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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番外6 错误(杰洛) ...

  •   夺走别人的生命是巨大的错误,一直以来,杰洛·齐贝林都是这样认为的。

      而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孩子,对着那个男人射出了致命的子弹。

      毫无疑问,在他的眼前,女孩确确实实夺走了一个人的生命,就在刚刚。

      理性告诉他,这是错误的行为,但是眼下不知怎的,他已经完全无法去倾听理性的警告,一切不相干的声音全都从视野里消失了,消失到遥远的地方,女孩闪烁着不同常人的勇气的眼睛、她比专业人士还要标准的握枪姿势、甚至于她因后坐力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等等等等,所有的一切仿佛放大了许多倍,一瞬间占据了他整颗心,他几乎迷醉了一会儿。

      菲奥蕾拉,这是女孩的名字。

      一个在那不勒斯极为常见的名字,甚至杰洛的妹妹出生时,写有这个名字的纸条,也作为候选出现在了晚饭的餐桌上。

      好在最后那个名字还是被淘汰了,想到这儿,杰洛不由得感到一阵庆幸。但为何庆幸,他说不上来。

      菲奥蕾拉并没有做错,恰恰相反,她只是为自己的哥哥报仇而已。

      女人会带来灾难,但家人除外。这是他一贯信奉的真理。

      作为齐贝林家的长子,杰洛有着丰富的照顾弟弟妹妹的经验,每每看到菲奥蕾拉,他总会想起远在大洋彼岸的家人。

      扪心自问,如果自己的妹妹死于谋杀,换作是他,他宁可自己的灵魂永远堕入地狱,也会作出同样的抉择。

      比起不管愿不愿意,未来注定会成为行刑官的自己,女孩对敌人的死刑的执行可以算得上果决,如果是自己古板的父亲看到了,他一定借机教育自己:“对处刑对象一视同仁,心中没有动摇,这才是合格的行刑官应该具备的品质,杰洛,你给我知耻!”

      但杰洛很清楚,她做不了行刑官,就像他一样——被父亲认为是软弱的同理心在她的身上同样存在。

      每当他凝视她的时候,她的目光,那闪着细碎光芒的、明亮而直透人心的澄澈目光,就停在他的脸上,那是一种被信任、被支持、被包容的目光,也是他很难从弟弟妹妹以外的人身上获得的目光。

      “她失去了哥哥,我想照顾她,就像照顾亲妹妹一样”这个念头出现的一刹那,杰洛并没有感到吃惊。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是她好奇看向他的时候、也许是她为自己掏出手帕的时候、也许是她不知不觉流着泪的时候、也许是她因他寻找子弹的手发出呻吟的时候……不管怎样,伴随着强烈的责任感,这个念头就这样在他的脑海中扎根了。

      杰洛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行为。

      他很擅长做一个好哥哥。

      曼登·提姆与乔尼·乔斯达,一个是多情年长的浪子,一个是行为偏激的幼稚儿,他们谁也别想轻易靠近他的妹妹,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们挡在她的安全距离之外,不容任何闪失。

      他的妹妹是那样的天真单纯,如同一张未经书写的白纸,太容易被居心叵测的家伙引诱,所以他必须时刻防止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家伙,用花言巧语欺骗她献出娇嫩纯洁的嘴唇。

      能看见妹妹嘴角绽开笑容,于他而言是一种幸福。为此,他甘愿掏出所有讲笑话的本领,展现自己的作曲和演唱天赋。

      杰洛默默在心底向素不相识的保罗·鲁卡斯保证,自己会代替他,照顾好他的妹妹。

      然而随着愈来愈经常地注视她,他从菲奥蕾拉的身上,发现了被他长久以来忽视的一个错误,那就是——她不是妹妹。

      妹妹会大呼小叫肆意向他提出种种要求,她不会;妹妹会捉来毛毛虫,笑嘻嘻地放进他的行李捉弄他,她不会;妹妹会像泥猴子一样在泥潭里嬉闹打滚,她不会;妹妹一聊起天就会说个没完没了,她不会。

      但杰洛比谁都清楚,让他意识到这个被有意无意忽视的错误,并不只是因为她有太多与自己的妹妹不同的地方,而在于他自己。

      当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的心便开始以一种奇特的、不受控制的方式搏动,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当乔尼以那种理所当然的姿态将她视作自己的妻子对待时,一种无名之火便会在他心口燃烧。

      当她陷入危难时,某种黑暗的冲动便会攫住他的心,让他第一次理解杀人的冲动从何而来。

      最重要的是,他对她产生了一种可耻的、晦暗的欲望,那是不可能出现在妹妹身上的东西。在现实中,舔吻她眼睛的从来不是他,但在那些旖旎而缠绵的梦境里,一遍遍那样做的,正是他自己。

      杰洛终于意识到,“成为菲奥蕾拉的哥哥”这一念头实际上只是为了抗拒某种内心呼唤的产物。

      他借以欺骗自己的一切,顷刻间坍塌。

      说到底,他的目的或许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纯粹。

      而这一切,她都不知道。

      她是一面镜子,能倒映出他表面伪装出来的微笑,但是无法倒映出他内心深处的样子。如果她愿意靠近仔细倾听,就能听见他如擂鼓的心跳。

      可是她的眼中没有他,而他的眼里早有了她。

      这是错误的,他对自己说,你看不见乔尼和她之间不言而喻的羁绊吗?就算她尚未意识到内心的想法,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乔尼和你并肩作战击退敌人,你不能乘人之危

      但“爱”这种东西本身就带着不可理喻的特性,越是压抑,越是克制,它就越是会寻找到每一道细微的缝隙,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泄露出去。

      尽管他已经竭力阻止自己以卑劣的手段抢走朋友心爱的姑娘,但近乎无耻、惹人厌恶的东西越来越清晰,乔尼轻而易举地看穿了他,就像他多年前通过一名约会对象无名指上的戒痕,一眼识破对方已婚的事实。

      有些东西总归是没办法遮掩的。

      “我们分手吧,你是个有夫之妇,我们的关系并不道德。”时隔多年,他还记得自己当初是以这句话是结束了那段错误的关系。

      伴随脸上结结实实挨的一巴掌,女人的回击愤怒而有力:“床都不知道上过多少次了,现在跟我提道德,你早干嘛去了!”

      “我要是知道你是个有夫之妇,我根本不会和你上床!既然做错了就该纠正,而不是放任错误下去!”

      “你想过要了解我吗?没有!打从一开始你就是为了满足欲望和我做!你说的没错,我们的关系是不道德,但那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因为我们的交往不是出于爱,你只是不爱我!”

      “你在说什么蠢话,我不爱你的话,怎么会和你上床?”

      “你说你爱我?好那我问你,你已经知道我的丈夫是谁了吧?如果你爱我,你是不是应该把我从我的丈夫手里抢过来?按照你的家室想达成目的明明轻而易举!可是你没有。就算你出于该死的教义不愿意破坏别人的婚姻,那你还可以和我保持地下情人的联系。可是你没有。你不爱我,从那天我们在医院偷.情,你怕你父亲看见我,用铁球旋转把我伪装成老太婆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我真庆幸我也不爱你。”

      他哑口无言。

      而如今,面对乔尼一针见血的质问——“你当真是把菲奥蕾拉当妹妹来保护的吗?”——他同样哑口无言。

      他大可否认乔尼的话,就像当初否认那个女人的质问,可是他无法否认自己的内心。

      如果他真的问心无愧的话,他不会一面怨恨菲奥蕾拉和别的男人亲昵,一面又渴望自己就是那个男人。如果他真的问心无愧的话,他不会以夜深没看清为理由,悄悄调换自己睡袋给她,第二天再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的脸埋进充满她香味的布料里摩挲。如果他真的问心无愧的话,他更不会出现在熟睡的她身边。

      相比于行刑官,杰洛更擅长的是做一个医生,用药剂确保乔尼不会半夜醒来后,他来到了女孩的帐篷前,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菲奥蕾拉,这是女孩的名字。

      一个差点被他真正的妹妹拥有的名字。

      睡袋中的她呼吸是那么清浅,透过她的柔软、温暖的脸、他不带情.欲地,想象起她灵魂的样子,而他的灵魂在不知疲倦地诉说着深藏起来的东西。

      他在期望些什么?期望她醒来,这样他就能毫不保留,坦承一切?让她作出命运的抉择?可是自己真的会甘心听她说出那一句“你对我的感情是错误的”吗?

      这样一想,他又不知道自己期望的到底是什么了。

      “哥哥……”恍惚间,杰洛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她只是嘴角的抖动,还是她真的这么说了?

      他不知道,只是他的心猛的一下抽缩起来。

      她不会看见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流露的他乞求的目光,也不会听见看似平静的躯壳下他震耳欲聋的心跳。

      看见是爱的前提,注视是最隐蔽的爱抚。

      他一直没办法移开自己的眼神,也不愿意移开。

      或许,他现在所做的是一个巨大的、违反道德的错误。

      又或许,从一开始、

      在那片危险的恶魔掌心,他作为乔尼的同伴,而不是另一个更美好的身份遇见她,才是真正的灾难性错误。

      在那个晴朗的夜晚,被子弹射中的何止一人。

      在那个晴朗的夜晚,被子弹射中的是他才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番外6 错误(杰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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