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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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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阳光斜斜切过巷口,旧始尘迹的木门藏在爬满青藤的砖墙后,门楣上的木牌漆皮剥落,“旧始尘迹”四个字却刻得深,透着股沉旧的气。尤春见站在巷口,看着纪杙和邓淇鱼往这边走,周别已经在门前晃了两圈,手指反复摩挲着门环上的铜绿。
“我爷爷这人,你们多担待。”周别又叮嘱了遍,声音压得低,“他不爱说话,有时候蹦出两句老词儿,听不懂也别问,问了他也不答。还有啊,他慢热得很,能不能让他掏家底,全看他能不能瞧上你们。”
邓淇鱼捏了捏手里的帆布包,里面装着从图书馆借的旧地方志,闻言点头:“放心,我们不捣乱。”纪杙没说话,只是往门内瞥了眼,木门缝里漏出点微光,隐约能听见里面有瓷碗碰撞的轻响。
周别深吸口气,抬手叩了叩门环,“咚、咚”两声,门内没动静。他索性推开门,扯着嗓子喊:“周老头,你帅气的孙子来了!还带了朋友!”
门内是个不大的院子,青砖地缝里长着苔藓,靠墙摆着几排木架,上面堆着旧书、铜器、断了柄的瓷瓶,蒙着层薄灰,四周全是书。院子中心的石桌旁,坐着个老人——五六十岁的模样,头发半白,却留着把乌黑的胡须,垂到胸口,泛着点油光。他穿着件藏青色对襟褂子,袖口卷到小臂,正捧着个粗瓷碗吃酸辣粉,红油溅到褂子上,也浑不在意。
周老抬眼扫了周别一下,没说话,反而伸手从桌上摸了个揉成团的旧报纸,捏在手里,筷子还夹着半截粉条,手腕一扬,纸团就朝周别面门飞过来。
“早知道你来这招!”周别咧嘴笑,手疾眼快,伸手就接住了纸团,还得意地晃了晃,“想砸我?没门儿!”
他刚转头要跟三人炫耀,就见周老又摸出两个纸团,手指一弹,一前一后朝他飞过来。周别下意识往旁边躲,第一个纸团擦着他肩膀过去,第二个却直奔他身后的邓淇鱼。
邓淇鱼反应也快,侧身抬手,指尖刚碰到纸团就攥紧了,掌心被纸团边缘硌得有点疼,却没松手。几乎是同时,第三个纸团朝纪杙飞去,他站在原地没动,等纸团快到眼前时,才屈指一弹,纸团就转了个方向,稳稳落在他手心。
最后一个纸团飞得低,朝着尤春见脚边滚去,眼看要落地,她弯腰伸手,指尖刚好勾住纸团,轻轻一捏就拿住了。纸团里裹着点硬东西,隔着纸能摸到棱角,像是块小石子。
四人都没说话,手里捏着纸团,看着石桌旁的周老。他终于放下粗瓷碗,用袖口擦了擦嘴,乌黑的胡须上还沾着点红油,眼神却亮得很,扫过四人手里的纸团,又慢悠悠端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茶。
“进来吧。”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周别松了口气,率先往里走,还回头朝三人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看吧,我爷爷就这脾气”。
尤春见跟在后面,手里的纸团还没松开,指尖能感觉到里面石子的温度,心里却莫名发沉——这院子里的旧物件太多,每一件都像藏着故事,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旧时光的冷意,像要把人往某个沉旧的秘密里拽。
庭内的石凳沾着晨露的凉,四人刚坐下,石桌上的粗瓷碗还留着酸辣粉的红油印。周别刚要张嘴,周十风就抬手摆了摆,乌黑的胡须跟着晃了晃:“先别急着说事儿,你们几个,先说说名字,打哪儿来。”
“这还用问?”周别咧嘴笑,往石桌上靠了靠,“我周别,土生土长的香山人,打小在这巷子里窜。”
邓淇鱼坐得端正,指尖轻轻蹭着帆布包的带子:“周老,我叫邓淇鱼,家在西海,高一来的来漠平高中。”
纪杙微微欠身,声音稳得很:“纪杙,南园人。”
尤春见猛地抬眼,看向纪杙,眼里藏着点惊喜——她一直以为纪杙是香山人,没承想竟和自己同出南园。等周十风的目光扫过来,她才定了定神:“周老,我是尤春见,也是南园的。”
“不对。”周十风突然插话,语气自然得像平常聊天,还摇了摇头,“你可不是纯南园的。”
尤春见赶紧补充,语速快了点:“是南园出生,但后来去故廊读了几年书,去年才回这边。”
周十风这才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伸手拍了拍石桌:“这才对嘛,籍贯籍贯,既要有根,也要有迹。”
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我姓周,名十风,年轻时爱往各地跑,见着些古怪的旧物件就想收,久而久之,就有了这‘旧始尘迹’。”他瞥了眼周别,“别听这小子瞎掰,我性子不算古怪,顶多是话少点,偶尔也会逗逗乐。”
说着,他清了清嗓子:“我给你们出个谜,‘有风不动无风动,不动无风动有风’,猜个日常物件。”
邓淇鱼眼睛一亮,立刻答道:“是扇子!”
周十风哈哈笑起来,指了指邓淇鱼:“小姑娘聪明,一点就透。”纪杙嘴角也勾了勾,周别则撇了撇嘴:“爷爷,你这谜也太老套了。”
笑闹声刚歇,周十风的神色就沉了点,手指敲了敲石桌:“周别把你们遇上的事跟我说了,影祟这东西,不是新鲜玩意儿。”
他起身走向墙角的书堆,那些书摞得比人还高,封面大多泛黄发脆,“我这儿有本老书,叫《四方镇》,里面或许有你们要的答案。你们来搭把手,一起找。”
四人立刻起身,周别熟门熟路地翻最下面的书箱,邓淇鱼扒着上层的线装书,纪杙则留意着书脊上的字迹。尤春见走到最里面的书堆前,指尖划过一本封面发黑的书,“四方镇”三个字用篆书写就,刻在褪色的木牌上。
“找到了!”她喊了一声,伸手把书抽出来。书页又厚又沉,纸页泛着褐色,像是浸过岁月的潮。四人围过来,周十风也凑上前,眼神落在封面上,眉头微微皱起,空气里的笑意渐渐淡了,只剩下旧书特有的霉味,裹着点说不清的冷意。
周十风翻开书,翻过去翻过来的找,突然书面停留在“四方镇——四方灵脉”一页。他读着书上的字。
“四方神。
上古有四神,司掌风火水土,镇四方灵脉:
水神居于东南泽国,以洛书为契,引江河入地脉,泽被万灵;土神守中原沃土,持河图镇地核,使九州安稳;风神踞西南群山,掌先天八卦驭气流,调节寒暑;火神驻西北荒原,握后天八卦引星火,暖养生民。四神约定,以各自灵脉为基,共铸“四方镇”,锁住欲吞噬人间的阴祟之气。
然千年前,南园水脉异动,洛书一角碎裂,水神为护灵脉自碎原神,残余神力与外泄的阴祟缠结,沉入泽底。此后,故廊河图失了水脉呼应,镇力渐弱;香山先天八卦因气流紊乱生了裂隙;西海后天八卦的星火也日渐黯淡——四方镇松动,阴祟之气顺着四地灵脉的缝隙溢出,附在生灵的影子上,啃噬其阳气,日积月累,便成了能自行凝形的“影祟”。
影祟性喜阴寒,尤爱纠缠与四地灵脉有渊源之人。
南园出身者带水神残息,故廊生活过的人沾河图土气,香山子弟承风脉灵韵,西海生人含星火余温。
周十风读完对四人解释道:“这书上写到的四个地方,分别就是对应你们四人方才所说的四地。东南泽国就是现在的南园、中原沃土就是现在的故廊、西南群山就是我们现处的香山、而西北荒原自然就是西海。四地对应四人,恰好把你们四个连在一起。”
纪杙这时提问道:“看来我们四人身上也许存在灵脉印记,恰成了影祟的“路指”。它借阴邪之气壮大,既怕四神残存的灵韵所化之光,又被这股力量吸引,如同飞蛾扑火,非要将四地印记之人的阳气吸干,才能彻底挣脱四方镇的最后束缚。
周十风点了点头,应声道:“如今影祟再现,正是因四地灵脉的共鸣被某个契机唤醒,它循着印记找到你们其中某个人,既是要吞噬,也是想借你们的灵脉关联,彻底撕碎四方镇的最后屏障。
周十风把《四方镇》摊在石桌上,指尖点着泛黄的书页,声音沉得像浸了古墨:“四神以灵脉铸四方镇,锁的就是影祟这东西。”
邓淇鱼凑得近,指尖碰了碰书页上的神形插画:“那影祟是从镇里跑出来的?”
“是镇力弱了。”周十风点头,胡须蹭过书页,“千年前水神陨落,镇子就松了缝,影祟借阴邪之气生,专缠与四地有关的人。”
周别抓了抓头发:“那怎么治它?上次在西墙,路灯一亮它就散了,是不是怕光?”
“算你小子机灵。”周十风瞥他一眼,“光属性是其一,四神里风神掌先天八卦,能聚光驱邪,这是老底子传下的法子。”
尤春见想起那夜邓淇鱼的饭卡灯,轻声道:“之前淇鱼的灯亮,影祟也退过。”
纪杙忽然开口:“光之外,会不会还有别的?上次周别慌得手抖,可你递他树枝时,他没退,反而冲上来了——是不是跟人心有关?”
周十风眼里亮了亮,指了指纪杙:“说到点子上了。诚属性是其二,土神持河图镇地,靠的就是心无虚妄,影祟惧赤诚,若人心诚,它近不了身。”
邓淇鱼皱起眉:“那还有的呢?总不能只靠光和诚吧?”
周十风合上书,指尖敲了敲封面:“书里只记了这两样,”他饶了饶头,思考着:“我记得之前看过,去哪了呢?不过水神属性、火神属性,说不定藏着另外的克制之法;找到前二者,很长时间内影祟估计不会作乱,影祟会随着四神力的聚集而渐渐消弱。”
周别问了一句:“具体多久呢?”
周十风掐指算了算:“三年载。也许在神力的封印下,影祟将消失,这也是好事;但不能排除被再次开启的可能。”
尤春见攥紧了衣角,南园的水泽、故廊的土气在脑子里转,忽然想起儿时听爷爷说过的南园旧镜,心莫名沉了沉。
石桌上的《四方镇》还摊着,书页间的霉味混着晨露的凉,裹得人心里发沉。四人都没说话,周别抓着头发盯着地面,邓淇鱼指尖反复摩挲着帆布包带,纪杙则望着院角那堆旧物件,眼神沉得像浸了水——影祟的来路刚摸清,可剩下的克制之法还藏在暗处,往后的仗,不知道要打多久。
尤春见坐在石凳上,手指捏着衣角,想起西墙下那团黑影的土腥气,想起镜子里的模糊影子,又想起刚才周十风说的“四神灵脉”。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声音虽有点发紧,却透着股韧劲儿:“不管它是什么妖魔鬼怪,总不能让它在咱们眼皮底下作乱。影祟要缠,咱们就接,怕它不成!”
纪杙闻声抬头,看着尤春见紧绷却坚定的侧脸,也跟着站起来,声音稳得像块石头:“对,不惧危险,也不怕困难。既然它盯着咱们四个,躲是躲不掉的,只能迎面上。”
邓淇鱼攥了攥手心,刚才因未知而起的慌意,被两人的话冲散了大半。她也站起身,挺直脊背:“老话讲‘四人一心,其利断金’,咱们四个凑在一起,总比单打独斗强。影祟再凶,也敌不过咱们齐心。”
周别愣了愣,随即一拍大腿,猛地站起来,脸上的迷茫一扫而空:“说得对!不就是个影子吗?上次路灯一亮它就怂了,这次咱们找到法子,肯定能把它打跑!”
四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掌心朝下,轻轻搭在彼此的手背上。尤春见的手有点凉,纪杙的掌心带着点薄茧,邓淇鱼的指尖软乎乎的,周别的手劲最大,悄悄往中间按了按。四双手叠在一起,像拧成了一股绳,刚才的沉默和不安,竟淡了大半。
他们转头看向周十风,老人正坐在石凳上,手里摩挲着那本《四方镇》,乌黑的胡须下,嘴角藏着点笑意。见四人望过来,他慢悠悠站起身,将手覆在最上面,掌心的温度透过几层手传递过来,带着股让人安心的沉劲儿。
“你们这些年轻人,倒比我这老头子有冲劲。”周十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既然你们敢闯,那我这‘旧始尘迹’里的书,还有我脑子里的那些老底子,就都给你们当后盾——做你们探险路上的百宝书,随时问,随时答。”
“三、二、一!”不知道是谁先喊的,五双手同时往下一按,“啪”的一声轻响,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晨光透过院角的青藤,洒在五人身上,将影子拉得老长,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那本摊开的《四方镇》就放在旁边,书页上的四神插画,似乎也在晨光里,多了点鲜活的气。
他们心里都清楚,从这一刻起,他们握着同一个秘密,也担着同一份责任,往后的路,不管是找遗宝,还是斗影祟,都要一起走下去——像是冥冥中注定的生死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