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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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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文!你放我出去!”
连续拆了两间房之后,陈惜被换了铁索绑了个结实,但他深厚的内力还是汇作愤怒的拳掌,将房梁拍得震天响。
“程大哥!哥!亲哥!你别放弃治疗!我认识一位名医定能治好你,一切会好起来的,活下去就有希望!一切会越来越好的,你别冲动做无可挽回的事啊啊啊!!”
程子文隔空往窗棱拍出一掌,陈惜觉察到他的功力,知道他还在,于是终于安静下来一些。
没等他安稳喝口茶,只听屋内人气沉丹田、扯着嗓子叫嚷,“大哥你别怕!有那方面的隐疾不丢人!你还那么年轻,一定能觅得合心意的佳人——”
程子文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前屋后院的下人偶然得知此般惊天大消息,纷纷驻足竖着耳朵听,刚端来茶点的丫鬟,见了程子文那副棺材脸,怎么走过来的就怎么退回去的,一秒都没犹豫。
门板被一脚踹开——反正陈惜也知道了他的真面孔,程子文也免了那些斯文毛病。
陈惜刚深吸了一口气,正欲再喊,突然见了正主,突然止在嘴里的谣言把他呛了个半死。
“咳咳咳!哥……嘿嘿,你终于肯见我了。”陈惜笑得十分谄媚。
程子文冷着脸不为所动,“你不是想见我吧。”
陈惜下意识点点头,又立马猛摇头。
“你就这么关着我也没用,要不咱们都各退一步——我把父皇的遗诏还你,你放了我算了,我真是怕了你了。”陈惜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程子文思索片刻,不信任的目光在他身上反复打量。
陈惜笑得很乖。
程子文边给他松绑边说,“你功夫不错,想来是已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侠客,但你天性……未经雕琢——”
“就是缺心眼儿吗?”陈惜强问。
程子文沉痛地点点头。
陈惜并不在乎,“我师傅也这么说,但其实他们都错了,本小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就那日、你把我捡回来那日,一个好心的大婶还请我吃了包子呢!嘿嘿!”
没钱不认路就往大街上一躺,他师傅知道自己徒弟除了练武有天赋,更是浑然天成的叫花子命吗?亏他还有脸提。
程子文简直不忍直视对方一脸的小骄傲,继续说道,“总之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人生如逆旅,纵使人潮熙攘,也不过都是孑然一身的江湖客,别学人逞什么义气。”
陈惜很想反驳,但知道他是心疼自己,引以为傲的那点反骨居然就这么懒了下来,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程子文见他还算听话,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还顺手塞他嘴里一颗糖。
陈惜习惯了被投喂,完全忘了前两天差点命悬一线的交手,嚼了嚼评价道,“还行,不太甜。”
程子文:“嗯,少吃点糖也好,省得坏了牙——对了,这是西南顺路带回来的蛊毒丸,没什么味儿也正常,跟你上次说喜欢的荔枝糖一起带回来的……”
“什么!!!”陈惜一脸痛不欲生,杏眼瞪得老大,恨不得立马伸手进自己的胃里给掏出来。
程子文无所谓地笑了,“无妨,等拿回我的东西就给你解毒。”
陈惜心说我信你个邪。
程子文问起正事,“小惜,是谁蛊惑你来盗取父皇最后留给我的诏书的?”
陈惜直起鸡皮疙瘩,“……倒也不用这么叫,反正我肯定给你完璧归赵,具体是谁也别那么深究嘛哈哈——”
他还没哈完,程子文一拳砸在桌上,那老桃木的八仙桌竟从桌面儿裂到桌子腿儿。
他手背青筋突起,发着抖,咬牙切齿道,“季、夏、灼!”
“!”
陈惜心说大哥你真神了,一猜一个准。
然而程子文撑着扶椅缓缓坐下,良久,紧皱的眉头才逐渐解开。
陈惜明白了,立马有眼力见儿地问,“哥,你是头疾犯了吗?我帮你揉揉。”
明明武功那么强,非是经年累月潜心苦修不可,但轻揉慢捻的手指竟那么柔软,一点茧子也没有,好似一双女子的手。
程子文慢慢放松下来,徐徐问道,“说吧。”
陈惜凑近了些,悄声道,“那就是……”
程子文只觉颈间一麻,随即便不能动弹。
“实在对不住了!程大哥,等我回来任你处置,只是现在,我还是要去救我的朋友,”陈惜严肃地拱手道,“修行久了久倒不知何为人间,直到遇见他们和你,我才发觉自己是怎样地活着——还记得我说过有一心上人吗?”
陈惜偏过微红的脸颊,所以看不到对方乍起青筋的脖颈。
程子文这时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那极其可怕的念头挥之不去,仿佛当年他险些一步登天前的失足。
“够了!”他发不出声。
陈惜:“我中意的正是……”
“别说了!”
“段娘子的同乡,”陈惜自嘲地笑笑,无不痛心疾首,“喜好男子很奇怪吧?不过我也没想到人家竟是有情人,唉,你说卿尘哥他那么风度翩翩斯文有礼温良和善琴艺高超怎么、怎么……老大嫁做商人夫……”
陈惜絮叨起头一回动心的乌龙,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算了,也难怪,大老远自江南而来若不是眷侣谁愿意遭这种罪,段娘子心善定会好好待他,”他的目光逐渐认真,“我必须帮他把她救回来!”
“程大哥,我们后会有期!”
陈惜拱手作揖,程子文突然激动起来,但纵使目眦欲裂,也只能死盯着他渐去的背影望尘莫及。
***
城西今日做营生的、游闲逛游的都围着看街上慢慢行驶的囚车。
“车上那娘们儿犯的什么事儿?”
“谁知道呢!还挺好看的不是哈哈哈!”
“听说啊,是辱骂了一个男子,而且不守妇道,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呢!”
看客们不咸不淡的评头论足惹恼了一些妇人,
一个大娘道,“呸!分明是一个闹事儿的泼皮,不知道就别瞎说!”
这大娘平日里横得很没人敢招惹,今儿个一男的不知受了什么鼓舞,叉了腰颐指气使,“嗬!说得就是你们这些妇人!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伺候好爷们儿,再敢跳脚就是这个下场!”
大娘:“我们季将军还——”
“什么你们‘季将军’?不就是季夏灼吗?你们不敢叫、避讳着人家,爷可不怕!反正她给咱万岁爷扔西北吃沙子去了,听说今上让她‘轻装上阵’没带多少兵,要是回不来了不还是咱爷们儿的天下!”
大娘差点没气出一口老血,抡起菜篮就往男人脑袋上招呼,“打死你个天杀的猢狲!老娘儿子还在军中,让你个丫头养的不放好屁!”
自大梁朝建国伊始,始皇帝程脀再不中用,好歹都是伪装住了仁义礼治、宽厚爱民的皮囊,今日的囚车游行算是开了杀鸡儆猴的第一刀。
果然如油锅溅水,围观的民众一片哗然,七嘴八舌议论着这其中究竟有何深意,谁又是那只被儆的猴?
那囚车上奄奄一息的囚徒,正是段云霓!
顶着炎炎烈日,她瘦削的脖颈再难支撑昏昏沉沉的脑袋,眼前喧哗的众人逐渐变成模糊的光点,人头攒动,都是冲着她的。
她初来京城,这其中大部分都是根本不认识她的生面孔,而一些是来过她客栈的主顾,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在热切地打量着她。
或猎奇、或盲目、或庆幸……
但都与她无关。
不知哪儿扔来的烂白菜砸上了她脑门儿,好歹是不中用的松散烂菜叶,否则一个结实的菜心当场就能砸晕了她。
段云霓突然狂笑起来。
原想着京城富贵处恐难久居,原来,也不过如此!
“刚才砸老娘的,敢不敢给口水喝!渴死老娘了!”段云霓大喊着,皲裂苍白的嘴唇随着新裂的口子流下稀薄的血来。
看客没料到她竟敢此般吆喝,正准备再砸鸡蛋的竟被喝住了手上动作。
“这里有水!”
囚车前站定一人,竟躲也不躲。
官兵喝到,“让开让开!莫要挡路!”
此人正是沈卿尘,他不卑不亢说道,“这是我夫人,我来给她送水喝,官爷不许就从我尸体上压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