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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应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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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陆续又来了几个客人,谈笑声此起彼伏,断断续续落进云淼的耳中,但她一直埋头看书。直至听见最初那位女客人在搭讪游川,她才抬眼往那边看了看,发现女顾客坐在了游川身边,明艳的笑脸在斑驳陆离的灯光下越发迷人。
云淼欣赏了片刻,就低下头假装在看书,实则偷听,看了什么内容也不知道。
可惜游川很冷淡,基本上没听见他说什么,那女孩也就很快知趣而退了。云淼心下暗忖:这是有对象?还是对女孩儿不感兴趣?又或者是……总之,她想得有点儿多了。
云淼暗暗笑自己八卦,几口喝完第三杯酒,已觉脸颊发热,头脑不太清明了,于是收好东西,打算结账回去。谁知道那老杨笑吟吟地告知她:有人请了。
头一遭遇到这种事,云淼吃了一惊,下意识往游川那看,座位上不知何时换了一个陌生男人,游川不知去向。
云淼愣愣地哦了一声,也不记得问问是何方好心人,就推门而出,抓起飞镖玩了起来。
至多也就两米的距离,云淼眯眼瞄准靶心,干脆利落一扔,竟然一击即中,十环。接下来就没有这么好的成绩了,但也不差,让她充分感受到了扔飞镖的快乐。也许她可以去学学射箭,只是露江市这个小地方,会有专门的箭馆吗?
风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云淼感到身边多了一个人,颇有压迫感。原来是方才不知所踪的游川,此刻脱下外套搭在左手臂上,右手拿起了桌上最后一枚红色飞镖,没有特意瞄准,就那么随手一掷,正中十环,和云淼扔的蓝色飞镖紧贴在一起。
旁边还有一个空靶子,怎么不扔那儿去?这是要和她比一比?
于是云淼默默把所有飞镖拿回来,给他递上蓝色飞镖,自己抓着红色的。游川沉默地接过去,毫无开口的意思。
两人不发一语,无声比拼。一红一蓝各5发,前四回,两人分值差不多。最终,云淼射歪了一支在靶外。剩下就看游川了,云淼觉得他必赢了,毕竟他随便扔个最差的分值也比自己好。
她看向游川的右手,发现他用三根手指轻握飞镖,那修长的手指在昏黄的灯光下越发好看。
熟料,那蓝色飞镖擦过靶子,撞上木板墙便掉落在地。
有些离谱。这是打了个平手?
云淼关心的却不是这个,开口问道:“是你帮我买的单?”
游川嗯了一声,便去拔飞镖,云淼也跟上去先捡起地面的那枚,再和他一同收好所有飞镖。
“谢谢。”云淼终于抽空说道。
游川看向她:“应该的。”因为救了他爷爷,所以应该的?
风吹动幽微树影和灯光,轻轻摇晃于他面上、身上,云淼仰着头看他。其实她这个身量在本地女性群体里已经颇高了,167厘米再穿上鞋,都能算170厘米了。但是游川依然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海拔直逼190厘米,加上结实的身材,块头可真不小,显得云淼都有些娇小玲珑了。
云淼的视线微微向上,自然地凝在他的喉结上,然后下移到撑起黑色衬衣的宽肩,小臂上微微隆起的青筋,手腕上的黑色户外智能表——是佳明的?云淼又走神了。她只觉得脸颊在风中越发热,酒意渐浓,无法得体地进行社交活动。
于是她呆呆地又说了一遍“谢谢”后,就自顾自走了。她掏出蓝牙耳机听歌,习惯性戴一只。
黄桷树的新旧落叶铺了一地,踩上去时而软时而脆。等它们落光叶子,开春以后就会萌发新芽,那时候的新叶是云淼最喜欢的。云淼心里生出一丝对春天的期盼。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发了一会呆,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游川跟在自己身后。是顺路?还是送她?谁知道呢。算了,就当没看见吧。于是她继续沉默地向前走。
空中挂着一弯淡金色月亮,旁边还有一颗极其明亮的星子,是金星伴月诶。云淼颇为惊喜,停下拍照,可惜手机拍不出来那种美,她无奈地收起手机,仰着头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她陶醉于那温柔的月色和美丽的星子中,忘记了游川的存在,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用这个试试。”
云淼错愕地扭头,看见了游川递过来的卡片机。要是平常,她大概率会婉拒,但此刻不够清醒的她则顺从地接了相机,然后发现游川已经拍了一张相片了,的确是比手机拍的效果好太多了。他这款应该是理光gr3,云淼本来也想过买它,但抢不到原价的。
按了三张后,云淼把卡片机还给他,“谢谢你。”
游川并不吭声。云淼自觉她在外人面前话不多,没想到他才是真不说话,锯嘴葫芦似的。
不知怎的,两人便并排走起来了。一路无言,他们走过喧嚣车流,走过幽暗树荫,走进了宝和园小区南门。难不成真是住同一个小区?
云淼住58栋,直走一段后该往右走了,她脚步迟疑起来,犹豫着是否要开口道别。
没想到游川跟她说:“我走这边,再见。”
“哦。”云淼看着他的背影渐远。
云淼回家后直接躺在了沙发上,迷迷糊糊睡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起来洗澡。
睡前,云淼照例摘掉右边的耳钉,那是一只小鸟,尺寸不小,怕睡觉出意外,右耳的两个素圈倒无妨。
关灯后,月色透过纱帘,投下清幽的光。云淼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假期过半了,真不想上班,说不定领导会突然召她回校加班……
他身上的味道是什么呢?
飞镖挺好玩的,有点想射箭了……他的手指好长,掷飞镖比她看起来游刃有余得多……
他住哪一栋呢?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
放假以来还没有怎么去观鸟……明天要去观鸟吗?
……
接下来几天,云淼又猫在家里没怎么出去,至多出门买一下菜。
眼见离开学就剩下一周了,云淼想,也该出门溜达一下了。那就去白鹭湖边看看鸟、翻翻书、发发呆吧,最近天气好,落日肯定也很美。
于是下午三点多,云淼打车去了白鹭湖。长条形的白鹭湖主要由两大部分组成,一条大路横贯其中,宽阔道路环湖而修,供人步行、骑行和开观光车,私家车不可入内。
此地风光秀丽、视野开阔、空气清新,每到节假日和周末时候,人们纷纷来散步、游玩、野餐,等等。
人流量主要集中在湖中段,往后接入大片野地、田野的一带则很少游人,这也就是云淼要去的地方了。她戴上渔夫帽,背着长焦相机和望远镜,漫步于小路上。冬天鸟的种类不算多,但是她看见了两只红隼在打架,十分精彩。
一道翠绿影子一闪而过,将云淼的视线引至前方的小水塘。果然是一只普通翠鸟,正停在水中的木杆上,专心致志盯着水面。
而同样盯着水面的,还有它身后岸边的人类,嗯,一个钓鱼佬。果然观鸟人和钓鱼佬会相遇在各种偏僻的水边。
那人从头黑到底:黑色棒球帽,黑色长袖上衣,黑色工装裤,黑色鱼竿。她心有所感,走近几步举起望远镜,看清那凌厉的侧脸,便确认了是游川。
虽然想问问他爷爷身体如何了,但她想还是别打扰他钓鱼了,这种时候不适合上前打招呼。于是她停在原地,观察那只翠鸟。
见它似乎准备动了,她马上换成相机来拍,果然录到了它捕食的过程:一个猛子扎入水里,快速叼出来一条鱼,飞回到木杆上吞食。与此同时,它附近的钓竿也甩了起来,钓钩上却空空如也。二者对比鲜明。
就在这时候,远处的游川抬起了头,向她这边看了过来。云淼便举起手,朝他挥了挥。对方点了点头,权作回应,随即又重新挂饵甩竿。
云淼把相机切换成拍照模式,画幅三比二的取景框里,游川的身影赫然在内,只是虚化为了黑色剪影。她拍了几张翠鸟后,便对焦到钓鱼人身上,按了一张。西斜的橘红色阳光从他身后射来,最终落在了水面上,整个画面的光影很好看,云淼很喜欢这种意境。
云淼继续去观鸟,走了一大圈后,见落日圆圆高挂,天色微茫,便往回走到白鹭湖边,也就回到了喧嚷人群之中。一晃眼,云淼以为前面走过去的是同事,她下意识就掉转方向,避免正面交锋。她可不想在单位以外的地方,和普通同事有什么接触。
她挑了一张无人的长椅坐下,面朝湖水,掏出阅读器准备看书。然而黄昏正好,她没法专心看书,时不时抬头凝视着面前的天空、落日和微微荡漾的湖水。
晚风微冷,鸭蛋黄落日挂在树梢,红霞柔柔铺在水面,波底红湿。云淼实在是太喜欢这样的时刻,干脆收起阅读器,举起手机拍了许多live图和视频。
游人也越来越密,多是来露营、野餐的家庭。云淼回头,远远看向草地上那些有说有笑的家庭,那么热闹,那么幸福,刺痛着她的双眼。两行泪无声地流了下来,云淼没有擦,默默回头,望向湖面的视线模糊不清。
她太习惯于这样的心情骤变,习惯于在外旁若无人地滚下泪来。那又如何呢?来往行人再多,至多投来或好奇或不解的目光,谁又真正在乎一个流泪的无关人士呢?
以至于她没发觉,身边人是何时坐下来的,直到他低声开口:“云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