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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3遗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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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结束那天,下了一场薄雪。
我站在校门口等江迟,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里散开,低头用脚尖去碾地上未化的雪粒。
“学委——”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还未回头,脖颈突然一凉——江迟把冻红的手贴了上来,激得我缩起肩膀。
“迟到了。”我拍开他的手,指了指手表,“还有三分钟打铃。”
江迟满不在乎地笑,顺手接过我的书包甩到肩上:“反正老陈都懒得骂我了。”
雪后的阳光很亮,照得他发梢泛金,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子。他校服外套敞着,露出里面我织的那条灰色围巾——针脚歪歪扭扭的,被他当宝贝似的天天戴着。
教学楼前的公告栏挤满了人,我和江迟站在人群外围,听见此起彼伏的哀嚎。
“完了完了,我和我对象分两层……”
“谁他妈把数学老师分来带我们班了?”
江迟突然捏了捏我的手指:“三班,还是咱俩。”
我踮脚去看名单,果然在并排的两个名字上看到了熟悉的标记——有人用红笔在我们名字旁边画了颗歪歪扭扭的心。
“周嘉豪干的。”江迟嗤笑,“昨晚翻墙进来画的。”
教室里还是原来的座位,只是黑板右上角多了倒计时牌:[距离高考128天]。
“同学们,”老陈敲了敲讲台,“高三了,有些话不得不说——”
江迟在课桌下勾住我的小指。
“——禁止早恋!”
全班哄笑。有人起哄:“老师,您不如直接点江迟的名!”
老陈瞪过来时,江迟正一本正经地举手:“老师,我这种祸害不能耽误别人,对吧?”
阳光从窗口斜照进来,落在他假装乖巧的侧脸上。我低头记笔记,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
直到一张纸条推到我面前:
[放学去琴房?]
我写下回复时,心跳比笔尖还快:[好。]
废弃的琴房在顶楼角落,窗户正对操场。夕阳把江迟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坐在钢琴前,用一根手指戳出《生日歌》的调子。
“难听。”我靠在窗边评价。
江迟一把拽过我,让我跌坐在他腿上。泛黄的琴谱被碰落在地,惊起一小片尘埃。
“那学委教我?”他的呼吸扫过我耳后,“从哪个键开始?”
我的手被他按在琴键上,胡乱压出一串杂音。
“江迟……”
“嗯?”
“大学……”我盯着黑白分明的琴键,“你想去哪里?”
身后的怀抱僵了一瞬。
“北京。”他把我搂得更紧,“你考北大,我读体大——离得近。”
暮色渐渐漫进来,琴房的门突然被敲响。
“谁?”江迟不耐烦地问。
门外传来周嘉豪迟疑的声音:“迟哥,苏岫远转学回来了……现在在操场和林然吵架。”
江迟猛地站起来,琴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
我刚想问江迟要不要过去看看,他就已经冲了出去。
周嘉豪站在原地,犹豫地看了我一眼:“学委,你也去看看吧。”
操场上围了一圈人,我拨开人群时,正看见苏岫远扬起手——
那一巴掌带着风声,却在半空硬生生转了向,最终落在江迟身后的林然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让整个操场瞬间安静。
林然偏着头,白皙的脸上迅速浮现出红色的指痕。他捂着脸自嘲地笑了笑,看向苏岫远的眼神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你别生气了,也别怪迟哥。”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苏岫远,我们分手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
他在我身边路过时,我下意识伸手拦了一下:“……疼不疼?”
林然停下脚步,红肿的脸上还挂着泪,却对我笑了笑,我轻声补充,“你去医务室敷一下冰袋。”
他点点头,睫毛颤了颤,最终什么也没说,径直往医务室方向跑去。
操场上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苏岫远站在原地,拳头攥得发白,眼神却一直追着林然远去的背影。
江迟突然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我离得远,只隐约听见几个词:“……解释清楚……不是我……”
最后一句却格外清晰:“快去追吧,再不追就成别人的了。”
苏岫远猛地转头瞪了江迟一眼,随即拔腿就往医务室方向追去。
人群渐渐散开,只剩下我和江迟站在操场中央。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
“解释一下?” 我抱着手臂看他。
江迟抓了抓头发,难得露出几分懊恼:“林然上周就和苏岫远吵架了,那小子怀疑我们假戏真做……”
“所以今天这一出?”
“我哪知道他会直接冲来学校!”江迟无奈地摊手,“还好林然够机灵,那一巴掌要是真落我脸上——”
我挑眉:“嗯?”
“学委该心疼了。” 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我的,呼吸里带着薄荷糖的清凉。
我推开他的脸,却忍不住笑了:“你活该。”
——
高三的日子像被按了加速键。
上学期我几乎每天都在刷题,笔记本摞起来有半人高。江迟每次路过我的座位,都会往我桌上放一瓶热牛奶,瓶身上用马克笔画着各种表情——哭脸代表“休息”,笑脸代表“今天也要加油”。
不知不觉,窗外的梧桐树抽了新芽。
——高三下半学期开始了。
林然和苏岫远和好了。据说那天苏岫远在医务室门口跪了半小时,最后是林然红着眼睛把他拉起来的。现在他们每天一起放学,苏岫远恨不得把“我有对象”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至于江迟……
“这次月考,年级前二十五。”老陈推了推眼镜,意味深长地看向后排,“某些同学进步显著啊。”
全班齐刷刷回头。江迟正翘着椅子玩笔,闻言抬头一笑:“老师,我同桌教得好。”
——我们不是同桌了。
上学期换座位时,老陈特意把江迟调到了最后一排。“防止你干扰许望学习。”他这么说。
可江迟还是会趁课间溜过来,把下巴搁在我肩上,懒洋洋地抱怨:“学委,这道题不会。”
他的呼吸扫过我的耳廓,带着薄荷糖的甜味。我低头解题,却总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眼尾的泪痣上,灼热得像夏日的阳光。
——
“给。”
江迟递来一个保温盒,里面整齐地码着几块小熊形状的饼干。
“你做的?”我怀疑地看他。
“我姐。”他撇嘴,“非说要贿赂年级第一,让你给我补课。”
阳光很好,风里有初春的花香。我咬了一口饼干,甜得眯起眼。
江迟突然伸手,拇指擦过我嘴角的饼干屑:“许望。”
“嗯?”
“你想考哪个专业?”
我怔了怔。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很多次,但江迟从未用这么认真的语气问过。
“心理学。”我轻声说,“想研究……创伤后的心理重建。”
江迟的眼神软了下来。他当然明白我在说什么。
“那我学体育教育。”他向后仰倒在晒暖的水泥地上,“以后开个健身房,专门收留不开心的小朋友。”
我躺到他身边,肩膀贴着肩膀。四月的天空蓝得透彻,像一块透光的琉璃。
“江迟。”
“嗯?”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吧?”
他侧过身,突然吻了我的额头:“废话。”
——
“这道题错了。”
我指着江迟的卷子,笔尖在错误步骤上画了个圈。他凑过来看,发梢蹭得我脸颊发痒。
“哪儿?”
“这里,公式代错了。”我写下正确解法,“你太着急了。”
江迟盯着草稿纸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许望。”
“嗯?”
“你讲题的样子……”他压低声音,“特别性感。”
我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对面正在复习的周嘉豪猛地合上书:“你俩能不能去小树林谈恋爱?”
江迟踹了他的椅子一脚:“嫉妒啊?”
周嘉豪翻了个白眼,抱起书换到了远处的座位。
图书馆的玻璃窗映出我们的影子——我低头写字,江迟撑着下巴看我,目光温柔得不像话。
——如果时间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
距离高考还有十五天。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刚响,江迟就拽着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了空无一人的楼梯间。
他的掌心很烫,烫得我几乎要缩回手。
“许望。”
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的眼神陌生得可怕——那里面的温度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冷漠。
“我们分手吧。”
世界突然安静了一瞬。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像是要冲破什么束缚。
“……为什么?”
江迟松开我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没有为什么。”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不爱了就是不爱了。”
楼梯间的声控灯突然灭了。
黑暗中,我死死攥着校服下摆,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肉里。
——我没有告诉他。
没有告诉他,上周的心理诊断书上写着“中度抑郁伴焦虑症”。
没有告诉他,我每晚要靠药物才能入睡。
没有告诉他,医生建议我休学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能耽误江迟高考”。
而现在,他就这样站在我面前,用一句话把我们之间所有的承诺都碾成了灰。
灯又亮了。
江迟转身下楼,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喉咙里泛起一阵苦涩。
像是吞了一整瓶药片,却还是止不住疼。
——
江迟的座位空了。
周嘉豪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前桌的女生递来一张纸条:[学委,你脸色好差,要不要去医务室?]
我摇摇头,低头继续做题。
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墨水晕开,像一滴黑色的泪。
——
我坐在看台上,看着远处的篮球场。
那里曾经有个穿深蓝色球衣的身影,会在进球后第一时间看向我。
现在只剩下空荡荡的篮板,在夕阳中投下长长的阴影。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心理医生发来的消息:[今天的预约还来吗?]
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回复:[抱歉,取消吧。]
风很大,吹得我眼睛发涩。
——如果连江迟都不要我了。
——那这些治疗还有什么意义?
那天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最锋利的刀,是见过光的眼睛重新适应黑暗的过程。
——我要谢谢江迟,是他给了我希望;给了我爱也是他让我懂得了爱一个人别太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