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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第 1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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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将至,当惜此时。
他放下笔,用手抹去它们,收拾收拾便去偏殿看她。
常欢不在,常德靠着墙打盹,窗子大开,屋里的她正在躺椅上看书。
这是她特许的事,侍卫刚要叫,褚痝摆手制止,把他们都打发走,轻手轻脚进去。
她藏在书后笑。
《土方土法》。
这里头能有什么好笑?
她翘起脚,摇摆了两下,“好看吗?”
原来早知道他来了,是为他而笑。
他欢欢喜喜答:“好看,珠子多的是,回头叫她们多做几双做替换。”
“多了就不稀罕啦,我只要一双。”
她将书甩向他,他接住,仔细放好,再走到近前看她。
“好看吗?”
嘴角含笑,双目含春,自然是好看的!
“都好,比什么都好。”
她不笑了,伸手攀他,带到自己面前,先嘟嘴亲一口,再抱怨:“睡不到一刻钟,又做了怪梦。你不在,妖魔鬼怪全来了。”
他抬手,抚抚她脸颊,满意道:“我守着你。”
她再添一只手,把他的脑袋抱住。
“少痝……”
“我在。”
“听说奉先殿供着一件几百年的老宝贝,你见着了吗?”
“我带你去。”
她松手,惊讶地看着他,“不是说女人进去不得吗,你不怕祖宗跳起来打你?我只是问问,没想为难你。”
他笑笑,在她嘴角亲一口,温言相劝:“不为难。你好好歇两晚,攒攒力气,后日就过去,给你预备了衣裳。他们早已升天,管不了人间事。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该报的仇,还得去报,到了里边,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阿加,早前答应过你,我会做到。”
这事离经叛道,她轻叹再喃喃:“当真?”
“千真万确。”
他说得这样笃定,她心头一热,忽然发问:“要是我想要那柄淡月无痕呢?”
她终于说了出来,他将难过藏了,笑着应道:“只要你喜欢,没什么不能给的。”
她也笑,“在瑞王府时,曾听人提起,说还得是这样的古物管用,当年桑娘娘生产前胎梦不断,就是借它平宁。”
“好。它被供在太平殿,明日就去取来。你再想想,看还有什么好用,也告诉我。一并送来,只要能保你平安,都先紧着你来。”
“满星河。我听说有这样一串链子,璀璨华丽,绝无仅有,我想见识见识。”
她从来不贪恋俗物,满星河上镶着数不清的珠玉,拆下来能卖不少钱。
他听了心酸,握了握她的手,沉声应道:“好,我去弄来。那是旧物,不少人戴过,你收着把玩,别戴上身。我这里预备了更好的珠链,担心你不喜欢,一直没拿出来。要不要……顺道看看,挑拣挑拣。”
从要匕首到珠链,都是试探。她已经得了答案,是时候给出答案了:“入冬就走。”
他心痛如绞,却还在笑,“再等等吧,还有些准备没做好。”
她从他眼里读出了这种悲伤,心一横,干脆全撕裂了。她收敛神色,背对着他走出去几步,再缓缓说:“孩子是我的,我一定要带走。”
那我呢?
既然要走,自然舍得。
他苦笑,声音干涩,但很干脆:“好。”
她回头,望着他,“不论男女。”
“不论。只要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答应。”
她倒回来两步,停在那不动,神情淡漠,像是望着一个陌生人。
他张嘴吐了几个空字。
打灯的人被留在了兰亭外,里头不够亮,她没能看清楚,于是再回来一步。
抬手就能拉住她,但他害怕被她误解成纠缠,只能僵在原地。
“方才你说了什么?”
“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放心,我保证,绝不会勉强你留下。”
她恍然大悟,难怪后妃名册上没有他,他也从不提起。
“你什么时候知道了?”
他伸手去触摸她垂在腰侧的手,她没躲,任他握了。他笑了,这回是真心喜悦,“你一直在说真话,你早告诉了我,告诉了她们,从来没有隐瞒,不是吗?”
真相早就摆在了眼前。琼花庄、瑞王府、玉山青鸟、秋月宫……多少次擦肩而过,要是她想认他,早就认了。
是他自欺欺人,浸在美梦里不肯清醒。
不,还有秘密。
她踟躇,他从她手心汲取到了力量,终于鼓足勇气问出口:“你一直恨着我吗?难道这些时日都是假的,你有没有一刻爱过我?”
“恨,爱,那都是落在你身上的东西,你不该问我,问问你自己。”
是啊,让他欢喜的就是爱,让他痛苦的就是恨。他欢喜的时候多,只有刚明白真相的那一刻痛苦不堪。
但那不是来自她的恨,来源于他自己。
他曾经有机会帮她脱离苦海,曾经有机会先得到的她的信赖和真心,是他的自私无情毁了她,毁了这一切。
她放下自尊,拼尽全力向他求助时,他只想到了自己的难处,冷漠地拒绝了,毫无顾忌地利用她。
被抛下,是他应得的惩罚。
他强忍心痛,小声恳求:“先让我好好照顾你,是我让你受这些苦,是我对不起你。”
“妊娠之苦,因人而易,我算得了偏爱,一切都好。”
“阿加,我……”
话音哽咽,已经说不下去了。
莹溪边那几滴泪,毁了她的一生。她曾经发誓永远不为所动,可还是破了戒。她想起先前那些欢好的日子,抬手摸到他的脸,直白地释放柔情,“就算我走远了,也会记得曾经有一个男人真心对我好过。少痝,我没恨过你,恨不起来。我讨厌的是这块地,这只牢笼,这里的气息,那些纠缠不清的阴谋,无穷无尽的噩梦,迟早有一天会吞掉我。”
他抬手覆在她小腹之上,试图捂住孩子的耳朵。
她轻叹,接着往下说:“你在这里生,也将在这里死,早已习惯。我和你不同,我曾经尝过自由的滋味,就永远不会忘记。我一定要回到做阿加的日子,我必须是我自己。 ”
她不能承认心动,那会让这段割舍更难。她必须认可他的心意,让他早日释怀。
他闭上眼,无声落泪。
她将泪珠扫去,在听到二更的撞钟声后,突然抽走手,扭开脸,仰头笑道:“谁做皇帝都一样,满口仁义道德、心怀天下,实则吃人不吐骨头。谁做皇后又有什么分别?都是一样的虚伪自私,为了自己和家族的利益,暗算阳谋。你们这样的人家,早就烂了。你以为你是端方君子,能成就明君盛世。哈哈,再过二十年试试,再过四十年看看,你们高高在上地得意着。不知道自己只是被权力奴役的躯壳。你不信,回头看看你父亲,当年他也是这样想的,后来他是怎么做的?自私、无情、多疑,这些毒,就藏在这些柱子里砖墙里,一代一代传下去。王家、李家、褚家,换来换去,终归是一样的。”
“阿加,阿加……”
她不知道自己又犯了病,笑得诡谲,胳膊乱舞,被他抱住时,抬手就往他身上抽。
他不敢乱动,生受了这一下,用恰到好处的力道将她拢在怀里,柔声哄:“阿加,你想不想见羊姑娘?你带它上山吃秋草,让它快活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