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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山海嶙峋 ...

  •   第一章山海嶙峋
      哐哐哐——
      轰鸣炸入脑海,车轮碾压铁轨的响动掩盖住人潮的生气。
      阿漠第一次乘坐这古老悠哉的载具,很多人,座位间几乎没有缝隙,简易的票据与杂乱却只有一条线的路途将百千数人聚拢。
      汗味,奶粉味,或是面包香,腊肉香统统在一个空间里排不出,整得人脑子浆糊,嗅觉失灵。
      阿漠望着后退的景物,只能坐返程票的轨道如命运,一眼到头,停靠站随机择选。
      阿漠完全忽视周遭的人声与活人,就算是牲畜在一旁口出人言,阿漠也能无动于衷。
      为什么呢?
      活物,拥有温热体温,能听能观,能跳能蹦的哺乳类智慧生物,怎会做到像死水一般静寂呢?
      降生落地时,明明是带着哭嚎打响生命之战,可中途,却时时有人变得呆滞,无力,甚至灵魂早一步□□离开凡间。
      他与这车上大部分单手撑下巴望向窗外,目光带着恍惚的人一样,目地是不确定性,是否安全的抵达呼吸口,靠运气靠动力。
      为了所剩不多的活力,阿漠先选了最近的往西方向的城市,一座港口市,火车穿过钢架,远远的能瞥见集装箱货船的身影。
      离出发站过去一小时,天还是跟早上那样,雾蒙蒙的,像天也没睡醒,迷蒙惺忪着眼就要睁眼看世界。
      天都那样了,海也没什么好看的。阿漠垂着眼,又抬起眼看了看方才举着相机的几个人,有老有少,面目不一,但从他们失望的神情中看出,这一趟票价没能达到他们心中的预期。
      “各位旅客前方即将抵达站,云松站,请要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检查好个人的随身物品,避免遗落,谢谢大家”。
      哐哐哐———嗤——
      摩擦出的拉扯感让这具庞然大物随即发出巨大的刺耳声,足够大,足够响亮,瞬间把飘出去的脑子塞回头骨里。阿漠拎起背包和手提包,身无几两的下车。
      走出车站,阿漠拿出手机查找住宿,这是一趟冲动无厘头的马拉松,除了必要的钱财与衣物,其余的没有待办。
      山,海,云,草原,荒地,这一趟来,阿漠没有方向,直冲着山高路远,能拨云见天明。
      便捷酒店里车站三公里,阿漠上了辆三轮车,车主是个戴草帽的大爷,车上挂了个插卡的播放器,录的采茶戏,人物一出场哐哐哐的敲锣打鼓声让阿漠以为方才的到站广播,是梦游的。
      毕竟坐在车上,东西都在倒退,没什么差别。
      采茶戏开始有一段时间了,阿漠在车上没听出唱的是哪个,直到下车付钱的时候,那句“虞姬你可有悔”出来,阿漠才知道是哪个剧目。
      便捷酒店三天特价房九十多块,房间较小,但淋浴间看着比较干净,只要不是尿渍泛黄,床单滂臭,阿漠不挑,他手上的钱不多,这一路不知道走多远,过多久,该省省。
      办理入住时,阿漠将身份证递给前台,前台一男一女,年纪不大,女生手上利落的弄好资料,趁阿漠扫码抬头期间,眼神不停往阿漠脸上瞧。
      是张极为俊秀端正的长相,骨骼削尖,皮肉清瘦,眼瞳又黑得发亮,连带嘴角下撇的那分苦相都成了忧郁。
      待阿漠走进电梯,女生顿时激动连说好几声好帅,还揪了下同伴的工作服,男生对容貌不以为然,但对这位客人的身高产生波动。
      要抬头对视的高度,真让人心情不佳。
      阿漠拿到的房间有个可开的小窗,简单冲洗后,阿漠套上短袖长裤,擦着头发走到窗边,拉开窗。
      夕阳风涌进来,穿进阿漠敞着的领口,微湿的布料贴着肌肉轮廓。
      搬了椅子坐在风口,阿漠点了根烟,白色气体围绕眼前几息,透过烟雾与霞光,阿漠连抽了三根。
      尼古丁是疲惫下容易上瘾的慢性毒,短时的镇静感能压下许多东西,所以,往往点燃的人都忽略了它的本质。
      求佛阿,求神阿,寻仙问道,牌纸筒钱,会思考的生物都有所求,地生根做不到的,在祈求天做主。
      “零零零——”。
      阿漠拿起手机看了下,垂眸摁了挂断,不过几秒,又打了进来,大有一股誓不罢休的逼迫感。
      阿漠挂了几次,才接。
      接通,对面沉默了半响,问道,“为什么不拿钱?”。
      阿漠将烟摁灭,扔进垃圾桶,没回话。对面话音落下不到一会儿,低沉的声音迸发出怒意,“你非得要把自己饿死在外头才满意吗?!”。
      阿漠抬手撩起刘海,脑袋往后仰,端正的眉骨连接下颚,恍出一道凌厉的冷光。
      “我看你是真听不懂人话,我通知你,我不需要你管,你的任何东西我都不要”。
      对面的男人嗤笑一声,“不要我管?好个不要我管,你这句话放四年前能做到,我根本就不会闲的蛋疼关心你的死活,但现在”。
      阿漠手里的这台手机是很久之前的款式,用了几年,硬件方面都有滞销。
      男人阴沉的声音向来具有无法撼动的凛然,此时通过质量堪忧的传音器这么一缓,沉稳感少了,阴测测的鬼味倒是萦绕在耳边。
      “周安,我也明确通知你,我这辈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给我安分点”。
      嘟——
      阿漠面无表情的挂断电话,随手关机扔到床上,身体一轻,将自己抛在软得脊背疼的被褥里。
      便捷酒店隔音不好,马路上的车声毫不停歇,偶尔几声特别尖锐,隐隐破开了两点钟的夜幕。
      阿漠翻了个身,眼睛睁开条缝,看见了金光灿灿的油菜花田,往左看是条顺直的公路,夏季的落日分外的红,阿漠眼前的地面渲染均匀,似乎这辈子再也不会看到如此艳丽的色彩。
      阿漠迷糊举起了手,就差几厘米,就能触碰到浑身破碎的人,阳光刺眼,阿漠两眼一晕,眼眶泪水打湿,他又挣扎的往前伸。
      “阿漠——”,阿漠抓住了,他完全睁开了眼,看到了西装革履的蔺璀然,他被他拥在怀里,双脚离地的抱着。
      蔺璀然还是那个死人样,看着无欲无求,嘴巴却特别理不饶人,不管是床下,还是床上。
      阿漠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一定是个吸血鬼,蔺璀然抱着他,晃悠到盥洗间,让他刷了牙洗了脸,就捧着他的脸亲。
      这个时候,阿漠就特别庆幸,庆幸蔺璀然是个从来不化妆的人,否则每天顶着满脸口红印出门。
      还不如把我关起来算了,阿漠心想。
      又是一天白日,蔺璀然打好领带,又抵他着亲吻一会儿,阿漠仰到在床铺上,看着他。
      蔺璀然今天穿的是黑西装,黑领带,头发没有打发胶,完全不像他平日的闷骚风格。
      阿漠还在疑惑,试图在一阵眩晕里,剥丝抽茧。
      风吹开了窗户,洁白的窗帘罩到眼前,大片鸽子呼啸而过,桔梗花摆了一地,高大的石板上金漆楷体的写下——蔺朔风之墓,蔺长风之墓。
      阿漠怔怔看着,猛地又看向蔺璀然,蔺璀然身形高大,为他撑着伞,挺直的背似乎要将所有风雨遮挡在外。
      阿漠张了张嘴,却只尝到酸涩的咸味,风雨扑面而来,飞鸽回巢,人群散去。
      阿漠后知后觉有些冷,转头又去找他,身后白茫茫一片,没有人。
      身体越发的冷,阿漠前进几步摸索,手探到了一小块柔软的东西,他用力一扯。
      连人带被滚下地,阿漠捂着后脑勺,雨水不停在脸上拍打。是真的下雨了,昨晚没有关窗,沁凉的雨接连灌进屋内。
      阿漠把被子扔回床上,起身关好窗,又扯了几张纸擦了下地板的水,纸巾濡湿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卫生间墙上黏了块圆形镜子,昏黄的灯光勉强看清五官,阿漠透过脸上的特征,看到了另一个人的目光。
      蔺朔风——他血缘关系上的父亲,每个人都说他的长相像极了蔺朔风,鼻子,眼型,瞳色等等。
      阿漠盯着镜子里的人,心想,那些人根本就是为了奉承瞎说,根本就不像。
      蔺朔风从不会有这么萎靡不振,郁郁寡欢的神色,近五十岁的人大半生过去,沉淀出的目光是温和但不失威严。
      也不像母亲,郁茗是典型的书香门第子女,出了名的柔和文静,阿漠这辈子见过她一次。
      郁茗拉着他的手,眼神慈爱又包含痛色,阿漠绷直了腰,任这位母亲的手在自己脸上抚过。
      “儿子……”,郁茗生前或许是想找回曾经遗失的爱子,但终究没能如愿,所以她眼含泪水离去。
      阿漠听过,看过不少对于这位孩子的描述,活泼可爱,聪慧亲人,与阿漠完全分裂,像极了轮回重塑的灵魂错入□□。
      阿漠对一切漠视,他对任何声音讨论有身不在其中的滞空感,他不认为他的到来是能让这些或好或坏的人得偿所愿,阿漠只短暂的停留,过后有连根拔起的远去。
      嶙峋的根完□□露,是寒风,是暴雨,是冰雹任意攻击的形单影只。
      直到那天油菜花田的夕阳晕染眼目,撕开氤氲云雾,目见天光。
      阿漠才敢去想。
      原来山海在前,风雨离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山海嶙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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