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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水落石出 ...

  •   翌日一早,两人被押送廷尉署受审。

      廷尉署分内外院,内院是廷尉署官员办公所在地,而外院则是审理犯人的地方。

      廷尉署建了有些年岁了,那块悬于上首早已斑驳的“明镜高悬”牌匾也不知见证了多少沉冤昭雪和冤假错案。

      王东白坐于上首,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他手一挥,身旁的左监展开手上的案卷,开始宣读此案案情。

      案情宣读完毕,接下来便是涉案双方相互举证,因此案是官告,涉案的其中一方又是死者,因此由楚宁邦全权委托御史台作为提出诉讼与举证方。

      御史台并无司法权力,仅能闻风弹事,因此常在君主的授意下常常参讼一些捕风捉影的事,也有些大臣因为此类事情或贬或刑,搞得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楚宁邦还是太子的时候,靠着打亲和牌得到了不少助力,楚齐贤死后,朝臣都以为能摆脱这个政策,没想到楚宁邦刚上位,便撕掉伪善的面具,拿时宴和沉骛作为自己立威的第一步。

      此次御史台派出的是侍御史宋徽文,从六品下,官位不高不低。

      他是一位有些发福的老叟,官帽未能完全遮住的鬓角已经斑白,他本人大抵也很清楚,这辈子坐到这个位置已是极限,这把年纪要想再往上晋升除非遇上什么特别的机遇,所以自请来趟这趟浑水。

      他向上首的王东白行了一礼后转身面向时、沉二人,缓缓发问道:“先帝原先虽有小疾,但真正病重是在服下大巫所给的丹药之后,大巫可有异议?”

      时宴答:“没有异议。”

      宋徽文又问:“那我可否认为,大巫所给的丹药与先帝的驾崩有脱不开的干系?”

      “宋公此言差矣。”时宴不紧不慢地反驳,“先帝所服丹药,炼制时臣并未经手任何药材,皆由丹童放入丹炉之中。”

      宋徽文面色不善地道:“若是大巫所提供的丹方本身就有问题呢?”

      时宴继续反驳道:“我与沉侍郎都曾试丹。”

      不等宋徽文继续往下说,沉骛突兀地插进话中:“宋公大抵会说是骛与大巫都服用过解药了。卑有一计献上。”

      沉骛说完,目光灼灼地看向最上首的王东白,大抵有对方不答应便不罢休的意思。

      王东白虽见过许多穷凶极恶的罪犯,但哪见过沉骛这种从刀与火中淬出来的眼神,他想着不管是什么计策,听听也是无妨的,便颔首道:“说来便是。”

      沉骛带着压迫的眼神看向宋徽文,意料中地看到对方躲闪的目光后才满意地开口:“依骛之见,与其在此争论不休,不若再炼制一炉,随机选几位朝中百官试药,若有人吃出好歹,骛愿承担一切后果。”

      一句话把宋徽文所有的问话噎了回去。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王东白适时道:“今日时候不早,大巫、沉侍郎,你二人对此案还有何想呈上的证据,一并呈上来,明日再开堂。”

      沉骛道:“骛曾建议先帝,将方子让太医院的医工们看看,这个方子是全体太医看过的,王廷尉尽可去查证。”

      他想了想又道:“先帝若是因毒而驾崩,绝不可能顺利下葬,太医院的医工也不可能无人察觉,还望王廷尉明察。”

      王东白自然心如明镜,楚宁邦提出的问题看似有几分道理,实际推敲起来全是漏洞,至于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还得等他散堂后再去面见皇帝才能知晓。

      时宴当然知道楚齐贤的真正死因是什么——

      楚齐贤喜好服丹,丹药多由硝石硫磺制成,他的体内早就积累了数不清的毒素,再加之他纵欲过度,身体早伤了根本。正所谓“无风不起浪”,病痛本就是身体的求助。可惜太医院一帮庸医,却将楚齐贤误诊成了寒症,错误用药,让他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而时宴在未知楚齐贤身体状况的情况下献出“长生丹”,更是成为一道催命符,让楚齐贤一命呜呼。

      楚齐贤的死和长生丹绝对有脱不开的干系,这是难以否认的事实,但若说楚齐贤之死是因为长生丹导致,那着实是言过其实。

      如今只有沉骛和他知道,他献出的那个长生丹丹方是个假方,也就是说,对于楚宁邦来说,已经献出丹方的他已经毫无利用价值。

      时宴心中天人交战,倘若说出真相,他和沉骛必然会受到重罚,他甚至可能会以谋害君主被处以极刑。

      他对自己的性命并不看重,他愿意自己一人背下所有责罚,但他还有未竟之事……

      他还没在心中得出最终说话行事的方向,就听身旁的沉骛道:“骛与大巫清清白白,同先帝驾崩绝无任何关系,望王廷尉明察。”

      案件审理中,最忌讳的便是出现两份完全不同的供词,沉骛都这么说了,时宴不可能跳出来再向王东白陈述事情真相究竟如何,他低眉敛目,试图让人忽略他的表情。

      王东白果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散堂后时、沉两人仍被押往昨日的监狱中。

      “咔擦”一声,狱卒落了锁,他看了两人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

      两人静默良久,沉骛慢慢挪到时宴身边,压低声音道:“我昨晚说的是真的,楚齐贤是我杀的。”

      时宴掀起眼皮,他定定地看着沉骛,就在沉骛以为对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时宴哦了一声,随即又垂下了眼眸。

      沉骛急了,他问:“你不好奇我怎么把他杀了吗?”

      时宴看沉骛实在想说,便配合地点了点头。

      沉骛道:“那日我去向楚齐贤负荆请罪……”

      沉骛服下“长生丹”后,知道长生丹不会有问题,他便想趁着楚齐贤病重,解决掉楚齐贤。

      他将自己所有的行为说成是逼迫时宴交出长生丹丹方的计谋——

      楚齐贤因服用丹石过多,身体很早就出现了不适,时宴刚失踪他就倒下了。

      那时楚齐贤苦寻时宴无果,以为是时宴为了躲避他索要长生丹的方子故意藏起来了。于是他威胁沉骛告知时宴的所在地,沉骛不从。

      后来他病情加重,更加急不可耐地想找到时宴,便想出攻打大巫府的下策。

      沉骛用自己的自由换来了大巫府短暂的安宁,他被囚于阴暗潮湿的地牢中,每天要面对的是变态血腥的私刑。

      在给楚齐贤的去信中,沉骛将这一切解释为是他为了让时宴拿出长生丹所使用的苦肉计。

      楚齐贤多疑,能成为其近侍的,都是经过了重重考验的,因此楚齐贤对沉骛的背叛将信将疑,他不认为情爱比权势更诱人。

      在这样的基础上,楚齐贤对沉骛尚有几分残存的信任,也就对沉骛信中的话信了几分。

      沉骛在信中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又加之他也确实拿到了无毒无害的药方,楚齐贤仔细思量下还是决定给沉骛一个回到自己身边的机会。

      正是这个决定,楚齐贤在沉骛手中断送了性命。

      沉骛本来是想将毒抹在负荆请罪的荆上,因荆棘种类繁多,虽多数无毒,但也不乏有些含有毒素,只要毒素进入了体内,以太医院医工们的医术,很难辨别到底是中的什么毒素。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沉骛否决了——这样做他很有可能被查出,而且伺候楚齐贤起居的宫女们恐怕也难逃其咎。

      于是他给楚齐贤下了饕餮蛊。

      饕餮贪食,饕餮蛊顾名思义,便是贪食之蛊。

      只不过贪食的是不是中蛊的人,而是那些蛊虫本体。

      它们进入体内后会代替人的肠胃消化掉中蛊之人所摄入的食物,若是那些水和食物不够它们食用,它们便会啃食中蛊人的五脏六腑,中蛊之人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月就会因脱水或脏器受损而死。

      因为饕餮蛊而死的人,表面上是看不出太多异样的,除非有人认定死者并不是正常死亡,剖开尸体,才能发现端倪。

      沉骛认定,楚齐贤身为九五之尊,尸体一定不会被解剖故而不会有人发现他中了蛊,只要楚齐贤下葬,挖坟掘尸是事更不可能发生,那时死因便再也无从查起了。

      时宴听着沉骛的叙述陷入了沉思,从千里追魂到饕餮蛊,若说原来他对沉骛只是怀疑的话,如今他几乎可以确定,除了皇帝近侍和他的刀马侍以外,沉骛还有第三重身份。

      沉骛见时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疑惑地摸了摸脸:“大巫看我做什么?”

      时宴垂下眸,问:“你为何杀了楚齐贤?”

      沉骛答:“若他不死,死的便会是大巫。”

      沉骛告诉时宴,他被派往之前,时宴受到的那场刺杀就是楚齐贤安排的。

      神庭的那场刺杀让楚齐贤意识到,时宴已是神庭的弃子,沉骛求援于他更让他明白,时宴没有其他势力可以借助了。

      沉骛又道:“他很快就会反应过来,你给他的丹药并非真正的长生丹,那时你会受到灭顶之灾。”

      无论威逼还是利诱,时宴迟迟不愿交出长生丹,大巫换一个听话的做也一样,楚齐贤只要杀掉时宴取得时宴的内丹,他一样可以延年益寿。

      时宴相通了其中的关节,他看向沉骛,眼神神情缱绻:“沉骛,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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