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8、离我远一点 ...
-
这是一条很窄的过道,旧红的砖墙,灯光昏黄,过道尽头连着一处黑黢黢的院子。
裴攻止不知道他想去哪儿,不过,走到黑暗的院口前,方旗扬停了下来。
他有些害怕。
那院子里没有一点光,似是密闭一般。
方旗扬踌躇片刻,折身想要回去。
裴攻止随之定足,悄无声息的他将对方吓了一跳。
仅剩两人的窄道间,他听见方旗扬突然加重的呼吸,扶在墙壁间的手指骤缩,扣弄下一层浅浅的红色砖粉。
裴攻止垂眸,望着满是惊愕的男孩,本想开口关心一下,谁知对方突然气势汹汹的质问道:“你干什么?”
“去卫生间啊。”
“这儿没有!”
“你怎么知道?”裴攻止吊儿郎当地冲他一笑,下巴微扬,像在说:你去看过了?
那里那么黑,他觉得方旗扬铁定害怕,加之这臭小子跟自己说话总一副针锋相对的模样,裴攻止也没好气,摆出鄙夷的姿态。
方旗扬白他一眼,脾气不稳,又有点一点即燃的感觉:“我说没有就没有!”
他一手推向裴攻止肩头,迫使对方让开半个道来。
方旗扬从他身边越过,扶着墙一蹦一跳的样子有些滑稽。
裴攻止盯着他的背影,懒得计较,好心问道:“膝盖还肿着吗?”
“关你什么事!”方旗扬声音很小,不过那愤怒之火却在整个窄道里熊熊燃烧。
裴攻止双臂抱怀,悠然地跟着他,意味深长的又道:“是不关我的事,但大家为你好是真的。”
“你可不算在大家之内!”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裴攻止挑眉。
“或许吧。”方旗扬叹了口气儿,站在原地喘了起来。
这么一蹦一跳的走路真的累,膝盖也仍会因蹦跳的举止牵痛。
裴攻止越过方旗扬时,那男孩不知想到什么,猛地抓住他的手。
这个季节,方旗扬的手指仍凉冰冰的,与裴攻止滚烫的掌心形成鲜明的对比。
可能是酒劲儿上来的缘故,被他突来的一扯,裴攻止竟觉得浑身一热,不由甩开对方,不悦地轻瞥一眼。
方旗扬蹙眉,迎上他的脸,有些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膝盖肿了?”
“你走路这么明显,正常人都看得出来。”这算什么问题?值得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吗?裴攻止觉得他真的记性差。
方旗扬想了想,无比纠结:“那为什么不能是脚趾、大腿、小腿?或者腰?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是膝盖受了伤?”
青荣武不知道,亢锡荫也不知道,除了罗,姓裴的怎么会知道?
方旗扬忽然觉得自己受伤八成跟这无赖有关……
他的记忆总是这样。
因为莫名的沉睡,醒来时便会缺失一块儿,对于昏睡前发生的事时而记得,时而不记得,所以他想搞清楚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攻止单眉微挑,懒得理他,刚走两步,方旗扬也跟着蹦了两下,再次抓住他,不理解地问他:“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在别墅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姓裴的突然把自己推向了窗外,然后……就没印象了。
“为什么?是为了什么?忽然把我带到窗外?”
和罗承恩在一起的这两天,那个男人什么也没讲,若不是今天乍然从亢锡荫口中听到什么英国警方的事,他还懵然不知。
裴攻止并未回应,反而觉得更奇怪了。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摔到,这家伙竟然不知自己是怎么弄伤的?
“你真不记得?”裴攻止蹙眉,方旗扬真诚而严肃地摇摇头。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裴攻止给他找到了个正当理由——这家伙精神有问题,忘记也正常。
“还有!”方旗扬很是紧张,揪住他的衣袖,看看无人的长廊,放低声音问:“你之前跟我提过的,我舌头上的M,真的是摸出来的?为什么会那样?”
“哪样?”裴攻止是真的不理解他。
方旗扬也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奇怪,他脑海中对这些事有印象,但很浅薄,不过根据姓裴的说过的话,和自己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个男人跟自己之间肯定有点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裴攻止打量着他,挺想刨开这家伙的脑子看看。想着方旗扬方才的话,他严肃地问他:“你还记得自己被绑架的细节吗?”
“不记得。”
“你知道自己被绑架过吗?”方旗扬迷茫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但他仍坚持点了点头,似乎很不愿承认自己的‘无知’:“有一点印象。”
“那你记得在村子附近的山头所发生的事吗?”
“是和小亢提到的那些英国人有关吗?”
裴攻止微微吐出一口气,就像教一个孩子从头识字一样,又问:“那个死去的英国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
方旗扬的回答就像无数次在脑海中设计好的答案,面对任何询问,他总是下意识说出不知道、不认识、不知情这种话。
可在这之前,绑架案发生时,这个男孩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裴攻止神情严肃,转口又问:“那曦子春恩街死去的男人……”
“不认识,他和英国警方的事应该没关系吧?”
看吧……
裴攻止已经完全能猜到他会说什么了。
方旗扬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好像对那个死在曦子春恩街的男人毫无兴趣,反而对英国警方的事很上心:“他们……我的意思是,他们怎么会追到这里的。村子、山、绑架案,到底是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裴攻止眉心紧锁,完全搞不懂状况,方旗扬更奇怪,不由追问他:“那谁知道?”
“小亢?青荣武?或者……你自己。”
裴攻止从内心觉得他不是真的不知,只是不想说,或者精神问题出现的时候,暂时的忘记了?
真相究竟如何,应该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对……我……”方旗扬一改态度,神经兮兮的重复着‘我’字,瞬间眼神无光。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失望地撒开抓着裴攻止的手,这举止意味着他不再试图从这个男人身上来寻求答案。
面对包间里几人无端的指责,他全然搞不清状况。
也许,最应该问的是自己,是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人,而不是姓裴的……
裴攻止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觉得方旗扬说话几乎不过脑子,让人有些哭笑不得,故而不得不提醒他:“虽然,英国警方的出现和曦子春恩街的杀人案没有直接关系,但这两者和你都有关系,你,明白?”
“是因为编号吗?”
“啊?”裴攻止懵然不知他的意思。
方旗扬在一旁又自顾自的分析起来:“你是怎么知道M的?如果你能知道,别人也会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不对……不对……我们之前谈论过这个问题……所以,是我告诉你的?那你有没有告诉别人?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才暴露的?是谁让你来问的?”
“你在说什么?”裴攻止完全傻掉了,根本跟不上他的思维。
方旗扬目光灼灼地望向他,这一次,才像是在对他说话,一板一眼,十分严肃:“所以,你是,怎么知道M的?或者说……你为什么要知道我的编号?”
这是非常隐秘的事,几乎无人知晓,因为一旦被人知道,会变得很危险。
除了哥哥,连和他朝夕相处的罗承恩也不清楚……姓裴的,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方旗扬忧心忡忡的目光,裴攻止犹豫片刻,如实道:“是你告诉我的。”
“不……我不会说的。”对于这点,方旗扬似乎特别确定。
裴攻止舔舔干涩的唇瓣,抿唇一瞬,硬着头皮揭穿自己:“我逼你的。”
方旗扬神色一如方才,裴攻止赶忙又道:“之前看那些资料,谈论案宗的时候,提到的编号,是你自己先提起的,说你在楚文龙身上也见过这种编号……”
“楚文龙?”
“对。”
“对!楚文龙!也许是他呢?”
“他什么?”裴攻止试探,方旗扬突然一改方才的态度,就像变了个人,眼神也冷淡下来,透着寒意不说话。
— — —
他正凭着自己仅有的记忆和对编号一知半解的了解来拼凑一种可能。
最近他曾在新闻里看到过关于那些英国人的事情,这次听到亢锡荫提起,才知道那绑架案真的和自己有关。
虽然不清楚林子里死去的英国人究竟是谁,但危机感就像注入他的细胞,让他战战兢兢。
那些外国人为什么会找来?会找上自己?
他觉得是因为自己身上的编号暴露了。
而这个编号是如何暴露的?
除了姓裴的,就是楚文龙了……
裴攻止能感受到一种奇怪的变化,也渐渐沉默下来。
他觉得编号问题是个很复杂的事,想必一两句根本说不明白,不过,眼下还是曦子春恩街的事更重要些。
走廊上来往几人,片刻又安静下来。
裴攻止想了想,回到那个案子上去:“曦子春恩街的证据全都指向你,这一点你要怎么自证?警方可不是凭你空口一句不记得就能结案的。你最好还是回去和他们商议一下,也许被质问会让你不爽,可若是换了警察审讯,那只会让你更难受。”
裴攻止是被审讯过多次的人,他只是好心想传授点经验给他。
谁知这家伙全然不领情,甚至有点不耐烦:“是我在问你!你这无赖肯定是做了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才能从我嘴里问出编号!资料里那么多案件,你怎么偏偏抓着这个不放?”
“呦!”裴攻止一声轻叹,带着反讽的意味夸他:“你可真聪明。”
“你讽刺我?”
“我就说你聪明吧。”一眼就看出自己在讽刺他了。裴攻止不住一笑,倏地低下头,凑近对方,帽檐几乎将两个人的脸都盖在里面,淡淡又道:“我的确用了些特殊手段。”
他的呼吸扑在方旗扬的脸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让对方有些不爽。
男孩下意识向后仰去,裴攻止顺势扶上他的背,始终保持着笑意,声音好像从云端传来的:“小心摔倒。”
“离我远点!臭的要死!”
“下次不喝了。”
“你喝不喝与我何干!”
“你不是不喜欢嘛。”
“你,你是不是有毛病!”方旗扬将人推开,此时此刻他有些无助、恐慌和恼火……
然而,裴攻止并不能洞察这些,抿唇一笑,问他:“你的电话呢?”
“坏掉了。”
“那……你还有我的电话号码吗?”
“谁要留你的电话!”
他觉得这种会给自己带来危险的无赖就应该滚得远远的。
裴攻止是离他远了一些,但也只是一点点,两人之间连半米距离也无,只听那个男人又问:“有还是没有?”
“没有!”
“你竟然没私存?”
“这很奇怪吗?一个陌生人而已!”方旗扬确实挺不喜欢这家伙的。
“也是。”裴攻止悻悻然撇撇嘴:“我只是觉得我们需要深入聊聊编号的问题,不过今天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顿了顿,故作正经:“改天吧……我有空了,打电话,我们再细说?现在,还是曦子春恩街的事更重要,不是吗?”
“你没空?”方旗扬冷哼一声,十分不爽:“我看你现在就很闲!”
“不,马上就要忙了。”
这假正经的男人说话时已忍不住不怀好意地笑了,莫名得意的样子真叫人恼火,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像在说:想知道吗?想知道那就主动求我吧!
面对方旗扬的叱责,裴攻止一本正经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那部他送给他的苹果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