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第 23 章 梦 ...
-
“你跟着我干什么？”
小男孩眉眼端正，神情是与稚嫩的脸不相符的严肃。
沈寄明茫然四顾，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繁忙的十字路口。周遭熙熙攘攘，但是除了他们无人停留原地。
男孩保持着半侧身的姿势，黑亮的圆眸越过人群的间隙，沈寄明终于确认他在跟自己对话。
为什么觉得我在跟着你？
沈寄明正欲开口，却在看清小男孩的脸时猛地顿住。
男孩看起来至多十岁，身高不过沈寄明腰际。五官稚嫩秀气，但已经隐隐能看出长大后的淡漠眉眼。
此刻小大人般皱着眉，露出一副很不好惹的表情。不自觉捏紧书包背带的小手却暴露了他真实的内心。
沈寄明不确信地眨了眨眼，才迟疑道：“盛悬山？”
小男孩看起来更加警戒了，右脚悄悄后退了半步：“你认识我？”
沈寄明感到一阵荒唐，还真是啊！
是在做梦吗……
他随意动了动手脚，发现这梦境格外真实，甚至能闻到各种各样的气味。
心中升起的那点犹疑，很快被蒸腾的兴味所取代。
他大踏步朝戒备的小孩走去。
盛悬山黑黝黝的眼珠在阳光下亮得惊人，一闪不闪锁定他，像一只警觉的小猫，随时准备逃走。
两人距离并不远，沈寄明很快到达盛悬山面前。
他扶着膝盖蹲下身子，视线刚好和盛悬山齐平。
嘴角上扬，笑意温柔。
“你知道我是谁吗？”
盛悬山抿着嘴唇，幅度轻微地摇摇头。
“不知道。”
沈寄明问：“那你怎么觉得我在跟着你。”
盛悬山这回没说话，眼睛瞪得更大。小盛悬山分明才丁点大，眼神却同记忆中的大盛悬山相重合。
沈寄明一秒读出他眸中含义：你说呢？
他回以无辜的眼神。
他才刚入梦，没有前情提要啊。
小盛悬山让他看得面色和缓了些，嘴唇动了动，认真道：“别跟着我，我要回家了。”
说完似乎又觉得不够有威慑力，补充道：“我妈妈就在前面接我。”
沈寄明摸着下巴。
看来是把他当成居心叵测的坏叔叔了啊。
反正是在梦里……
他的笑忽然变得恶意满满。
“这样啊，那我不跟着你了，你走吧。”
闻言小盛悬山朝他郑重地点点头，挥了挥自己的小手：“再见。”
沈寄明觉得实在有意思极了，在原地蹲了好一会，看那个小小的人影渐行渐远，即将消失在拐角时，才慢悠悠直起身，抬脚跟上。
拐过弯后人流量少了许多，路上只余三三两两稀疏的行人。沈寄明刻意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等待盛悬山发现自己。
耐着心思默默走了大约百十来米，盛悬山很突兀地停住脚步。沈寄明也停在原地，好奇地打量他，期待他这回会是什么反应。
面前的小男孩没有像刚刚一样转身，而是微不可查地回了点头。
正在沈寄明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时，他忽然拔腿狂奔。沈寄明愣了半秒，立刻提腿跟上。
小盛悬山跑得飞快，路边有两个骑自行车比赛的初中生速度都不及他。
周遭景色在两人的追逐中飞快倒退，拐了一个又一个弯，眼周场景越来越陌生。
沈寄明忍不住大喊：“你去哪里！”
小孩不答，一个劲拼命地向前。
沈寄明无法，只能继续跟上。大人的体力终究是小孩所不能及，两人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很快就仅剩一臂之遥。
沈寄明毫不犹豫伸出手，抓住盛悬山的肩膀。
“喂，你跑什……”
话未半，盛悬山忽然转身，脱下书包狠狠砸向他。
沈寄明一躲，手上卸力，又给了盛悬山逃跑的机会。
他像是吓坏了，只顾着跑，没头苍蝇似的乱冲，七拐八绕居然把自己送进了死胡同。
沈寄明手上提着书包，气喘吁吁地堵住巷子口。巷口的光全让他挡住，盛悬山整个人被拢进阴影之中。
沈寄明喘着粗气一步步走进，试图同他好好交流，然而呼吸实在不顺，只能断断续续道。
“你，你跑什么，啊？”
盛悬山后背紧贴墙壁，两只眼睛充满了戒备。随着沈寄明的步步接近，他的身体居然还开始微微颤抖。
沈寄明见他半天不答话，想着干脆先把书包还给他，于是又靠近了点，伸出手。
不料在他伸出手的那一瞬，盛悬山没有预兆地原地蹲下，动作迅速地护住了自己的头。
沈寄明一怔，提着书包的手僵在空中。
盛悬山以为自己要打他？
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占据大脑，他一下子都忘了吞咽。
盛悬山抱着头缩在角落，看得出他在尽量降低自己的体积，小小的身躯蜷缩成团。白白的上衣因为刚刚在墙上蹭了一下，染上小片的灰色，像一只灰兔子的尾巴。还在轻颤。
沈寄明无意识蹙紧了眉，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个玩笑似乎开过头了。
心疼和后悔喧嚣尘上，他收回手，再次蹲下身，尽力释放善意。
“盛悬山，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角落的小毛团听见他的话动了动，少顷，放开自己的脑袋，怯怯地抬眼看他。眼中情绪杂糅，有迟疑和试探，但更多的是胆怯。
沈寄明挤出一个温柔的笑，真诚道：“抱歉，我，刚刚是想逗你玩，吓到你了。”
盛悬山的眼睛透亮且澄澈，一瞬不眨地注视着沈寄明，像在思考他的话。沈寄明僵着身子让他盯了半晌，终于等到了他的反应。
盛悬山抿着嘴唇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
他说：“对不起哥哥，我还以为你是坏人。”他的语气是与年纪不符的平静。
沈寄明蹲在原地看他整理好自己的衣着，体贴地将书包递过去。盛悬山低着头接过，板板正正背上。
“谢谢哥哥。”
见他神色自然，沈寄明终于轻松些，也跟着站起身。
一口一个哥哥，叫得还真好听。
“你不是说你妈妈就在前面接你吗，为什么不往她那边跑？”
沈寄明随口问道。
盛悬山已经往巷外走去，轻描淡写地回答。
“我骗你的。”
沈寄明奇异地看他一眼：这么小年纪就会撒谎了。同时十分认可：“不错不错，很聪明。”
盛悬山没回话，自顾自地往外走。沈寄明继续跟上。
这回倒是越走越眼熟，来到了二人曾经住过的小巷。盛悬山从善如流地进了家门。
沈寄明看见了屋内坐着的盛艺，犹豫了会，冲盛艺打了个招呼。
盛艺却像完全没看见他一样，直直从他面前略过。
真看不见还是装的？
毕竟是梦，沈寄明胆子要大得多，他直接伸出手在盛艺面前挥了挥。
依旧毫无反应，这会可以确认了，盛艺是真看不见他。
奇怪的是他还可以触碰到盛悬山。面对屋中除盛悬山外的所有，他的状态都近似灵体，身体无实质，能从任何物体中间穿过去。
盛家有什么玄机吗？一进来自己就灵魂出窍了。
沈寄明心想着，很快适应现在的状态，在屋子里无聊地走来走去。
这个梦的细节真的无话可说，随便一件东西都和现实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正新奇地左看右看，身后那对母子忽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他猛地回头，只见刚刚还坐的好好的盛悬山，此刻已经跪在了地上。
盛艺站在盛悬山身侧，手上拿着一根柳条。沈寄明心道不妙，急匆匆走过去。
盛艺手气条落，柳条结结实实甩到盛悬山单薄的脊背上。沈寄明慌忙伸手去阻止，手却从盛艺身体穿过。
盛艺嘴上训斥，手上动作越发利落。盛悬山垂着脑袋一动不动，沉默地忍受怒火。
沈寄明着急得直推盛悬山。
“别傻呆着，你躲啊，你躲！”
盛悬山恍若未闻，若不是他的身体被推得摇晃，沈寄明都要以为他也无法感知自己。
“盛悬山，走啊，你快走！！”
沈寄明急得团团转，拦不住盛艺，盛悬山又不听自己。
情急之下他甚至想直接把盛悬山抱走，但伸手后小豆丁一样的小孩好像千斤重，任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挪动半分。
沈寄明累得满头大汗，盛悬山稳稳当当跪着，岿然不动。挨打的间隙他还冲沈寄明做口型。
沈寄明瞧见了，是“别管我。”
盛悬山的表情该怎么形容呢，像个泥人，没有神采。
沈寄明不明白，在外面那么机灵，遇见坏人知道跑，知道护住脑袋，怎么回到家反而呆成木头了？
他眼睁睁看着盛悬山被盛艺打到太阳下山。
盛艺将柳条重重摔到地上，说了一句滚。
沈寄明如蒙大赦，赶紧过去搀着盛悬山。盛悬山面无表情地偷瞄了他一眼，抿着没有血色的唇，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回到自己小小的房间。
无论现实还是梦境，沈寄明都是第一次见盛悬山小时候住的房间。实话实说，就比他的衣柜大一点点。
拥挤地塞着一张小尺寸儿童床和低矮的书桌。
盛悬山坐到桌前，掏出作业就开始埋头写。
沈寄明皱着眉头走到他身侧。
“你背上的伤怎么办？”
盛悬山笔尖不停：“过段时间会自己好。”
沈寄明看他这幅驾轻就熟的模样心里就堵得慌。
“她为什么打你？”
盛悬山这次回答得慢了些。
“回家晚了。”
沈寄明一滞。
为什么会晚，当然是因为他们刚刚莫名其妙的追逐战。
沈寄明感到些许愧疚，他诚恳道：“对不起。”
盛悬山认真摇了摇头，一字一句：“没关系。”
盛悬山的作业很多，完全不像一个小学生应有的量。沈寄明蹲在他身侧，看他写了一本又一本。
时钟指针指向11，盛悬山才终于开始收拾东西。
沈寄明寸步不离跟着，直到浴室前。他默默计了时，小盛悬山洗澡只花了不到十分钟，这一点也和大的很相似。
盛悬山换上了干净的睡衣，乖乖掀被子躺下。忽而一双大眼睛看向沈寄明。
沈寄明问：“怎么了？”
盛悬山小手捏紧了被子：“你不睡觉吗？”
沈寄明笑笑，起了逗弄的心思：“我是鬼，鬼是不用睡觉的。”
然而盛悬山完全没有被吓到的样子，闻言只轻轻哦了一声，就闭上了眼。沈寄明在他床边坐下。
耳边呼吸声平缓，他竟也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