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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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时稔，和岁向来是他说什么自己信什么，所以当初时稔说的那番话和岁一直深信不疑，时稔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只是因为不喜欢那里的生活了而已。
但是时稔现在告诉他其实有一个更深的原因，和岁便点点头，静静的等着他开口。
时稔拆了一根刚刚婚礼上发的棒棒糖，放进嘴里，甜腻的奶香味在唇齿间散开。
“大学的时候，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叫杨彦诚。”
时稔对人总是比较体贴又温柔，但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对于他觉得没有必要过多社交的人而言，那些体贴总是裹着一层客气和疏离，所以他平时看上去人缘不错，但真正的好朋友其实并不多。
而在这些朋友中，杨彦诚是和他认识最久的一个，他们从高中起就是同学，后来一起考入北京的大学，相同的专业，再后来，他们又去到了同一家公司工作。
杨彦诚喜欢男人，应该是从大学的时候察觉的，他最先和时稔说了这件事，时稔和他所料一样，并没有排斥反感，依旧和他像从前一样相处，即使后来他和父母出柜因此和家里闹翻，时稔也始终支持他。
“我那时候觉得他特别勇敢，他敢承认自己的性取向，对自己的一切都认知清晰，想要干什么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这方面我不如他。”
时稔叹了口气，他们曾经开玩笑说，等以后各自有了对象，时稔要是有孩子，那他的孩子也是杨彦诚的孩子，这大概是唯一一个时稔特别珍惜的朋友，但是这个朋友并没有陪他很久。
“这就是我回来的原因。”时稔说，“刚工作第二年的时候，公司总部调了一位新的高层过来，那个男人看上去没比我们大多少，因为彦诚一直没瞒着自己的性取向，所以公司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他是同性恋，新来的高层自然也慢慢知道了这件事，但和别人不一样，他开始有意无意照顾彦诚，拉进和他的关系。他看着年轻，也没听说过有家室，所以公司里的同事都认为他还是单身。”
公司里有个单身的钻石王老五，仪表堂堂，年轻有为，大概所有人都会被这样的人所吸引，那之后，那个高层成了公司里所有人的讨论对象。
一开始杨彦诚对他并不感兴趣，他只是喜欢男人，又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但是架不住这位高层一直对他示好，在对方没有明确表面之前，杨彦诚也一直把他当做比较好相处的领导，从来没有过越界的想法。
直到一年多后，某天下班的夜晚，时稔坐在书房处理剩下的工作，杨彦诚的电话措不及防的打进来，他们都不是喜欢半夜找朋友聊天的人，还以为对方出了什么事的时稔急忙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杨彦诚好像正站在风里，语调上扬，兴奋且期待。
“阿稔，他和我表白了，我们在一起了！”
时稔想，那时候的杨彦诚一定在期待着他们未来的生活，他们未来前途无量，或许不会有孩子，也会有很多人反对以及不理解，会遭到很多的恶意，但时稔知道，杨彦诚一定选择了一个他爱并且也爱他的人，即便未来如何，只要坚定的选择对方，就不会困难。
但杨彦诚似乎把所有最坏的结果都想了一遍，就是没想过，他选择的，是个错误的人，这不是他的爱人，是个欺骗感情的骗子。
这是在那位高层的家里人找来之后，杨彦诚才明白了一切，他哪是什么年轻有为的单身上司，他有家，有老婆，有一个儿子，只不过妻子是个普通的全职妈妈，根本不参与他的工作，也不会想到自己贴心的丈夫其实是个同性恋，有了孩子后，在外摘下他们的婚戒，维持着一个单身的形象，然后以此满足自己的私欲。
而杨彦诚，只不过是他众多猎物的其中之一，微不足道，在麻烦到来之后，可以轻易的抛弃。
他们的恋爱一直没有对外说，这是他提的，杨彦诚答应了，所以没人知道其实是他先表的白，是他随意许下廉价的海誓山盟，然后欺骗着杨彦诚。
所以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公司里的人都知道杨彦诚是同性恋，把他和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家庭美满温柔可亲的公司高层放在一起比较，任谁都会觉得后者说的话更可信吧。
在高层口中，杨彦诚成了勾引他想要以此上位的三，即便自己多次拒绝，杨彦诚还是一直纠缠他。
他反而成了受害者。
时稔和杨彦诚做过很多努力，就连早已经离职的顾遥也帮过他们，找律师，找证据，把所有他们能想到的方法都试了，但上天没有眷顾他们，杨彦诚被网暴，被公司开除，时稔作为他的朋友，被威胁过，也被人堵在巷口打过。
时稔那个时候都没用过离开的打算，杨彦诚是他的朋友，而被口诛笔伐的应该是那个衣冠楚楚的人渣才对。
直到后来杨彦诚患上心理疾病，承受不了压力跳楼，时稔才终于放弃，收拾东西递交辞呈离开北京。
从北京到大理，时稔由飞机再转高铁，经过八个多小时，在踏上大理这块土地后，时稔觉得自己终于能再次呼吸。
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不长不短，但和那段时间比起来，好像后者得到的教训才是最多的。
杨彦诚的骨灰被他父母带了回去，就在昆明，这么久了，就连上次回去，时稔也始终没有勇气去看一眼。
他怕杨彦诚怪自己，如果自己当初再劝一下他，或者，后来再努力一点，杨彦诚是不是都不会死。
时稔不敢去想。
甜味渐渐淡了，嘴里的棒棒糖彻底化开，剩下一根棍，时稔用力咬了一口，拿下来，用纸巾包住，放进自己外套口袋里。
“所以小岁，所有不求回报对你好的人都是假的，怎么可能没有所图呢。”时稔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会想说这件事，其实他不应该说，他不想让和岁知道这些事情。
这些行走在社会黑暗面的事和人，遇到和岁后，他总是不自觉的，想把光明的事物摆在他面前，他希望和岁的世界都是光明的。
但是好像做不到了，时稔看着和岁的眼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许久后，他下定决心一般，抬手张开怀抱。
和岁愣了愣：“怎么？”
“让我抱一下吧，行么？”时稔轻声说。
原以为和岁大概还会再愣一下，但这句话之后，和岁甚至没有多一秒的思考和反应，毫无顾忌的径直走向他，他们之间的距离原本就只剩下一步之遥，而在这之后，他们终于紧紧的贴在一起，没有距离的，毫无顾忌的，相互安抚，舔舐对方的伤口。
和岁把头贴在时稔心口，耳膜被擂鼓一般的心跳震粟着，让和岁有一瞬间觉得他们好像融为一体，他能感受到时稔的无力，时稔也能明白他的痛苦。
“哥哥，这不是你的错。”和岁的声音好像从不知名的方向传来，一点点的侵蚀进时稔的皮肤，“坏人犯下的错，不应该由你来承担，你不要难过。”
时稔手臂再度用力，下巴靠在和岁头顶，鼻尖酸涩，眼泪打了一会转，被时稔眨眨眼，消散无踪。
“我知道，我就是有时候会想不通，明明之前还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某一天突然成了一个冰冷的尸体。”
时稔想，这不是他脆弱，世界上大概没有人能承受这样的痛苦吧，就像如果有一天躺在那里的人变成和岁，他大概会疯掉。
他们抱了很久，和岁没动，时稔便没有松开，这件事他从没和别人说过，家里人，还有一些以前的同学，好像只有对和岁才能敞开心口。
“但我有一件事要纠正一下你。”和岁突然说，“你说不是所有对我好的人都是好人，这我知道，但这句话不应该用在你身上，你即便不对我好，也是好人，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时稔轻笑了一声：“行，我现在知道了。”
和岁确实不太会夸人，但好像只要有这句话，时稔也觉得够了。
河面上吹来的风带着潮湿的味道，把夜里的人吹的情绪都放松下来，过了这么久，时稔想，自己现在大概能放下了。
他松开和岁的时候，注意到怀里的脑袋在他胸口停留片刻，小幅度的蹭了一下，然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时稔心口突然涌出一股别样的情绪，他喉结滑动，把眼神转向远方，片刻后移到和岁身上：“回家吧。”
和岁揉了揉鼻子，低声说好。
周围还能看见行人，还有旁边车道上急驰而过的车辆，在斑斓的霓虹灯中像是虚影，时稔手插在口袋里，几次拿出来，又几次收回去，纠结，犹豫，踌躇不前。
一辆轰鸣的大车往前方驶来，刺耳的噪音措不及防的闯入，时稔再度抽出手，这一次只有一秒，他的手往旁边探了探，轰鸣声持续而盛大，在这样的聒噪中，时稔牵住了和岁垂在一侧的手。
和岁没有松开。
他的手在夜风里吹了一会，带着凉意，时稔的同样如此，在手掌心触碰到的一刻，温度却有野火燎原之势，从指尖烧到心口，一点点剥夺知觉和意识。
他们的掌心瞬间冒出汗水，但谁也没停下脚步，谁也没转头看对方，时稔在紧张，他能感觉到，和岁也紧张，汗水粘腻的贴在他们触碰在一起的皮肤上，把所有感官无限放大。
在几秒后，时稔把这动作改为了十指相扣，彻彻底底的贴在一起。
高耸的兴盛大桥和漆黑的夜幕之下，桥上的行人渺小的仿若尘土，但此刻的他们，被爱情滋润着的人却好像突然发出光，成了天上的星星。
时稔没有牵手的经验，和岁也没有，两个人的脑子都像白纸，一窍不通，但这一晚他们牵着对方，走过漫长的大桥，走过川流不息的马路，在夏天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夜里，他们花了快一个小时，走到了和岁所住的筒子楼。
夜里的筒子楼亮着几处灯光，寂静中透着柔和，时稔在筒子楼前就停了脚步，和岁和他一起停下来，短暂的沉默后，交握的手才缓慢松开。
“哥哥我先走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
时稔觉得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厉害，大概是有一团火一直烧着，他偏头咳嗽了一声，转头时发现原本还在小步走着的人忽然张开了脚步，紧接着小跑起来，时稔愣了愣，觉得掌心的温度再次滚烫，直到和岁彻底跑进楼里，他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不一会，发出一阵短促的低笑。
拇指滑过眼尾，眼泪顺着留在时稔的手指上，看够了楼外的风景，他终于舍得抬脚往家走了。
时稔走的特别慢，时不时看看自己的左手，凑近鼻尖嗅一嗅，然后放下，用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手指，自顾自的傻笑。
身边路过两个刚从辅导班放学回家的高中生，一男一女，贴的很近，在走过去后，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时稔的背影。
“刚刚那个人在笑什么？”女生的语气有些困惑。
男生拍拍她的肩膀像是在安抚：“说不定和我一样表白成功正开心呢。”
女生一愣，转过渐渐泛红的脸，和男生一起走远了。
时稔就这么散着步回了家，到家的时候许多锦还没回来，她今天和同学去图书馆写作业，晚饭也是在外面吃的，考虑到许多锦回来还要找他问作业，时稔特意晚睡了一会。
其实现在真让他睡觉他也睡不着。
刚刚吃的那颗棒棒糖就像在他的心尖上化开，整个人泡在蜜里，甜的分不清方向。
小姨看了时稔两眼，问他：“婚礼上发生什么事了？”
“嗯？”时稔眨眨眼，“没有啊。”
“那怎么这么开心。”小姨笑了笑，递给他一杯花茶。
“有么。”时稔接过那杯还是温热的花茶，杯沿贴到嘴唇上时，唇角还是微微上扬的。
小姨看破不说破，和他聊了一会天，就说要去煮宵夜，问时稔吃不吃。
时稔想了想，点头说吃。
他回到房间坐下的时候，收到了顾遥的消息，那次约画之后，他和顾遥已经许久没联系了，点进去一看，先是顾遥发过来的几张图片，随后才附上一句话。
——你家小朋友画的真不错啊，人还挺可爱，夸了两句就不好意思了。
时稔一挑眉。
——不要随便撩拨我家小朋友。
他不知道自己这条消息过去，那边的顾遥已经眯起眼睛翘起嘴角，毫不迟疑的判定了他俩的关系。
——行，你家的你家的，也没人和你抢。
时稔顿了顿，觉得要不还是解释一下，毕竟他们今晚只是牵了个手，什么都没说，也没真确定什么关系，万一和岁不是对他有好感，只是觉得他今晚心情不好所以才顺着他呢。
而且自己想要拥抱的时候和岁也没有拒绝他。
但是思索几秒后，时稔还是把解释的话一一删去，重新打了几个字上去。
——我问你个事。
——行，你问。
——我今天和他牵了手，他没有拒绝，你说他是喜欢我，还是顾及我的感受所以没有放开。
——不是大哥，你别告诉我你俩到现在就只牵了个手。
时稔不理解——怎么了？太快了？
——……
——你先和我说说，牵手之前干什么了？表白了？
——我和他说了彦诚的事。
——然后呢？
——然后我们抱了一下，后来回家的路上我牵了他的手。
顾遥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稍作思索后，回复他。
——反正如果是个我不喜欢的人，我可以拥抱安慰他，但他要是想牵我的手，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
——这能有什么为什么，两个性质不一样啊，而且你大概没有想过，牵手有时候比拥抱私密，也比拥抱暧昧。
——和岁这个小朋友吧，据我这么多天观察下来，虽然看上去比较胆怯，但很坚强，也不像那种为了安慰你就让你随便牵手的人。
在许多锦回家后，时稔结束了和顾遥的聊天，如果换作平时，在顾遥那里看到和岁的画后，时稔会第一时间去找和岁，但是今晚不一样。
聊天框安静的躺在列表顶端，但似乎早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帮许多锦解决完她的作业，许多锦一边吃夜宵一边说，下周三就要期末考了。
时稔拍拍她的头：“好好考，考差了也没关系，不要有太大压力。”
许多锦瞅他：“哥，你这个时候不应该说，你一定会考好的么，给我点鼓励啊。”
时稔笑起来：“行行行，你一定考个全校第一。”
“那还是算了。”许多锦搅和着剩下的汤，说，“哥，就是，这两天晚上你能来接我放学么？”
时稔一愣：“行啊，怎么了？别的同学都有人接啊？”
“不是，反正你来接我就行。”许多锦嘟囔一句，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