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绝境相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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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店宴会厅的枪声如同爆豆，将满堂喜庆撕扯得粉碎。周霁月与邱烽依托着翻倒的桌椅和惊慌四散的人群作为掩护，且战且退。子弹呼啸，木屑飞溅，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
“厨房后门！”邱烽厉声喝道，手中的驳壳枪喷出火舌，精准地压制住侧面包抄过来的特务。他的左臂已被流弹划开一道血口，鲜血浸湿了西装面料，但他动作丝毫未缓，眼神冷冽如冰。
周霁月心领神会，在他火力掩护的间隙，如同灵猫般迅捷跃出，冲向记忆中的通道。邱烽紧随其后，枪口始终警惕地指向后方。
冲进油腻嘈杂的厨房，厨工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蜷缩在角落。他们撞开一扇通往窄巷的后门，冰冷的夜风夹杂着雨丝和垃圾腐败的酸臭气息扑面而来。
“这边！”邱烽一把拉住周霁月的手腕，凭借对城市脉络的深刻记忆，毫不犹豫地扎进旁边迷宫般的贫民区。这里棚屋低矮毗连，巷道狭窄如肠，污水横流，却是此刻唯一的生路。
雨水很快打湿了周霁月的旗袍，紧紧贴在身上。她早已甩掉了碍事的高跟鞋，赤脚踩在湿滑黏腻的石板路，每一步都传来钻心的寒意和碎石的刺痛。但她浑然不顾，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紧跟前方那个引领的身影上。邱烽的手心滚烫，紧紧攥着她，力道大得惊人，那坚定的牵引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柱。
身后的追兵如影随形，叫喊声、脚步声、以及零星的枪声在曲折的巷道里回荡、放大，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子弹不时击打在身旁的墙壁或棚屋上，溅起碎屑。
就在他们拐过一个堆满破烂箩筐的转角时，异变突生！约莫七八岁、衣衫褴褛的小男孩，似乎被枪声惊得从一间低矮的棚屋里哭喊着跑了出来，正好冲到了巷道中央，暴露在追兵可能的射界之内！
“危险！”邱烽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猛地将周霁月往旁边一推，自己却毫不犹豫地扑向那个吓呆了的孩子！
“砰！”
几乎就在他抱住孩子滚向墙角的瞬间，一颗子弹呼啸而至，狠狠地钻入了他的右肩胛！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向前踉跄，但他仍用身体死死护住了怀里的孩子。
“烽——！”周霁月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惊呼出声。她看到邱烽后背瞬间绽开一团刺目的血红，他的脸色在雨中变得惨白。
“走……快走！”邱烽咬着牙，将吓傻的孩子推向旁边一个闻声探头、面色惊恐的妇人方向，自己则靠着墙壁勉强站稳，举起枪继续向追兵方向射击，为周霁月和那对母子争取时间。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淌下来，滴落在浑浊的雨水中。
周霁月眼眶通红，泪水与雨水混杂在一起。她知道此刻不是悲痛的时候，强烈的使命感压过了心如刀绞的痛苦。她迅速占据一个有利位置，手中的勃朗宁手枪连连点射，精准地压制住试图趁机冲上来的特务。
“这边！快！”一个压低的、熟悉的声音从斜刺里一条更窄的巷道传来。周霁月眼角余光瞥见，两名穿着苦力短褂的汉子（正是负责外围策应的地下党同志“老余”和“铁柱”）正焦急地朝他们打着手势，示意有隐蔽的撤离路线。
希望之火刚刚燃起，周霁月却敏锐地注意到，在“老余”他们身后那条巷道的尽头，对面一处较高的破败阁楼窗口，有极其细微的金属反光一闪而过！那是枪管的反光！还有更多敌人埋伏在那里，正张网以待！这是一个陷阱！如果“老余”他们此刻冲过来接应，必将陷入重围，全军覆没！
电光石火之间，周霁月做出了决断。她不能让自己的同志为了救他们而白白牺牲。她猛地抬起手，朝着“老余”的方向，做出了一个极其清晰、坚决的“停止前进，立即撤退”的隐蔽手语！同时，她朝着邱烽靠拢，用身体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低声急道：“有埋伏！让他们走！”
邱烽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他看了一眼周霁月决绝的眼神，又望向巷口那些逼近的黑影和远处阁楼的杀机，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化为更深的决然。他朝着“老余”的方向，也用尽力气，微微摇了摇头。
“老余”和“铁柱”看到手势，身形猛地一顿，眼中充满了挣扎与痛苦，但他们深知纪律和形势的严峻。最终，“老余”狠狠一跺脚，拉着“铁柱”迅速消失在阴暗的巷道深处。
最后的希望断绝了。
邱烽和周霁月相互搀扶着，退入了身后一条更加狭窄、堆满废弃家具和垃圾的死胡同。尽头，是一堵高耸的、布满湿滑青苔的砖墙，彻底挡住了去路。而身后的脚步声、拉枪栓的声音，以及手电筒的光柱，已经清晰可闻，将巷口牢牢封死。
真正的绝境。
邱烽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背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鲜血染红了他大半边身子，在雨水的冲刷下，在地上汇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殷红。他举起枪，枪膛里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眼神却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盯着巷口。
周霁月紧紧贴在他身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和生命的流逝。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流下，模糊了视线。她伸出手，从背后紧紧环抱住他，脸颊贴在他冰凉湿透、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后背上。这一刻，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与爱人同生共死的、近乎悲壮的平静。
“对不起……霁月……”邱烽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充满了无尽的愧疚，“还是……连累你了……”
“不！”周霁月用力摇头，泪水汹涌而出，与雨水混在一起，“是我自己的选择！能和你并肩战斗到最后，我……无悔！”
邱烽的身体微微一震。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深深地凝视着周霁月。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刻骨的爱恋，有锥心的不舍，有未能亲眼见到光明的遗憾，更有对她一路无悔追随、直至此刻的深深感动与歉疚。
他忽然放弃了瞄准的姿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过身，将周霁月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冰冷的雨水打在他们相贴的脸颊上，却无法浇灭彼此身体传来的、那一点点正在迅速流失的、最后的温暖。
“下辈子……”邱烽在她耳边，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许下了最后一个愿望，轻得像一声叹息，“……不做乱世夫妻……我们……找个太平地方……安安稳稳……”
周霁月用尽全身力气回抱着他，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都融合在一起。她抬起头，主动吻上他冰冷苍白、失去血色的唇。这个吻，没有激情，只有诀别的苦涩、永恒的承诺和超越生死的眷恋。
巷口的光柱终于牢牢锁定了他们，杂乱的脚步声和凶狠的呵斥近在咫尺。
“在这里！围起来！”
邱烽用身体完全挡住周霁月，举起了那支只剩一颗子弹的手枪，枪口对准了黑暗中逼近的、模糊的黑影。
周霁月闭上眼睛，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听着他胸膛里那颗心脏微弱却依然顽强跳动的最后声响，等待着最终的时刻来临。
雨，下得更急了。雨水无情地冲刷着这人间惨剧，仿佛要将一切痕迹都抹去。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绝境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