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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清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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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
周元窈浑身发僵,江与安却将冷冷的视线挪到一旁的谷雨身上,“怂恿夫人来此危险之地,拖下去,杖五个板子。”
“小姐!”
“谷雨!”
谷雨被人架到外面的木板凳上趴着,沉重的木头厚板高高扬起,随后重重打在谷雨身上,周元窈想扑过去护住她,却被江与安一把抓住。
“夫人别忘了,你还怀有身孕。”江与安警告道,随后转身冷声下令,“给我打。”
“不要!”手都在发颤,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夫君,不要再打了,我求求你了!”
“你以为,你有多大的份量同我谈条件?”江与安声音愈发冷,却是在周元窈耳边低声说的,“夫人,当心别动了胎气。”
当晚她很早便被江与安以“夫人受惊”为名带到厢房休憩,还吩咐人看着她哪也不准去,名义上是怕她再次受刺客波及,实际上确实将她困在此处。
她便只能推开窗子望着屋外的夜幕。
五个板子虽然不多,但谷雨毕竟是个姑娘,这一番罚则下来,她也只能趴在床榻上养神,周元窈坐在她旁边,将锦被为她盖好,“今日是我莽撞,还连累你受罚,谷雨,对不住。”
可谷雨却握住她的手,“小姐,您教过我的第一个字便是信字,我信小姐心中自有谋划,也信小姐的母亲是清白的,您和夫人当年救我一命,谷雨就已经将这条命交给您了,无论怎样,谷雨都心甘情愿为小姐办事,无怨无悔,小姐不用说抱歉的。”
“谷雨……”周元窈回握住她的手,两行泪滑落下来。
二人不知啜泣多久,才将酸涩感缓缓压下去,周元窈慢慢开始思索起今日之事来。
“谷雨,你说今晚种种,我们是否……都是他手中的棋子?”周元窈垂下眼帘,“难道先前的在意与关切都是假的,他只是想利用我,他心中还是对我怀有恨意?”
谷雨难得地沉默良久,她明白小姐自小便喜欢江郎君,长大后更是深爱着他,她若说出那几个字,只怕小姐又会伤心。
“小姐……”
不知何时,周元窈哭着坐在床榻边上沉沉睡去,淌在脸颊上的泪水已然干涸,干巴巴地甚是难受。
迷糊中似乎有人将她扶起来,周元窈费力地想睁开眼去看是谁,可身体热得像是整个人都被烧起来似的。
周元窈又染上风寒了。
在她不省人事的这几日中,江与安将她带回了江府,命人日夜守着她,但不知是否是公务繁忙,期间他只来过一次。
周家那边这几日也按紧了口风,谷雨也不知郎君到底拿到了周家多少把柄,也不清楚当晚老太爷到底与郎君说了些什么。
如今她只想让小姐快些醒过来。
小姐身子本就不好,如今这一病,已将先前精心养出的底子又败下去不少,她着实心疼小姐。
周元窈是在第四日傍晚醒过来的,只是一醒过来便口.干舌.燥,喉咙处一开口便是疼的,像是有万只蚂蚁在啃噬喉咙似的。
“你先给夫人备着手巾,我去打些水来给夫人擦身。”谷雨冲着身旁的小丫鬟吩咐道。
只是她刚一踏出门槛,便听廊下围着几个小丫鬟和小厮,“听闻今日魏王殿下剿除叛党大胜而归,京城百姓今日都上街去一睹风采了呢!可惜我今日活计多,没去成……”
“是啊,宫宴后,咱们郎君好似也去了太子殿下为魏王设的接风宴,那郎君岂非见到了魏王殿下?”
这些听得谷雨只微微摇头。
江家规矩森严,他们不干活却在此处议论杂事,只怕过一会,管事便会过来训斥了。
但她还来不及出出言提醒,便听寝房内传来丫鬟的惊喜声,“谷雨姐姐,夫人说她有胃口了,想吃些桂花糕!”
听后,谷雨也快步返回屋内,“真的?”
旋即低声喃喃着:“有胃口就好,想吃东西便好,这就是要痊愈了……我去拿,我这就去厨房拿!”
周元窈喝过药后又用了些桂花糕,精神这才好些,“对了,我昏睡这些日子里,周家……还有郎君如何了?”
谷雨摇摇头,“这几日我们都被郎君的人看守着,根本没机会出府打探消息,但听闻郎君今日去了太子府中赴宴,估摸着待会也便回来了。”
“替我备盅鸡汤,我去探探夫君口风,周家虽待我不好,可母亲遗物还在他们手上,怎能就这样让他们死了。”
“郎君这样对您,您还……”谷雨担忧道。
周元窈轻拍她的手背,“你这几日受累,便别跟着我奔波了,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去便好。”
“小姐!”谷雨踌躇着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来递给她,“这是昨日老太爷悄悄递过来的。”
接过信来展开看过之后,周元窈柳眉紧紧蹙起,“……祖父要我去偷夫君公文密函?”
周家到底在隐藏些什么?莫非那些金银真的是不义之财,江与安才会将这把柄收入囊中。
可这次又让她去拿密函做什么?若她真的将那东西偷取出来,这本就如履薄冰的婚事岂非……
*
周元窈提着食盒,沿着鹅卵石路往正院走去。
只是刚到书房门口,便见侍书抱着把剑倚靠在门框旁,似乎在与人说话,“我就想不明白,郎君这些年为江家这样周旋,有几次还险些丧命,才保住江家,身上伤痛早就……如今又挨了一箭,这——”
随后便是一声沉重而无奈的叹息。
周元窈有些怔然。
是啊……她记得从前有小婢女说漏了嘴,那姑娘怎么说的来着?
【郎君少时丧母,当时是亲眼见着大人为城中百姓计,亲手射杀夫人的,从此郎君便越发孤僻冷漠,人也不爱说话了。】
所以是他将自己的心锁起来,露出尖锐的利刺护着自己,凡事多想三分,隔绝后患,不是夫君无情,而是……
周元窈缓缓抬起眼帘,心中隐隐升起一个猜测,是被伤后的下意识怀疑?
意识到这件事后,周元窈眉头却也没舒展开几分,可心底里却悄悄解开一个困扰她最大的结。
当年她与江与安也算青梅竹马,他会给她摘花、烹茶,也会为她挡下母亲的责罚,至今他背上的鞭伤都未曾消下去。
没事的……既然夫君封闭内心不肯爱,她在他身旁陪伴他、照料他,终有一日他会对她敞开心扉的。
“夫人?”
正想着,耳边便传来一声带着疑惑的男声,“您怎的过来了?”
侍书连忙站好,“可要属下通传一声?”
周元窈微微颔首,“有劳。”
书房里烛火微微摇曳着,江与安静静坐在案桌前,如上次一般,将那间木格用青瓷瓶掩着,又将一张宣纸卷起来藏到木格后。
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清缓的脚步声在书房里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
突然,他只觉得胸口一阵钝痛,熟悉的疼痛迅速蔓延开来,让他只得摁住书案撑着身子。
“夫君!”周元窈似乎听到他这边的异样,连忙快步向他走过来,她的手碰到他后背时,江与安愕然,身形一顿。
她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将手抽回来。
夫君不会愠怒吧?
只见昏黄的烛光下,江与安的脸色显得有一丝缓和,只是他尚未开口说些什么,便见周元窈身侧的烛台竟摇摇欲坠,有将倾之势。
江与安眼疾手快将她拉过来护住她。
“嘭!”
一声响,烛台径直倒在地上,那原本还在燃烧的蜡烛被这样一摔,火苗都剧烈摇晃着,险些熄灭。
周元窈被江与安护在怀里,在他怀中甚至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极为有力,竟带得周元窈自己的心跳都愈发快起来。
“你可有事?”江与安问。
她摇摇头,轻笑一声道:“我没事,多谢夫君。”
只是他方才将她揽过来时,衣袖不慎剐蹭到书架上,如今袖子上已经有条狭长的划痕,分外明显。
“有事待会再说,我先去更衣。”江与安淡淡开口,旋即松开她,将她推开,转身离开书房。
周元窈便只能坐在一旁的绣墩上等待。
而书房外,江与安却并未走远,他一推门出来,便抬步走向一旁的厢房中,静静等着这次的试探大戏开场。
不消片刻,他便换上另一套玄色绣云纹圆领袍,估摸着差不多后,便推门回到书房。
周元窈见状连忙从绣墩上起身迎过来,江与安不动声色地迈步走过去,与书架擦肩而过时,便见那木格里的一卷宣纸早已不翼而飞。
周氏,真是没让他失望。
他走到书案前坐好,“找我何事,说吧。”
“前几日周府一事,夫君可是与祖父他们有何误会?”周元窈小心翼翼问道。
“是误会。”江与安淡淡道,翻开一本策论放在桌上,“已经说开,夫人不必担忧。”
这话令周元窈喜出望外。
果然,如此便好,她也不必再夹在两边左右为难了。
“还有一事你上次求的人手,我已吩咐好,出去后,你同侍书说一声即可。”江与安顿了顿又道,“还有个会武功的丫鬟,你也一并带走。”
听着夫君如此对自己的事上心,周元窈说不高兴是假的。
“多谢夫君!”
江与安望着她如同撒满碎星般的眸子和笑得弯起来的嘴唇,心却一点点沉到最底部。
只盼这次的监视能抓住些有用的把柄。
可江与安胸口的疼痛却再次卷土重来,猝不及防,喉咙一阵腥甜,便又吐.出一口血来,触目惊心的鲜红在地上绽开,直令人心惊。
“夫君!”
周元窈虽有些怕血,见血头就有些晕沉,可方才江与安如此关切,她还是想上前替他擦拭去唇边的鲜血,再将药找出来给他服下去。
见她离自己近在咫尺,江与安隐匿起来的仇恨便有些收不住。
只要一掌,就能让她去给母亲陪葬,这些年的仇便终于能报了。
只要一掌……
“夫君?”周元窈又问道。
江与安这才回过神来,将眸中的杀意收起来,“没事,夫人不必担忧。”
可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周元窈还是有些心疼。
下人很快闻声送进汤药来,喂江与安喝药时,周元窈却惊觉江与安的一只手贴在她的额头上,初时微凉,而后温热,动作亦十分轻柔。
就像……少时的江家哥哥一般。
周元窈的心又短暂地跳快起来,抬眸望向他的眼睛。
男人却又回握住她的手,一声质疑从男人口中吐.出,“发热了,为何还要过来。”
周元窈有些懵然,连带着瞳色都有些朦胧,“……嗯?”
“来人,送夫人回去,再叫大夫会诊!”
待周元窈被送回去后,一直在外面守着的侍书便抬步走过来,“主子,如今夫人这样,后日的南林猎场,您当真还要带她去?”
江与安没有丝毫波澜浮动,“毕竟是周家女儿、江家夫人,有些事也该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