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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66章:散户的信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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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信证券深南营业厅门口像一锅煮沸的杂烩粥。午后的阳光毒辣,烤得大理石地面滚烫,蒸腾起扭曲的热浪。空气里弥漫着汗酸、劣质香水、煎饼果子的油腻和一种名为“贪婪”的、焦灼不安的气息。巨大电子屏上,比亚迪的红色K线如同燃烧的旗帜,灼烧着每一双仰望的眼睛。人群像迁徙的沙丁鱼,在狭窄的台阶上拥挤推搡,挥舞着证券报和计算器,叫喊声、叹息声、计算器按键的“啪啪”脆响混杂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噪音沼泽。
“吴股神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群瞬间炸锅!像被投入巨石的蚁穴!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射!瞬间锁定了刚从黑色迈腾里钻出来的吴舟!
“吴股神!救命啊!”
“吴老师!给指条明路吧!”
“舟哥!带带我们吧!”
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吴舟淹没!七八个穿着花哨、体态丰腴的大妈冲在最前面!为首的王大妈,烫着夸张的卷发,涂着猩红的指甲油,手里死死攥着一卷皱巴巴的K线图,几乎要戳到吴舟脸上!她身后,李婶、张姨、赵姐……个个眼神狂热,脸上混合着绝望的焦灼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汗水浸透了她们廉价的雪纺衫,劣质香水味混合着汗酸,劈头盖脸地压下来!
“吴股神!你看看!我这‘中车’!套了半年了!腰斩啊!”
“我的‘天齐锂业’!跌跌不休!怎么办啊!”
“吴老师!您买的啥?带带我们!我们凑钱跟您买!”
七嘴八舌的嘶吼如同音浪炸弹!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一只只汗湿的手伸过来,拉扯着吴舟的衣角!劣质尼龙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粘腻的触感!空气浑浊得令人窒息!保安试图阻拦,瞬间被狂热的人潮挤到一边!
吴舟被围在中心,像风暴眼里的礁石。帆布包紧贴着后背,劣质布料被汗水浸透。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簇幽暗的火苗,似乎被这荒诞的喧嚣点燃,微微摇曳了一下。前世在ICU,心率监护仪拉成直线时,周围也是这样嘈杂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呼喊。只是那时,他是被宣告死亡的对象。而现在,他成了被膜拜的“神”。
“让开!”一个尖锐的女声穿透嘈杂!苏晴挤了进来!她穿着米色职业套裙,头发有些凌乱,手里拿着录音笔,脸上带着职业记者的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吴先生!能接受一下采访吗?关于散户盲目跟风的风险……”
她的话被更大的声浪淹没!
“别挡道!记者靠边!”
“吴股神!说句话啊!”
“给个代码!就一个!”
王大妈几乎把K线图怼到吴舟鼻尖上!油墨味混合着她浓烈的汗味,令人作呕。她浑浊的眼珠里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吴股神!您行行好!给个准信!买啥?!我们就信您!”
死寂。短暂的死寂。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钉在吴舟脸上。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苏晴的录音笔悬在半空,红灯闪烁。保安徒劳地维持着秩序,额角全是汗。
吴舟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因狂热而扭曲的脸,又掠过苏晴眼中那丝职业性的忧虑。他仿佛看到前世无数个在股吧里疯狂追涨杀跌的ID,最终化为天台边缘纵身一跃的冰冷数字。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从帆布包侧袋里,掏出一支最普通的、笔尖磨损的黑色签字笔。
没有纸。他目光落在王大妈手里那卷皱巴巴的K线图上。劣质的新闻纸,边缘卷曲发黄,印着惨绿的曲线。他伸出手。动作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王大妈下意识地松开手。
吴舟接过图纸。粗糙的纸面摩擦着指尖。他将图纸翻到背面空白处。劣质的纸张吸墨性很差。他拧开笔帽。笔尖悬停。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绳索,勒紧了他的手腕。
他落笔。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黑色的墨水洇开,留下四个清晰、冷硬、如同墓碑刻字般的楷体:
中国石油
“哗——!!!!!”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如同滚油泼进了冰水!
“中石油?!”
“48块跌到12块那个?!”
“垃圾股啊!万年不涨!”
“吴股神!您……您开玩笑吧?!”
“这……这能买?!”
质疑!惊呼!失望的叹息!愤怒的咒骂!瞬间淹没了整个广场!王大妈脸上的狂热瞬间冻结!化为一片惨白和难以置信的茫然!她看着那四个刺眼的黑字,嘴唇哆嗦着,像条离水的鱼!李婶一把抢过图纸,揉成一团,狠狠摔在地上!“骗子!骗子!!”她尖声嘶吼!唾沫星子飞溅!
苏晴也愣住了!她看着地上那团皱巴巴的纸,又看看吴舟平静无波的脸,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中国石油?这个A股著名的“绞肉机”?他……他疯了吗?!
吴舟没理会周围的喧嚣。他弯腰,捡起那团被揉皱的纸。动作平稳得像在拾起一片落叶。他将纸团展开,抚平褶皱。粗糙的纸面上,“中国石油”四个字依旧清晰刺目。他拿起笔,在下面,又添了一行小字:
下周,涨5%。
人群的喧嚣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死寂!绝对的死寂!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那张被抚平的、印着“中国石油”和“涨5%”的破纸!下周?涨5%?从12块涨到12块6?!就这垃圾股?!
“但,”吴舟的声音穿透死寂,不高,却字字清晰,像冰锥凿进冻土,“长期看,”他笔尖再次落下,在“涨5%”旁边,画了一条向下倾斜的、冰冷的虚线箭头,直指图纸边缘,“不如买银行理财。”
他放下笔。将那张承载着无数人希望和绝望的纸,轻轻塞回呆若木鸡的王大妈手里。劣质的纸张边缘,沾着他指尖微凉的汗渍。
“信不信,随你们。”
说完,他拨开人群。动作并不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缝隙。他穿过那片由震惊、怀疑、愤怒和茫然交织的目光丛林,走向营业厅的玻璃门。帆布包的轮廓在阳光下投下模糊的影子。苏晴张了张嘴,想追上去问,最终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旋转门后。录音笔的红灯,无声熄灭。
三天后。营业厅门口再次人声鼎沸!比三天前更加疯狂!人群像煮沸的开水,几乎要掀翻屋顶!巨大的电子屏上,一片惨绿中,唯独一个名字,如同黑夜中的孤星,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中国石油 (601857) +5.02% 最新价:¥12.60
红色的数字!如同燃烧的火焰!灼烧着每一双眼睛!
“涨了!真涨了!”
“5%!一分不差!”
“神了!真他妈神了!”
“股神!吴股神啊!!”
王大妈站在人群最前面!手里死死攥着那张已经快被汗水浸透的图纸!“中国石油”和“涨5%”的字迹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她脸上涕泪横流!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叨:“神了……真神了……”
李婶、张姨、赵姐……所有三天前还骂骂咧咧的人,此刻都像打了鸡血!眼神狂热得几乎要喷出火来!她们簇拥着王大妈,像簇拥着凯旋的将军!
“快!锦旗!锦旗呢!”李婶尖声喊道!
一个穿着花衬衫、秃顶的中年男人(老王)气喘吁吁地挤过来!手里高高举着一面卷起来的、鲜红锦旗!他脸上油光发亮,眼神里充满了与有荣焉的亢奋!
人群自动分开!老王在王大妈面前猛地展开锦旗!鲜红的绒布在阳光下如同燃烧的火焰!上面,四个巨大的、金灿灿的楷体字,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股神在世
“敬献吴股神!!”老王扯着嗓子嘶吼!声音因激动而破音!
“股神在世!!”
“吴股神万岁!!”
人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浪几乎要掀翻营业厅的玻璃顶棚!无数双手伸向那面锦旗,仿佛触摸它就能沾染“神力”!王大妈颤抖着手,接过锦旗,像捧着圣物,在人群的簇拥下,跌跌撞撞地冲向营业厅大门!保安早已被这阵势吓懵,根本不敢阻拦!
营业厅内。吴舟坐在角落的终端前。帆布包搁在脚边。屏幕上,中国石油的分时图正画出一条陡峭的红色曲线,精准地停在+5.02%的位置。他指尖在油腻的键盘上敲击,调出后台监控日志。绿色的字符流无声滚动:
[14:28:33] 检测到异常大单买入:账户组【WK_GROUP_005】于¥12.50挂买单 52,800手
[14:30:01] 关联账户【WK_ACCT_013】同步大额买入
[14:31:45] 市场跟风盘涌入!触发预设算法买入信号(模拟跟风效应)
[14:35:22] 股价突破¥12.60 (+5.02%)!算法信号平仓!获利了结!
王坤。又是王坤。用关联账户组制造脉冲式拉升,吸引散户跟风,然后……精准收割。吴舟的“预测”,不过是提前洞悉了这场拙劣的表演。
“股神在世!!”
“吴股神!收下锦旗!!”
狂热的呼喊如同潮水般涌入营业厅!王大妈捧着那面刺眼的鲜红锦旗,像捧着朝圣的贡品,在无数道狂热目光的注视下,踉跄着冲到吴舟面前!她“噗通”一声跪下!锦旗高举过头顶!泪水混着汗水,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肆意流淌!
“吴股神!您……您救了我们啊!!”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的颤抖和一种近乎宗教般的狂热,“这锦旗!您……您一定要收下!!”
鲜红的绒布几乎要盖到吴舟脸上。“股神在世”四个金灿灿的大字,在惨白的日光灯下,反射着冰冷而讽刺的光泽。周围,是无数双燃烧着盲目信仰的眼睛,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和膜拜!
吴舟没动。他甚至没看那面锦旗。他的目光越过王大妈花白的头顶,落在营业厅巨大的落地窗外。那里,科技园的塔吊巨臂在夕阳中缓缓转动,如同命运的齿轮。他仿佛又看到了ICU心电监护仪上,那根拉成直线的、宣告终结的绿色轨迹。看到了前世无数个在股灾中跳楼的身影。看到了那些被“股神”、“大师”收割殆尽的、血本无归的账户。
他缓缓站起身。劣质牛仔裤的布料摩擦着塑料椅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绕过跪在地上的王大妈,绕过那面刺眼的锦旗,绕过所有狂热的目光。帆布包带勒进肩胛,里面硬物的轮廓硌着肋骨。他走向后门。脚步平稳,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吴股神!您去哪?!”
“锦旗!您的锦旗!!”
呼喊声在身后追来,带着不解和焦急。
吴舟拉开通往后巷的防火门。夕阳的余晖瞬间涌入,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微微侧头。最后一丝光线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神?”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的嘲讽,“不过是……算法算出来的,5%而已。”
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所有的喧嚣、狂热和那面鲜红的、刺眼的锦旗。后巷的阴影瞬间将他吞没。空气中弥漫着垃圾箱的酸腐和城市黄昏的寂寥。他背起帆布包,身影融入沉沉的暮色里,像一滴水汇入暗流,无声无息。只有那四个金灿灿的“股神在世”,还在营业厅的喧嚣中,反射着夕阳最后一点、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