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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第122章 弑君篡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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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这座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千年帝都,如同一个重伤未愈的巨人,在冬日的寒风中艰难喘息。皇城废墟的清理仍在继续,焦黑的木料和碎裂的金砖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焦糊与血腥。残破的宫墙外,临时搭建的粥棚冒着稀薄的热气,衣衫褴褛的灾民排着长队,麻木的脸上刻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与茫然。街道上,北斗军和凉国铁骑的巡逻队盔甲铿锵,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戒严令下的京城,如同一座巨大的、压抑的囚笼,死寂中涌动着不安的暗流。
然而,比凛冽的寒风更刺骨的,是那如同瘟疫般在街头巷尾、茶楼酒肆、甚至深宅大院中悄然滋生、疯狂蔓延的流言蜚语!
“听说了吗?小皇帝……不是被火烧死的!”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怕什么!都传遍了!说是……说是太后她……为了自己当皇帝……派人……在火里动了手脚!”
“天爷啊!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没见那晚紫宸殿的大火?烧得蹊跷!就陛下的寝宫烧得最干净!连……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了!”
“还有呢!说是萧世子重伤昏迷,也是太后……为了独揽大权……”
“弑君……篡位……这……这是要遭天谴的啊!”
“听说好几个藩镇的王爷都怒了!要起兵‘清君侧’呢!”
流言如同无形的毒藤,在恐惧和猜疑的土壤中疯狂滋长。它们被刻意加工、添油加醋,带着最恶毒的揣测和最血腥的细节,如同长了翅膀的毒箭,精准地射向那些本就心怀鬼胎、或对秦昭铁腕统治心怀不满的人心深处。
“太后弑君!谋害宗室!天理不容!”
“牝鸡司晨!乾坤倒置!国之大祸!”
“靖国当立!还政于萧!”
一张张字迹潦草、内容恶毒的揭帖,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清晨的城门、街角的墙壁、甚至官员府邸的门楣上!揭帖上,秦昭的名字被涂抹上猩红的朱砂,如同淋漓的鲜血!更有甚者,竟有人用鸡血在残破的宫墙上,歪歪扭扭地写下“妖后偿命”四个大字!触目惊心!
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迅速席卷了刚刚恢复一丝秩序的京城。市井间,人们交头接耳,眼神闪烁,看向巡逻军士的目光中充满了畏惧与猜疑。一些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官员,更是闭门不出,称病告假,暗中观望风向。
镇北王府,暖阁。
炉火依旧温暖,药香弥漫。萧战静静地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轻暖的锦被。他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却比之前平稳悠长了许多,胸口的起伏带着一种沉睡的韵律。紧贴心口的位置,那方传国玉玺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泽,如同守护的星辰,滋养着他破碎的经脉和微弱的心火。福伯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深重的忧虑,不时用温热的湿帕擦拭着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秦昭坐在榻边的矮凳上。她没有穿朝服,只着一身素净的月白常服,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未施粉黛,眉宇间的疲惫被一种冰封般的沉静所掩盖。她手中拿着一份刚刚由鹰眼卫密探呈上的、沾染着夜露气息的紧急军报。
军报的内容,冰冷而残酷。
“山东齐王刘岱(龙套),以‘太后弑君,祸乱朝纲’为由,传檄天下,起兵五万,号称‘靖难’,兵锋直指虎牢关!”
“岭南镇南将军吴三桂(龙套),响应齐王,率本部三万精锐,沿运河北上,已过淮安!”
“河西节度使马腾(龙套),封锁玉门关,扣押税粮,扬言‘清君侧,诛妖后’!”
“江南……湖广……亦有数地驻军异动,似在观望……”
军报下方,附着几张从京城各处揭下的、字迹恶毒的揭帖拓印。
秦昭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军报上的每一个字,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看的不是关乎社稷存亡的噩耗,而是一份寻常的邸报。唯有她握着军报边缘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透露出内心的激荡。
胸口的血玉符咒,传来一阵阵微弱却持续的灼热感,如同警铃在脑海中低鸣,警示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与杀机。
“太后!”赵虎的声音在暖阁外响起,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右臂的绷带渗着血渍,脸色因连日操劳而显得蜡黄。
“进。”秦昭的声音清冷。
赵虎大步走入,单膝跪地,甲叶碰撞发出铿锵声响:“禀太后!京城谣言愈演愈烈!部分刁民受前朝余孽蛊惑,竟敢聚众冲击粥棚,散布妖言!已被北斗军弹压!擒获煽动者十七人!经审,皆受魏相旧部周淮安(前户部尚书,龙套)暗中指使!此贼已潜逃出京,恐投奔齐王!”
他顿了顿,眼中爆射出骇人的杀意,声音如同闷雷:“齐王、吴三桂等逆贼,借谣言起兵,污蔑太后,动摇国本!其心可诛!末将请命!率北斗军主力,即刻出京平叛!定将这群乱臣贼子,连同那些造谣生事的鼠辈,斩尽杀绝!以儆效尤!”
赵虎的声音在暖阁内回荡,带着铁与血的气息。福伯担忧地看了一眼榻上沉睡的萧战,又看向秦昭。
秦昭缓缓放下军报。她没有立刻回应赵虎,目光却落在了萧战沉睡的脸上。他依旧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平稳,仿佛外界的天翻地覆与他无关。唯有那紧贴心口的玉玺,散发着恒定的温润光泽。
她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他冰凉的手背。触手处一片细腻的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宁静。血玉符咒的灼热感似乎也因这触碰而平息了一丝。
“斩尽杀绝?”秦昭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却让赵虎心头一凛,“杀了他们,谣言就能平息吗?人心就能安定吗?”
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穿透暖阁的寂静,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磨刀霍霍的叛军,看到了京城街头巷尾那些充满猜疑的眼神。
“他们想要乱。”秦昭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本宫偏要稳。”
她站起身,月白的衣袍在炉火映照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却掩不住那股凛然的威势。
“赵虎。”
“末将在!”
“着你率北斗军‘贪狼营’、‘破军营’,即刻开拔,进驻虎牢关!据险而守!齐王若敢叩关——”她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利剑,“给本宫狠狠地打!打到他胆寒!但记住,守关为主,不得浪战!”
“拓跋烈!”
“末将在!”拓跋烈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命你率凉国铁骑三千,星夜兼程,奔袭淮安!吴三桂的粮道,给本宫断了!他的家眷,给本宫‘请’到京城来!”
“林墨!”
“属下在!”
“鹰眼卫全部撒出去!盯死那些蠢蠢欲动的藩镇!凡有异动者,名单即刻呈报!同时,给本宫查!谣言源头在哪?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魏相旧部?还是……前朝余孽?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只黑手揪出来!”
“周淮安(新任户部尚书)!”
“臣……臣在!”新任户部尚书战战兢兢。
“开内库!拨银五十万两!一半用于抚恤阵亡将士家属,修缮京城!另一半,犒赏三军!尤其是戍守边关、未参与叛乱的将士!告诉他们,朝廷记得他们的忠心!”
“孙文礼!”
“臣……臣在!”
“拟旨!昭告天下!”秦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煌煌天威,如同惊雷炸响:
“皇帝刘子瑜,不幸罹难于宫变大火,举国同悲!然国不可一日无主!今有宵小之徒,借机散布谣言,污蔑本宫,煽动藩镇作乱,其心可诛!其行当诛!”
“本宫受先帝托付,临朝称制,上承天命,下安黎庶!凡有妖言惑众、犯上作乱者,皆为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各地藩镇,当恪守臣节,保境安民!凡有附逆者,视为同谋!凡有擒杀逆首、献城来降者,既往不咎,论功行赏!”
“此诏,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一道道命令,如同冰冷的铁律,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迅速下达!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惊慌失措,只有一种磐石般的沉稳和掌控全局的威压!
赵虎、拓跋烈、林墨等人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抱拳领命:“遵旨!”
夜色如墨,寒风凛冽。通往虎牢关的官道上,一支黑色的洪流正顶着刺骨的寒风,沉默而迅疾地前行。北斗军精锐“贪狼”、“破军”两营,人人玄甲覆身,背负强弩,腰挎战刀,战马口衔枚,蹄裹布,只闻沉闷如雷的马蹄声踏碎冻土,卷起漫天雪沫。队伍前方,“赵”字大纛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赵虎一马当先,玄铁重甲上凝结着冰霜,右臂的伤痛在寒风中如同针扎,却丝毫未能影响他眼中的锐利与杀意。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沉默如山的铁骑,又望向京城方向那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的轮廓,牙关紧咬。
“加速!天亮之前,必须赶到虎牢关!”
与此同时,另一条通往淮安的偏僻小道上。
拓跋烈率领的三千凉国铁骑,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他们没有打火把,战马在雪地上奔驰,只留下浅浅的蹄印,迅速被风雪掩盖。拓跋烈伏在马背上,豹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寒光。他手中紧握着一柄沉重的狼牙棒,棒头在夜色中反射着幽冷的微光。
“儿郎们!”他低吼一声,声音在寒风中传出不远,“吴三桂那老狗,敢在背后捅刀子!断他粮道!抄他老窝!让这群南蛮子知道,得罪太后的下场!”
“吼——!”身后传来低沉而整齐的应和,如同狼群的呜咽,充满了冰冷的杀意。马蹄声骤然加快,如同黑色的闪电,撕裂夜幕,扑向预定的目标!
镇北王府,暖阁。
喧嚣与杀伐被厚重的门扉隔绝在外。炉火噼啪,药香氤氲。秦昭送走了所有臣属,暖阁内重归寂静。她屏退了福伯,独自一人坐在萧战的榻边。
连日来的殚精竭虑、杀伐决断,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她身心俱疲。她看着萧战沉睡的容颜,看着他毫无血色的唇,看着他紧闭的、可能永远无法再映照出星辰大海的眼眸……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深沉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缓缓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萧战冰凉的手背上。短发刺着他的皮肤。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落,滴在他苍白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萧战……”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脆弱,低低地呢喃,如同梦呓,“他们……都说我弑君篡位……说我是妖后……说我要遭天谴……”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平静的睡颜,仿佛在寻求一丝慰藉,一丝支撑。
“我不怕刀兵……不怕骂名……”
“可是……”
“我好累……”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抚过他紧闭的眼睑,仿佛想拂去那永恒的黑暗。
“你说过……会陪我一起看这片天……”
“现在……天要塌了……”
“你……醒醒好不好……”
回答她的,只有他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和炉火燃烧的噼啪声。
秦昭眼中的泪水无声滑落。她将脸深深埋进他冰冷的掌心,肩膀因无声的啜泣而微微颤抖。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杀伐决断的辅政太后,只是一个被重担压垮、在爱人身边寻求片刻安宁的脆弱女子。
就在这绝望的悲伤几乎要将她吞噬时——
她紧贴着萧战掌心的脸颊,清晰地感觉到,他那只冰冷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
不是抽搐!不是无意识的痉挛!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带着一丝微弱力量的……回握!
虽然那力量微弱得如同蜻蜓点水,稍纵即逝!但秦昭却如同被电流击中般,猛地抬起头!
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萧战的手!他的手指依旧安静地搭着,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她的错觉。然而,她胸口的血玉符咒,却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温润而柔和的红光!那红光不再灼热刺目,而是如同春日暖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瞬间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和疲惫!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透过血玉符咒的联系,缓缓流入她的脑海深处!
那不是声音,不是画面,而是一种纯粹的感觉——坚定、信任、以及一种无声的守护。
仿佛在说:
“别怕。”
“我在。”
“这片天……”
“塌不下来!”
秦昭的身体猛地一震!泪水瞬间止住!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战沉睡的脸庞,又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散发着温润红光的血玉符咒!
不是错觉!
不是幻觉!
是他!是他在回应她!即使是在最深沉的昏迷中,他的意志,他的守护,也从未离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如同奔腾的江河,瞬间注满了秦昭的四肢百骸!所有的疲惫、脆弱、彷徨,在这一刻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力量!
她缓缓站起身,擦去脸上的泪痕。眼中的迷茫与脆弱消失无踪,只剩下磐石般的坚毅和星辰般璀璨的光芒!
她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紧闭的窗棂!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瞬间灌入,吹得她短发飞扬,衣袂猎猎作响!她抬头望向夜空!
风雪暂歇,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清冷的月光如同银瀑般倾泻而下,照亮了苍茫大地!在那深邃的夜空之上,无数星辰璀璨闪烁!而在那星河的中央,紫微帝星之畔,一颗原本黯淡的星辰,此刻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柔和而坚定的光芒!那光芒虽不夺目,却带着一种母仪天下的雍容与不可撼动的威严!
“女主昌……”
一个低沉而清晰的、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声音,在秦昭脑海中轰然响起!
秦昭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握紧了胸口的血玉符咒!红光在她指缝间流淌,与夜空中那颗璀璨的星辰遥相呼应!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萧战沉睡的脸上,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这片天……”
“塌不下来!”
“因为……”
“本宫……”
“就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