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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第140章 祭天惊变 ...


  •   太庙。

      苍茫的冬日天光,穿透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吝啬地洒落在肃穆恢弘的殿宇群落之上。九层高的汉白玉祭坛,如同通往天国的阶梯,巍然矗立在太庙广场中央。坛顶,巨大的青铜方鼎中,特制的龙涎香混合着松柏枝,燃烧着丈许高的青白色火焰,腾起滚滚浓烟,直冲云霄,散发出庄严肃穆的馥郁气息。沉重的编钟与浑厚的鼓乐声,按照古礼的韵律,缓慢而庄严地回荡在空旷的广场上空,震得人心头发颤。

      广场之上,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沉默的礁石。文武百官身着崭新的朝服,按品级肃立,人人屏息凝神,垂首敛目,不敢有丝毫逾矩。各郡望门阀的家主、代表,身着彰显身份的华贵礼服,或紫或朱,或金或玉,在百官队列前方形成一片色彩斑斓的方阵。他们脸上大多带着矜持与敬畏,眼神深处却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敬畏皇权,亦警惕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祭天大典背后潜藏的惊雷。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子,抽打在冰冷的汉白玉地砖和众人的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香火的馥郁、冰雪的清冷,以及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秦昭立于祭坛之巅。

      玄色金线绣十二章纹的帝王冕服,在略显黯淡的天光下流淌着深沉内敛的光泽。十二旒白玉珠冕垂落,遮住了她大半面容,只露出紧抿的唇线和那双穿透珠帘、锐利如寒星的眼眸。她双手捧着一方明黄诏书,身姿挺拔如松,如同定鼎乾坤的神祇,俯瞰着下方芸芸众生。胸口的血玉符咒,在冕服之下,传来一阵阵微弱却清晰的、如同心跳般的温热悸动,与脚下这座承载着帝国气运的太庙,隐隐共鸣。

      在她身侧稍低的位置,萧战端坐于特设的紫檀御座之上。他依旧裹着厚厚的雪白狐裘,紫色蟒袍外罩着象征监国权威的玄色金线斗篷。双目紧闭,灰翳的眼睑覆盖着永恒的黑暗。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掌心紧贴着那方祖陵玉玺,如同沉睡。然而,他那微微侧着的头,和极其轻微起伏的胸膛,却昭示着他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玉玺散发着温润的微光,仿佛在无声地掌控着这方天地。

      祭礼已至尾声。大司礼(龙套)高亢而拖长的唱喏声,在寒风中回荡:“……礼成——!恭请陛下——昭告天地——!”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风雪的呜咽声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秦昭缓缓抬起手。玉旒珠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目光穿透珠帘,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下方那片色彩斑斓的门阀方阵,最终,精准地锁定在为首一人身上——山东崔氏主脉家主,崔衍!

      崔衍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飘洒胸前,身着深紫色绣仙鹤补服,头戴七梁进贤冠,一派儒雅名士风范。然而,此刻,他低垂的眼睑下,眼神却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惊疑与不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祭坛之上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在他的身上!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蔓延!

      “崔衍。”秦昭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如同冰锥刺破死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上前听旨!”

      崔衍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迈着看似沉稳、实则僵硬地步子,走出队列,一步步踏上冰冷的汉白玉台阶。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之上!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有同情,有审视,更有……幸灾乐祸!

      他终于走到祭坛下方,距离秦昭十步之遥。他深深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臣……崔衍……恭聆圣谕!”

      秦昭没有看他。她缓缓展开手中的明黄诏书。玉旒下的眼眸,冰冷如万载寒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天命,统御万方,夙夜兢业,唯恐有负社稷黎庶……”
      “然!有山东崔氏,世受国恩,不思报效,反行悖逆!”
      “其旁支家主崔浩,勾结前朝余孽王莽,私蓄死士,暗藏甲兵,图谋不轨!”
      “陇山鹰愁涧,伏击天子銮驾,行刺君父!其罪一!”
      “勾结圣火教妖孽余党,输送毒药兵器,祸乱西域,残害生灵!其罪二!”
      “私通外敌,妄图颠覆朝纲,阻挠新政,复辟前朝!其罪三!”
      “此等滔天大罪,罄竹难书!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秦昭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一句比一句冷厉!如同九天惊雷,狠狠砸在崔衍的心头!也砸在广场上每一个人的心头!

      “崔衍!”秦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身为主脉家主,纵容包庇,知情不报!更暗中资助,为其张目!你!可知罪?!”

      “陛下!”崔衍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丝被逼入绝境的疯狂!他嘶声力竭地喊道:“冤枉!天大的冤枉啊!陛下!此乃奸人构陷!欲亡我崔氏!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啊!”

      “构陷?”秦昭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洞穿一切的嘲讽,“谢瑶!”

      “臣在!”一身绯红御史官袍的谢瑶,手持一卷厚厚的卷宗,从秦昭身后大步走出!她面容清丽,眼神锐利如刀,声音清越而清晰地响彻广场:

      “清河郡鹰眼卫密报!查获崔浩与王莽密信三封!信中详述资助死士训练、提供毒药兵器、约定刺杀地点时间!”
      “京城回春堂账册!记录崔明(崔氏京城话事人)多次秘密采购‘蚀骨散’主药‘鬼面花’、‘腐心草’!数量巨大!”
      “前朝禁军左卫副将王莽,其妻妹嫁妆清单!清河崔氏旁支所赠田产、商铺、金银,价值逾十万两!”
      “陇山刺客尸体所携菱形箭镞,经工部军器监比对,其锻造手法、淬毒配方,与崔氏在山东秘密工坊所产兵器,如出一辙!”
      “此乃铁证如山!崔衍!你还有何话说?!”

      谢瑶每念出一条证据,便高高举起一份相应的卷宗或证物!字字如刀!句句诛心!清晰的物证链条,如同冰冷的铁索,将崔氏牢牢锁死在耻辱柱上!

      广场之上,一片哗然!百官惊骇!门阀震恐!看向崔衍的目光,充满了鄙夷、愤怒与……恐惧!

      崔衍浑身剧颤!如遭雷击!他死死盯着谢瑶手中的卷宗,看着那熟悉的笔迹、那无法辩驳的物证!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他知道,完了!全完了!崔氏百年清名,毁于一旦!

      “不——!”崔衍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充满绝望与疯狂的嘶吼!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凶光!儒雅的面容瞬间扭曲如同厉鬼!他猛地撕开自己华贵的紫色官袍,露出内里紧身的黑色劲装!从腰间拔出一柄淬着幽蓝寒芒的软剑!

      “昏君!妖后!”他嘶声力竭地咆哮,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调,“你残害忠良!屠戮士族!断我崔氏根基!今日!我崔衍!替天行道!诛杀你这祸国妖孽!”

      “崔氏子弟!何在——!”

      “在——!”一声整齐划一、充满暴戾的怒吼,猛地从门阀方阵中爆发!

      数十名身着华服、混杂在人群中的崔氏子弟和死士,瞬间撕开伪装!露出内里的黑色劲装!拔出暗藏的淬毒短弩、弯刀、匕首!如同出笼的恶狼,朝着祭坛方向疯狂扑去!动作迅捷狠辣,显然早有预谋!

      “护驾——!”赵虎的怒吼如同炸雷!他魁梧的身躯如同铁塔般挡在祭坛台阶前!手中陌刀瞬间出鞘!刀锋在寒光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

      “杀——!”早已埋伏在祭坛四周、伪装成仪仗侍卫的北斗军“七杀营”死士,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涌出!他们身着特制的玄铁鳞甲,手持精钢臂盾和淬麻短弩!动作整齐划一,瞬间结成严密的盾阵!将祭坛牢牢护在中央!

      咻!咻!咻——!!!

      崔氏死士的淬毒弩箭如同暴雨般射向盾阵!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密集如雨!大部分毒箭被精钢臂盾弹开!少数射中甲胄,也被坚韧的鳞甲阻挡!只有寥寥几支刁钻的箭矢射中了缝隙处的士兵,但麻药发作需要时间!

      “放!”赵虎厉喝!

      嗡——!咻咻咻——!!!

      “七杀营”死士的短弩瞬间还击!弩箭箭头涂抹着强效麻药,如同毒蜂般射向扑来的崔氏死士!惨叫声瞬间响起!冲在最前的十几名崔氏死士瞬间中箭倒地,身体抽搐,失去战斗力!

      “结阵!冲上去!杀了妖后!”崔衍状若疯魔,挥舞着淬毒软剑,如同毒蛇吐信,直扑赵虎!他身后的崔氏死士也悍不畏死地撞向盾阵!刀光剑影瞬间交织在一起!血肉横飞!惨叫声、怒吼声、兵刃碰撞声混杂着风雪声,瞬间撕裂了祭天大典的肃穆!

      然而,北斗军的盾阵如同磐石!任凭崔氏死士如何冲击,岿然不动!赵虎更是如同门神,陌刀挥舞如风,将靠近的敌人绞成碎片!崔衍的软剑几次险险刺中赵虎,都被他厚重的甲胄和精妙的刀法格开!

      “拓跋烈!”秦昭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

      “末将在!”早已按捺不住的拓跋烈,如同出闸的猛虎,从祭坛侧后方冲出!他率领着数百名凉国铁骑,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从广场两侧包抄而来!沉重的马蹄踏碎了汉白玉地砖,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锋利的马槊如同死亡森林,瞬间将混乱的门阀方阵和试图逃窜的崔氏死士分割、包围!

      “降者不杀!顽抗者——死!”拓跋烈声如洪钟!

      面对如狼似虎、装备精良的北斗军和凉国铁骑,崔氏死士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瞬间被分割、绞杀!广场上,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和冰冷的汉白玉!场面一片混乱!

      崔衍被赵虎一刀震退,踉跄数步,看着身边死伤殆尽的子弟和死士,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敌军,眼中充满了绝望的疯狂!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软剑上!剑身幽蓝光芒暴涨!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再次扑向赵虎!

      “冥顽不灵!”赵虎眼中寒光爆射!陌刀带着开山裂石之势,狠狠劈下!

      铛——!!!

      金铁交鸣的巨响震耳欲聋!崔衍的软剑应声而断!他虎口崩裂,鲜血淋漓!赵虎刀势不减,刀背狠狠拍在他的胸口!

      噗——!

      崔衍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冰冷的祭坛基座上!大口大口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喷涌而出!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被两名“七杀营”死士死死按在地上!冰冷的刀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战斗,在短短数十息内,戛然而止!

      广场上,死寂一片!只有伤者的呻吟和寒风的呜咽。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香火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百官和门阀代表们,个个面无人色,瑟瑟发抖,如同受惊的鹌鹑。

      秦昭缓缓走下祭坛。玄色冕服的下摆拂过染血的台阶。她走到被死死按在地上的崔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玉旒珠帘微微晃动,露出那双冰冷如万载玄冰的眼眸。

      崔衍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污的脸上充满了怨毒与不甘,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妖……妖后……你……不得好死……”

      秦昭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只蝼蚁。她缓缓抬起手,指向广场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指向那些被按倒在地、面如死灰的崔氏子弟,指向那些噤若寒蝉、眼神惊恐的百官与门阀。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与死寂,带着一种斩断乾坤的决绝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阻我新政者……”
      “乱我国本者……”
      “图谋不轨者……”
      “便是……”
      “如此下场!”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重锤砸落!带着滔天的血腥气和无尽的威严!

      她猛地挥手!
      “赵虎!”
      “末将在!”
      “崔氏一族,谋逆弑君,罪证确凿!着即……抄家灭族!主犯崔衍、崔浩、崔明……凌迟处死!悬首示众!余者……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入仕!”
      “凡有牵连者……严查到底!绝不姑息!”
      “此诏……即刻执行!”

      “遵旨!”赵虎轰然应诺!声音如同雷霆!

      崔衍发出一声绝望的、如同野兽般的哀嚎,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秦昭缓缓转身,目光扫过下方那些瑟瑟发抖的百官与门阀代表。胸口的血玉符咒传来一阵温热的悸动,仿佛在回应着她此刻的杀伐决断。

      “祭天……继续。”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朕……要告慰天地……”
      “乱臣贼子……”
      “已伏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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