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物哀(2) ...
-
活动室的门再一次被敲响。
“咚咚咚”。
三声。
没人应答,于是又响了三声。
“看来今天的讨论主题已经出来了,”宋欹漪开了开尊口,但是起身去开门的意愿是零。
“说起日本文学,不难让人想到物哀文学。”
由是,这便是今日的围剿…攻击…啊不,讨论对象了。
陶祖涛踹了踹身边的柳南煜:“速速去开门。”
柳南煜懒得搭理他:“谁带过来的谁去开门,丑媳妇迟早是要见公婆的。”
大家伙都磕嗨了,根本停不下来。
“胡言乱语什么呢?”陶祖涛架着两条腿吊儿郎当,“我可是咱们这部里唯一的香火!”
香火这词他也不是第一次用了,每听一次,想笑一次。
门被敲响了第三次。
朱媱腆着大肚子要起身,赵敏隋按下她:“我去开门吧。”
谁有良心,不必多说。
赵敏隋在第四次敲门声响起前,先一步拉开了门。
“ども!”
对方鞠了一躬,看着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等待消磨掉耐心,反而是笑脸相待。
赵敏隋被吓了一跳,微微颔首:“请进吧。”
进门的男青年留着偏长的盖过眉毛的头发,穿着身干净的白衬衫,下身扎着条黑裤子。
宋欹漪挑了挑眉:“米津玄师?”
听说过脸盲的,没听说过这么脸盲的。
香火哥从桌子上挪下了45码的傲人大脚,没跨几步便走到日本青年身边:“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在医院认识的藤原聪,藤原君特别喜欢中华文化,大家热烈欢迎。”
只有朱媱表示了最诚挚的欢迎。
其他几位,大概是没耳朵没情商没公德心。
尽管如此冷场,藤原聪还是非常豁达地表示了感谢:“谢谢大家,今后请多多关照。”
普通话听着还十分蹩脚。
“说起来,我们敌却部的人跟日本多多少少有些缘分。”
宋欹漪小作发言以示友好:“陶大香火认识了来这里交流学习的你。”
陶祖涛骄傲地摸了摸毛孔粗大到能住螨虫一家的鼻子。
“朱媱姐之前去日本旅过游。”
朱媱“嗨”了一声。
“柳南煜之前远赴重洋去日本学过一阵子尺八。”
柳南煜煞有其事地介绍:“尺八是本土古典乐器哦,只不过失传过一阵。”
“赵敏隋在附近的大学攻读历史学博士。”
赵敏隋被点到名字,低头解释:“日本史学家在研究中国古代史方面特别厉害。”
至于为什么这么厉害,背后的原因令人心塞。
“而我,”宋大部长指了指自己,“我特别喜欢吃你们日本的桶装面。”
那很会吃了。
“小小的一杯,吃了就跟没吃一样,那种花了钱但无法果腹的感觉让人想得抓耳挠腮。”
不仅会吃,还很会说。
众人:“……”
藤原聪估计太听明白,高兴得一个劲鞠躬:“能被您喜欢真是太好了。”
他率先和帮他打开门的赵敏隋打了招呼:“你是赵敏隋对吧,祖涛桑跟我说过你,我本人也喜欢历史,特别是中国历史,有时间我们可以找个时间交流探讨一下。”
他不似刻板印象当中内敛沉闷的日本人,反而热情得不像话。
赵敏隋有些尴尬,台阶落在脚边,她不好不下,可是和一个陌生人交流心得她也不想。
“我没听错吧,”柳南煜讪笑一声:“喜欢历史的人会随意扭曲历史,篡改历史吗?”
喜欢历史的人会把三国演义当正史吗?
把个体的特性安在群体身上,又把群体的错怪罪在极个别人身上,有失偏颇。
“好啊好啊,”赵敏隋刻意抬高了音量,掩住柳南煜的声音,“你是学哲学的,应该是对中国古代一些哲学家的思想感兴趣,我有些相关的文献和书籍,可以找一些出来拿给你看看。”
当然无关紧要的那些,多的不能给。
“中国古代史研究来研究去就那些东西,”宋欹漪给出了圈外人的建议,“如果真对中国历史感兴趣,中国近代处于探索世界的阶段,一些哲学观点也是很有意思的,不如交流交流近代史?”
比起柳南煜,那更是刻薄了。
不过要稍加委婉一些。
柳南煜在此时突然吟诵起《沉思录》:“‘你做错了,你做错了,噢,我的灵魂’……”
莫媱微愠,调和起众人:“好了,我们不是文学社吗?何必要谈及这些和文学无关的事?何况部员守则不是有一条规则是,‘绝不因为立场、身份等问题,抵制热爱文学的人员加入敌却部’吗?难道你们不觉得自己一些话说得太过了吗?”
众人不语良久。
柳南煜红唇轻启:“话说,自福泽谕吉印在日币上伊始,日本还有可以称之为文学的东西吗?”
日本文学风流人物当然得看大正和明智时期,但说昭和末至今日本文学已死,实过偏激。
这藤原聪当然有话要说:“何至于?我听闻村上君在这里还是很有受众的。”
柳南煜不禁问:“日本的?他自己认吗?”
藤原聪表示:“事实不因个人的意志而转移!”
颇善言谈的宋部长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开始煽风点火:“村上是日本的,你们国人承认么?”
“诶呀呀,”香火哥扶着下巴也来火上浇油:“这是第几个被民众开除了国籍的?”
攻击力更是强得没边。
此为敌却部习以为常的画面,寻常人有多远跑多远,但要知道,藤原君是最能忍的霓虹金,他自然是他人所不能忍,然后增益其所不能。
朱媱艰难起身走到藤原身边,安慰道:“藤原君还请别见怪,这历来我们敌却部的传统,新人免不了被调侃一番,日后大家熟了就好了。”
活久见了,这种程度算调侃。
那要是上攻击,岂不是连渣滓都不剩?
藤原聪只当自己还不够理解汉语词汇,一味地反思,赵敏隋也安抚他:“是了,我刚来那一阵子,我的家乡也被大家批判了一个多月,还是引经据典的那种,不喜欢的话当耳旁风就好了。”
往事不堪回首。
有些地区的黑历史,是以文献的形式存在,甚至还有一定的数据支撑。
藤原聪立马心领神会:“赵桑是韩国人吧?”
鄙视链这一块。
经历基础,偏见就不基础。
赵敏隋咬着唇说:“你有点侮辱我了。”
不是歧视偏见傲慢,而是人种的问题,众所周知韩是通古斯人种,长相和这边不太一样。
当然,这是讳饰。
通俗点来讲,是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现诌出来的假话,不必过分当真。
众人笑也笑过,嘲也嘲过,虽还不算完,但第一轮进攻总归是落下了帷幕。
宋欹漪把话题拐回文学:“诸位想到日本文学,脑海里最先浮现的是哪几位作家?”
赵敏隋激动地抢了答:“当然是加藤广和鹤间和幸!”
只能说不愧是历史系的学生了。
“啊!”藤原君也加入对谈当中,“我知道鹤间君,他那本《始皇帝·秦始皇和他生活的时代》在日本也极为畅销,是我了解中国古代史的开端!”
这个“也”字倒没必要,该书因为一些文化差异的缘故,不太符合传统国人对始皇这位暴戾与魅力并存的帝王的理解和认知,故而传播不甚广。
其对于解读秦始皇提供了全新的视角,但美中不足他把千古一帝设想得太过被动与优柔寡断,一定程度上否定了始皇的功绩,一些探讨的切入点也很令人匪夷所思,内涵上还亟待深入。
赵敏隋在把自己的观点陈述后,藤原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诶?你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
说实话,他听没听懂都是个问题。
柳南煜突然跟想到什么开心事似的,“噗”得笑出了声:“加藤广是不是写《信长之棺》的那位?我还记得他的书里有个叫信定的角色,一口粥要嚼一百下,而且还用括号特定圈出来强调。”
一口粥一百下,都要质壁分离了。
某女星一口面包嚼吧了三十几下,被正义凛然的广大计数君嘲笑了好几年。
得亏织田信定是日本战国人,不然不知道会被当代网友网暴成什么样。
就是丰臣秀吉来了,也要被啐两口唾沫再走:哎呀哎呀,没有织田信长打下的基础,丰成秀吉算什么东西?哎呀哎呀,没有明智光秀本能寺之变,丰成秀吉还在织田信长身边做小弟。
别说他了,德川家康也要被cue:德川小贼还不及我腰高,骑上马才勉强看得清我的脸,不是我吹,要是我早生几百年,明治天皇都得跪我。
……
不好意思,以上皆是陶祖涛的幻想。
超绝幻想家。
天色一亮就是梦。
不过他还是会说人话的:“就算我没读过,也能猜到这是一本解构武士道精神的书,你只记得这些只言片语,实在让敌却部以你为耻。”
藤原君挠头一笑:“是有一点提及啦。”
那不免有人要问:“武士道精神是什么?听说过麻枝准的棒球精神,也听说过浦泽义雄的华尔兹精神,倒是没怎么听说过武士道精神。”
宋欹漪阴阳怪气,不会是宫本武藏打佐佐木小次郎那种武士道精神吧?
“是这样的,”陶祖涛来了个无实物表演,假装提刀出刀鞘,扳着藤原聪的肩膀往他肚子捅了一刀,“喂,路过的人,借你的身体试试刀!”
那很地狱笑话了。
藤原聪:“……”
玩不下去了,有点……
柳南煜说起日本作家,画风便与他整个人大相径庭:“我印象最深的,应该当属京极夏彦和芥川龙之介吧,都属于鬼才那种,擅长将悬疑与氛围营造、心理暗示杂糅,挖掘人性的阴暗面。”
有品,有水平。
一听就是会喜欢爱伦坡和希区柯克的人。
这两位究竟有多鬼才,来自霓虹的藤原聪一听到二位的名字,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咦,我至今都会想起良秀火烧女儿的偏执画面。”
宋大部长才不肯说自己也有这种感受,特别是对京极夏彦的著作,但沉着冷静的人设还在:“个人觉得温子仁也不错,虽然不是文学类的。”
特指导演作品,而非挂名监制。
滴滴滴滴。
赵敏隋也略有耳闻:“一开始听到柳大哥说京极夏彦,还以为东野圭吾必上榜的。”
毕竟都是侦探悬疑小说家。
柳南煜笑笑:“以前倒是看过不少东野先生的作品,也确实读到不少佳作,像《解忧杂货店》、《彷徨之刃》还有《虚无的十字架》等等等等,可自从我看过他的《暴风雪山庄》之后,不知怎的就看不进去他的书了,哎——”
阿加莎爆哭。
宋欹漪把话筒给到藤原聪:“藤原君呢?你是日本人,想听听你会喜欢哪几位日本作家。”
藤原君这下开始滔滔不绝:“我还有挺多心水的作家的,像是谷崎润一郎君啦、三岛由纪夫君啦、森鸥外君啦……”
就像日本遍地神明,日本作家管他好的坏的,在藤原君口中各个都是大神。
不过比起国人给日漫封神的数量,量化成册子可以在太平洋中央堆一个拾又之国,藤原君这还算相当保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