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骤雨、旧相册与未说出口的心事
...
-
十月的雨总来得猝不及防。
晚自习结束时，窗外还是零星飘着雨丝，庄野把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正跟顾行讨论着数学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题，雨点忽然就密集起来，砸在教学楼的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风裹着湿冷的气息从走廊窗户灌进来，吹得庄野打了个哆嗦，顾行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绕在他脖子上——是灰色的针织款，边缘还留着洗衣机洗过的软毛，带着顾行身上淡淡的皂角味。
“别冻着了，你上周刚有点咳嗽。”顾行的手指碰到庄野的后颈，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衣领传过来，让庄野的心跳漏了半拍。他想说“我自己有外套”，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小声的“谢谢”，低头把围巾往脖子里紧了紧，遮住了微微发烫的耳尖。
两人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眼前被雨幕模糊的校园。路灯的光在积水里晕开一圈圈暖黄的涟漪，远处的篮球架孤零零地立在雨里，篮板上还沾着下午打球时留下的粉笔印——那是庄野画的战术线，顾行当时在旁边帮他捡了好几次掉落的粉笔头。
“等雨小点儿再走吧，”顾行从书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庄野，“你先擦擦鞋边的泥，别蹭到裤子上。”
庄野接过纸巾，蹲下来擦着白色运动鞋上的泥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林浩，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快步走到他们身边：“庄野、顾行，你们没带伞吗？我送你们回去吧，我家跟你们顺路。”
庄野站起身，刚想开口拒绝，顾行却先一步说了话：“不用了，我们等会儿雨小了跑回去就行，你先走吧，别耽误你时间。”他的语气很平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庄野知道，这是顾行在帮他解围——他太清楚自己面对林浩的热情时，总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林浩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却还是笑着说：“那好吧，你们注意安全，别感冒了。”说完，他撑开伞，脚步慢慢消失在雨幕里。
直到林浩的身影看不见了，庄野才轻轻叹了口气：“顾行，你说我是不是太过分了？林浩其实人挺好的，可我总躲着他。”
顾行看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很轻，像怕碰碎什么易碎品：“不是过分，是你在保护自己。你不喜欢勉强的相处，就不用逼自己接受，这不是你的错。”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就像我不喜欢吃香菜，你每次跟我一起吃饭，都会提前跟老板说不要放，这不是你迁就我，是你懂我。”
庄野的心里忽然暖了一下。他想起上周跟顾行一起去吃馄饨，自己随口提了一句“香菜的味道有点冲”，后来每次去那家店，顾行都会在老板下单前，先开口说“两碗鲜肉馄饨，都不要香菜”。他以为自己说的话没被记住，却没想到顾行连这么小的细节都放在心上。
雨势渐渐小了些，变成了细密的雨丝。顾行从书包里翻出一个透明的文件袋，把庄野的数学卷子和错题本都装了进去：“别弄湿了，下周还要用。”然后他把书包甩到背上，拉起庄野的手腕：“走吧，跑回去，不然等会儿雨又大了。”
庄野的手腕被顾行的手攥着，对方的掌心很暖，带着点薄汗，却抓得很稳。他跟着顾行一起冲进雨里，耳边是风声和雨声，还有两人跑起来时的脚步声。雨水打在脸上，有点凉，可心里却像揣着个小太阳，暖得发烫。他忍不住转头看顾行，对方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睫毛上沾着水珠，却还是笑着看他：“快点，前面就到巷口了！”
跑到巷口的汤面馆时，两人都已经湿透了。老板看见他们，连忙招呼：“哎哟，怎么淋成这样？快进来烤烤火，我给你们煮两碗热汤面，驱驱寒。”
顾行拉着庄野走进面馆，找了个靠近暖炉的位置坐下。老板端来两条干毛巾，顾行先接过一条，帮庄野擦着头上的水：“别使劲擦，小心弄疼头皮。”他的动作很轻，手指偶尔碰到庄野的耳朵，让庄野的耳朵又开始发烫。
庄野接过毛巾，自己擦着身上的水，眼睛却忍不住盯着顾行看。顾行正在擦自己的书包，动作认真，侧脸的线条很柔和，灯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庄野忽然想起小学时的那个雨天，也是这样的天气，自己因为没带伞，躲在学校门口的屋檐下哭，顾行打着一把小小的伞跑过来，把伞往他这边递：“我送你回家吧，我家跟你顺路。”那时候顾行的伞很小，两人挤在一起，顾行的半边肩膀都被雨水打湿了，却还笑着说“我不冷”。
“在想什么呢？”顾行的声音把庄野拉回现实，他抬头一看，顾行正拿着一碗热汤面放在他面前，“快吃吧，面要凉了。”
庄野拿起筷子，喝了一口热汤，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一直暖到胃里。他看着碗里的牛肉和青菜，忽然想起顾行每次跟他一起吃面，都会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给他：“你怎么不吃牛肉？”
“我不爱吃牛肉，”顾行低头吃着面，声音有点含糊，“你多吃点，补补力气，下周就要月考了。”
庄野愣了一下，才想起顾行其实不是不爱吃牛肉，是知道自己喜欢吃。上次跟顾行一起去超市，他随手拿了一包卤牛肉，说“这个味道挺香的”，后来顾行就总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给他，还说“我不爱吃，你吃吧”。
他没戳破，只是把自己碗里的青菜夹给顾行：“那你多吃点青菜，补充维生素。”
顾行抬头看他，笑了笑，把青菜吃了下去。面馆里很安静，只有雨声和吃面的声音，暖炉里的炭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让人觉得格外踏实。
吃完面，雨已经停了。两人并肩往家走，巷口的路灯亮着，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会有晚风拂过，带着雨后青草的气息。走到顾行家楼下时，顾行忽然说：“庄野，要不要上去坐会儿？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庄野愣了一下，点头：“好啊。”
顾行的家还是老样子，客厅里的沙发上铺着格子布，茶几上放着顾妈妈织到一半的毛衣，墙上挂着顾行小时候的照片——有一张是顾行和庄野的合照，那是小学毕业时拍的，两人都穿着蓝色的校服，庄野笑得露出了虎牙，顾行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张奥特曼卡片。
“你等一下，我去拿东西。”顾行说完，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庄野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那张合照上。他记得那天拍照的时候，顾行特意把自己最喜欢的奥特曼卡片揣在兜里，说“要跟你一起拍照，得带着我们的‘信物’”。那时候他还觉得顾行很幼稚，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心里软软的。
没过多久，顾行拿着一个棕色的相册走了出来，坐在庄野旁边：“你看，这是我整理的相册，里面有很多我们小时候的照片。”
庄野接过相册，翻开一看，第一页就是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拍的。那是在小学的器材室里，庄野手里拿着顾行送给他的奥特曼卡片，脸上还带着没擦干的眼泪，顾行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变形金刚，笑得很开心。照片的背面，用铅笔写着“庄野和顾行，永远的好朋友”，字迹歪歪扭扭，是顾行的笔迹。
“那时候你还哭鼻子呢，”顾行看着照片，笑着说，“我把奥特曼卡片给你，你才不哭了，还说要跟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庄野的脸有点红，反驳道：“那时候我还小嘛，谁没哭过鼻子。”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暖暖的。他继续往后翻，相册里全是他和顾行的合照：有第一次一起去公园放风筝的照片，顾行举着风筝跑，庄野在后面追；有第一次一起过生日的照片，两人对着一个小小的蛋糕许愿，奶油沾到了顾行的脸上；还有初中时一起参加运动会的照片，庄野冲过百米终点线，顾行在旁边举着矿泉水，笑得比他还开心。
每一张照片的背面，都有顾行写的字，有的是日期，有的是当时发生的小事，还有的是一句简单的“今天很开心”。庄野翻到最后一页，看见一张最近拍的照片——那是上周在学校的篮球场上，他正在投篮，顾行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毛巾，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里满是温柔。照片的背面，写着“庄野投篮的样子，很好看”。
庄野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他抬头看向顾行，对方正低着头，耳朵有点红，手指紧张地攥着相册的边缘。庄野忽然想起上周晚自习的时候，自己趴在桌子上睡觉，醒来时发现顾行正在偷偷看他，见他醒了，连忙转过头去，耳朵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顾行，”庄野的声音有点轻，却很清晰，“你是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顾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小野，要不要留下来住啊？外面天太晚了，你爸妈又不在家，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顾行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然后连忙说：“对啊，你留下来住吧，我们可以一起复习明天的功课。”
庄野看着顾行的眼睛，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好啊。”
顾行的房间还是老样子，书桌上放着庄野送他的深蓝色笔记本，窗户旁边的书架上，摆满了两人一起买的书。顾行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睡衣，递给庄野：“这是我新买的，还没穿过，你先穿着。”
庄野接过睡衣，是浅灰色的，带着淡淡的皂角味，跟顾行身上的味道一样。他走进卫生间，换好睡衣，出来时看见顾行正在整理书桌，把两人的数学卷子和错题本放在一起，还在旁边放了一杯热牛奶：“喝点牛奶，有助于睡眠，明天还要月考。”
两人坐在书桌前，一起复习功课。顾行帮庄野讲解着他不会的数学题，声音很轻，怕打扰到隔壁的顾妈妈。庄野听着顾行的讲解，偶尔会抬头看他，对方的侧脸在台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柔。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真好，没有热闹的人群，没有勉强的社交，只有他和顾行，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就像小时候那样。
复习完功课，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中间隔着一个小小的距离。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被子上，形成淡淡的光斑。庄野看着天花板，忽然说：“顾行，今天谢谢你。”
“谢我什么？”顾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困意。
“谢谢你帮我解围，谢谢你记得我的喜好，谢谢你……”庄野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顾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说：“庄野，不用谢。我想陪着你，不是一天两天了，是很久很久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落在庄野的心湖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庄野的心跳又开始加快，他转过头，看着顾行的侧脸，月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他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只是小声说：“顾行，晚安。”
“晚安，庄野。”顾行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庄野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的脑海里全是顾行的样子：小学时把奥特曼卡片塞给他的样子，初中时在运动会上为他加油的样子，现在帮他讲解数学题的样子……还有刚才在相册里看到的，顾行偷偷拍他投篮的照片，背面写着的那句“庄野投篮的样子，很好看”。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顾行的感情，好像早就不是单纯的朋友了。是每次跟顾行待在一起时的安心，是看到顾行跟别人说话时的在意，是听到顾行说“我会一直陪着你”时的心动。这些感情，藏在每一次的相处里，藏在每一个被记住的细节里，藏在顾行温柔的眼神里。
而顾行对他的感情，好像也不止是朋友。是每次帮他解围时的默契，是记住他所有喜好的用心，是相册里那些偷偷拍下的照片，是那句没说完的“很久很久了”。
庄野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他轻轻往顾行那边挪了挪，肩膀碰到了顾行的肩膀，对方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顾行的手很暖，握着他的手，就像握住了全世界的温柔。庄野闭上眼睛，心里默默想：顾行，不管以后会怎么样，我都想跟你一直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握着你的手，不分开。
窗外的月光依旧温柔，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轻轻的呼吸声。那些没说出口的心事，像种子一样，在心里悄悄发芽，等待着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