着陆阿婆。”
“那你爸妈会愿意吗？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他们想让你考大城市的文物局的。”林柠问他。
“不愿意啊，但是我会跟他们再商量，他们总会同意的。”
秦子宵托着下巴望着远处：“张岱被时代洪流裹挟着，无力改变，晚年才会有‘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的自为墓志铭。而我还年轻，我想过自己想过的人生。周慕，你呢？”
“我继续背着我的相机走遍大好河山，能养活自己的前提下，当然要自由。”周慕给自己倒了一杯大麦茶，小口喝着。
秦子宵朝周慕比了一个大拇指：“慕姐就是这么潇洒！”
他又转身看向林柠：“柠哥，你不用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守好你的大民宿啦！等我回来会一起帮你的。”
赵思安和周慕都理解秦子宵的意思。
林柠守护的不只是一栋民宿，而是十几个在他这里工作的人，同样也是十几个家庭的安宁。
“赵思安，你呢？”林柠问他。
“对啊，我们都不知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秦子宵也看向他。
赵思安自己也不清楚如何表达。
自有记忆以来，他一直肩负着“知识改变命运”的使命独立前行。这使命不只来自父母的期盼，更多的是自己坚信的信仰。忙忙碌碌到今天，他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也不知道想要去做什么。
其实也不敢去细想，如果真的有呢？
因为缺乏资本与勇气去实现，不能实现的痛苦远远大于艰难求生的挣扎。
他没有退路。
“我其实很羡慕你们有自己明确的目标和坚定的决心。”
“我现在在高校做行政工作，平时就是事情很多。未来的话没想太多，就是立足当下，过好每一天吧。”
他说了一句冠冕堂皇的老话来代替自己内心的彷徨。
赵思安颇有些自嘲，下意识地拿了一个砂糖桔走到树下站着。
这棵树很大，时不时簌簌地落下积雪。
突然间，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背。
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呢？
赵思安僵住了，缓缓地转过身去。
一只红脸毛猴坐在一条树枝上，正朝他伸出手。
“啊啊啊！林柠！救我！”
他一激灵，往后一闪。
林柠被他的叫声吓了一跳，腾地站了起来。
那一刹那，就看见赵思安伸出双手，逃进他怀里，头埋在他脖子里，颤抖着说道：“林柠，有猴子要打我，救我。”
空气凝固了五秒，突然爆发出秦子宵和周慕的笑声。
赵思安在这笑声中慢慢清醒，回过头去，发现猴子依旧坐着，并没有要攻击他的架势。
他尴尬地说了声“不好意思”，赶快从林柠怀里出来，佯装镇定坐下。
林柠仍旧站在那里，和猴子面面相觑。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自心脏涌向大脑。
赵思安刚才是在抱着他？
周慕看林柠没有动作，用手捣了捣还在大笑的秦子宵，开始打圆场：“赵思安，猴子只是想要你手上的砂糖桔，不是要打你。我们自小在山里长大，都见惯了，你害怕挺正常的，不用不好意思。”
秦子宵也逐渐恢复正常：“对对对，是这样。来来来，大家一起举杯。”
在他的招呼下，大家重新围坐起来。
四个人带着四种迥异的表情一起碰了大麦茶，又异口同声：“新年快乐！”
虽前路漫漫，但谢你我今聚于此，共迎新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