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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病了 ...

  •   深秋的夜晚,寒意阵阵袭来,何之初只有一床棉被,只能被迫和江新“同床共枕”了。
      何之初睡在里面,江新在外侧,不断往何之初的方向挤过去。身体触碰的瞬间,何之初像触电一样闪开,他越是后退,江新就越是挤进去。
      直到身体贴着墙壁之后,何之初才忍无可忍地开口:“你别靠过来。”
      江新缩了缩脖子,委委屈屈地说:“谁让你睡那么远?中间这么大的缝,快冷死了。”
      冷风不断从他们中间那条堪称楚河汉界的缝隙飘进来,何之初也冷得全身僵直,为了度过一个安稳的夜晚,他只好妥协。
      “好,知道了,你出去一点,我这里太挤了。”何之初说。
      江新听话地往外面挪,何之初也跟着移动,两人中间的缝隙越来越小,感觉快要碰到一起时,何之初及时停了下来,他努力保持着靠近但不贴在一起的距离。
      两人的热源驱赶了寒意,江新终于发出心满意足的气音。
      黑夜中,看不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何之初借着月光悄悄打量江新的侧脸。分开的九年,他无数次怀疑自己对江新是不是依赖,然而当他早就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后,即使他比江新还要更像成熟的大人,他心里某处,还是保留着江新的位置。
      这一切,江新都不知道,谁让他是个只有一根筋的直男呢?
      “阿初,想听什么故事?”江新找到舒服的睡姿后,终于想起今晚的任务,他侧头看了一眼何之初的方向。
      “随便。”
      “好。”江新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骤然亮起,映在江新的脸上,何之初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他下意识地偏了偏头,眼神游离地看向天花板,整个世界喧嚣的声音褪去后,他只能听到自己打鼓似的心跳声。
      “啊!找到了。”江新的声音响起,拉回何之初的思绪,“讲这个吧,一个青春成长类故事……”
      “我不听那些无聊幼稚的故事。”何之初的声音冷冷响起,打断了江新。
      “你……不是说随便吗?”江新一个翻身,半撑在床上看着何之初。
      何之初拉起被子,遮住小半张脸,声音闷闷地说:“现在改了。”
      “怎么说改就改?没事,我一定找个超绝有意思的故事出来。”江新说着就上手拉开何之初的被子,说,“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欢把被子盖过头。”
      江新拉开被子的手,不小心碰到何之初的耳朵,引起了何之初的阵阵颤栗。何之初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真的很后悔,答应让江新留宿,直男下手简直没轻没重。
      江新自然察觉不到何之初的变化,他拿起手机,打开百度页面,输入关键词“最适合成人看的童话”,果然,他在第一页搜索词条找到了合适的故事。
      “找到了!”他笑着看向何之初,虽然看不到何之初的表情,但是从声音可以判断何之初并不看好他的故事。
      “不听无聊故事。”
      江新拍了拍胸脯保证:“这一定是个非常有意思的故事。”
      这次他学聪明了,他没有先念标题,清了清嗓子后,开始故作深沉地念故事:
      “‘她说过只要我送给她一些红玫瑰,她就愿意与我跳舞,’一位年轻的学生大声说道,‘可是在我的花园里,连一朵红玫瑰也没有。’……”
      江新的声音很低沉,充满力量和磁性,轻而易举地击倒何之初脑内所有喧嚣的杂念,变成一首美妙的曲调,缓缓在何之初心上流淌着。
      何之初看着江新的侧脸,缓缓闭上双眼。
      “‘这的确是位真正的恋人,’夜莺说,‘我所为之歌唱的正是他遭受的痛苦,我所为之快乐的东西,对他却是痛苦。’……”
      何之初跟随着江新低沉而魅惑的声音,仿佛来到了书中的场景,他跟着夜莺的脚步,去寻一朵红玫瑰。
      迷迷糊糊中,他暗想为什么要摘红玫瑰,他想送一朵向日葵给江新,向日葵才是最适合江新的花。
      恍惚间,他闯入了一片向日葵花田,向日葵长势喜人,每一株都和他一样高,他穿梭在花田中,正在物色要摘哪一朵给江新时,忽然,旁边的向日葵的花盘变成了江新的脸。
      何之初吓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另一边的花田,而后,他抬头发现所有的向日葵花盘都长出江新的脸,每一张脸的嘴角咧到太阳穴,同时开口质问他为什么要送向日葵。
      何之初几乎被吓醒了,向日葵消失不见,只有深不见底的黑夜,他终于回过神来,原来在做梦,现在几点?
      他伸手想要拿手机时,却碰到一个结实的胸膛,他按了几下,才想起来江新在他家留宿。江新平稳的呼吸声让他安心了不少,他枕着手臂躺下来,听着江新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再次睡了过去。
      清晨,刺耳的闹钟铃声打破室内寂静的氛围,江新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伸手摸索床头柜的手机,身上忽然传来重量,他睁眼一看,是何之初正越过他拿起手机。
      两人的目光恰好在空气中交汇,早上大脑都没清醒过来,两人皆是一愣,才意识到这个动作有点不妥。
      何之初一把按住江新的胸膛,跨过他的身体,跳下床。
      “呃,”江新被何之初猝不及防的按压叫出声音来,“一大早你要谋杀我吗?”
      “抱歉,没习惯家里有人。”何之初看了一眼手机,继续说,“还很早,你继续睡吧。”
      江新翻了个身,果然睡了过去。
      何之初在浴室里刷牙,镜子里映照出他的身影,看起来十分精神,没有了往日的疲惫,他缓了好久,才慢慢意识到,他昨晚没有吃安眠药竟然也能睡着了?
      作为精神科医生,他有一个秘密,那就是他自己都无法医治自己的失眠症,有时候就算吃了药,也过了很久才能睡着。
      然而现在,他不用吃药就能入睡?他皱了一下眉头,看向卧室的方向,是因为江新吗?
      他的第二个秘密,随之浮出水面,那就是,他暗恋他的发小江新长达十年之久。
      只有他知道,从他发现自己对江新的感情变质后,夜里总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那是一种爱而不得的焦虑,也是一种爱而不能言说的苦闷。
      从高三那年起,他就陷入了痛苦的漩涡里,无法自救。
      他还记得那是高三开学的第一周,那时住校的他们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在学校里,江新每天放学都会来何之初的教室,等他写完最后一道题,两人一起去吃饭。
      有一天下午,江新坐在何之初对面,一如往常给何之初挖一勺橄榄菜时,漫不经心地说:“阿初,明天我不找你吃饭了。”
      何之初抬头瞥一眼江新,江新躲闪着目光,不敢看他。
      “怎样?”
      “我,”江新犹犹豫豫着开口,“我说出来你别生气。”
      “嗯。”
      “你还记得王倩吗?”江新试探道。
      “嗯。”
      王倩是他们高二时的班花,后来高三分班,何之初去了火箭班,江新和王倩又分到同一个班级。
      何之初眯起双眼打量江新扭扭捏捏的表情,一股不好的预感在他心里生成。
      “我俩,在一起了。”江新脸上露出了少见的羞涩,那时恋爱中的少年人独有的青涩。
      听到这消息的何之初心里突然像被挖走了一块肉那样疼,原来江新的温柔和陪伴不是他独有。
      他已经忘记那天下午的自己是用怎么的表情离开饭堂的,江新毫无察觉,因为在他眼中的何之初一贯如此,对人不冷不淡。
      只有何之初知道,从那时起,他才发现,他对江新的感情已经变质了。
      全校第一的何之初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知道他和江新根本不可能。高三那年,他饱受学业和感情的双重压力,待人本就冷淡的他,变得更加冷淡。
      他知道,有些路,需要独自走下去。高考毕业后他几乎避开所有和江新见面的机会,直到上了大学,两人的联系渐渐变少。
      但他还是能从母亲的口中知道,江新考上本地的大学,开学前就分手了。大学四年,江新有没有再谈恋爱,他就不知道了。他只知道,现在的江新,还单身。
      江新的事,始终萦绕在他脑海中。他知道他的大脑异常活跃,总是在思考未完成的事件,每天陷入恶性循环,所以失眠越来越严重,最后不得不依靠药物入睡。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除了药物,还有一个方法可以治疗他的失眠,那就是与他长达十年的念想作个了结。
      何之初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被自己冒出来的想法吓到了,他和江新有可能吗?他擦了擦湿漉漉的脸庞,来到卧室,打开衣柜,换上出门的衣服。
      江新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过来。
      “这么早就要上班了吗?我送你吧。”
      何之初整个人僵住了,他以为江新睡着了才敢在这里换衣服,江新竟然醒了?他猛地转头,幸好江新还闭着眼睛抱着被子。
      他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你继续睡吧,坐地铁才两站,你开车过来肯定会塞车。”
      “嗯,好吧。”江新睡得迷迷糊糊,完全没有客气。
      江新家里在本地有三栋楼收租,他父母前几年去了国外亲戚那边一起做生意,现在只剩下江新接管家里的收租生意,他的时间很灵活自由。
      他有一个妹妹,叫江熹微,从小也和何之初一起长大,现在是个坐在五A级高级办公室的白领,不屑于城中村的收租业务,逢年过节才回家一趟。
      因此,江新平时也没什么正经事要做,何之初便放任他继续睡过去,自己出门坐地铁去上班。
      他是本地三甲医院精神科的住院医师,今天是他的值班日,需从早上8点忙到明天早上8点。平时每到值班日,他面如死灰,全靠顽强的意志强撑着,然而今天,兴许是有了充足的睡眠,他整个人竟然都轻盈了许多。
      “何医生,早啊!”路过的护士小晴跟他打招呼。
      他微微点头,回一个“早”,结束早晨的问候,来到办公室。脱下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打底和针织马甲,就套上白大褂,医院里有充足的暖气,这样穿也不担心着凉。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坐到电脑前浏览昨天的病例。
      昨天新来了一个年轻的病人,病人情绪不稳定,他检查着昨天的病情记录,准备根据病人最新的情况重新配药。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还没见到来人时,惊叫呼喊的声音就传入何之初耳边。
      “何医生!何医生!”
      何之初抬头看向门口,声音越来越清晰,他霍然起身,走到门口,果然看到小晴在走廊上飞奔过来。
      “什么事?”
      “昨天新来的患者逃出病房,说今天一定要出院。”
      何之初闻言,眉头微蹙,很多患有精神疾病的患者并不觉得自己有病,反而会觉得进来治疗就会被别人认为不正常。
      另一边突然传来砸东西的巨响,他看了一眼小晴,两人不约而同往病人休息区的方向冲过去,此时那位患者正在发了疯似的砸东西,乒呤乓啷的声音充斥着休息区,其他病人都被吓到了。
      “快带其他病人离开。”何之初指挥医护人员行动起来,他和另外几个护士一起上前按住那病人。
      “我要出院。”病人大喊。
      何之初双手按住病人的胳膊,病人四肢被缚,动弹不得,竟然偏头一口咬在何之初的手臂上。
      “呃!”何之初痛得惊呼起来,但是与此时病人经历的痛苦相比,他的这点痛算不上什么。
      “许进,”小晴喊了一声病人的名字,“现在给你打镇定剂,打完就会舒服了,忍一下。”
      病人被何之初和几个男性护士一起按住,他动弹不得,小晴趁机注射镇定剂,直到镇定剂生效后,许进才缓缓放开何之初,何之初手上已经变得血肉模糊了。
      “把他送去隔离室。”何之初吩咐道。
      “何医生,你手上的伤,我帮你处理一下。”小晴看着何之初血肉模糊的手臂,心里直发毛。
      “嗯。”
      何之初跟着来到护士站,处理完刚刚的突然情况,护士站人心惶惶,都在讨论这个病人。何之初只是静静地听,他向来不喜欢参与别人的闲聊。
      “他被他爸送过来的,他认为自己没病。”护士长说。
      “何医生,下次你别脱外套了,穿厚点,病人就咬不到你了。”小晴一边给何之初消毒皮肤,一边找话题。
      “没事,难免的。”何之初说。
      “有些人就是不承认自己病了,到后来就越来越严重了。”护士长的声音持续穿进何之初的耳中。
      何之初心想,他是不是也病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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