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闹事·追人技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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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闲居”的宁静，像一块温润的玉，但并非所有人都懂得欣赏它的光泽。
七月末了，天气更舒爽了些。
茶楼里依旧座无虚席，人声与茶香交织。林温陶正埋头整理清晨在附近老街拍的照片，她已经决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多刷一刷存在感，顺便整理一下工作。
陈屿深则在柜台后忙着核对今天的茶单。
这时，一阵与茶楼氛围格格不入的喧嚣从门口传来。一个穿着时髦、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举着带有大大logo的自拍杆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助理模样的男孩，扛着沉重的专业相机。
女孩对着手机屏幕巧笑倩兮，声音又娇又亮：“宝宝们看哦，这就是网上说的那家很‘古早味’的老茶楼啦~看起来是不是超有年代感的？我们今天就来打卡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好吃！”
她旁若无人地寻找角度自拍，闪光灯不时亮起，打扰了正在安静喝茶聊天的老人们。几位老茶客皱起了眉头，面露不悦。
陈屿深见状，眉头微蹙，但还是保持着待客的基本礼数，上前温和地引导她们入座，并递上手写点心单。
女孩接过单子，只看了一眼，就夸张地叫了起来：“哇！不是吧？连张图片都没有？还要自己写？太不智能了吧！老板，你们没有电子菜单吗？扫码点单那种？”
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嫌弃。
陈屿深语气平静：“不好意思，小姐，我们这里一直是手写单，方便老人家，也习惯了。”
林温陶注意到了这里，她皱起了眉头。
女孩撇撇嘴，对着手机镜头抱怨：“哎呀好麻烦哦，感觉穿越回上个世纪了啦！”
她胡乱在单子上勾了几个招牌点心，然后把单子扔回给陈屿深。
注意力完全不在食物上，而是指挥助理寻找最佳拍摄背景。
点心很快上桌。虾饺皇、烧卖、凤爪、红米肠，精致地摆放在古雅的蒸笼和碟子里。
女孩不是先吃，而是立刻让助理各种角度打光，自己摆出各种做作的姿势与点心合影，折腾了足足十来分钟，点心都快凉了，才终于拿起筷子。
她夹起一只晶莹的虾饺，咬了一小口，在嘴里嚼了两下，突然脸色一变，“呸”地一声吐在了骨碟里！
“我的天！这什么啊！味道好淡！一点鲜味都没有！皮也太厚了吧！”
她尖声叫道，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欺骗，立刻对着手机镜头开始“控诉”：“宝宝们避雷了！这家完全是吹出来的！虾饺一点都不好吃，馅料也不鲜，跟我之前在五星级酒店吃的根本没法比！果然这种老破小就不能期待太多……”
她言辞刻薄，声音尖锐，引得整个茶楼的客人都侧目而视。
陈屿深快步走过来，脸色依旧维持着镇定，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小姐，我们的食材都是当天最新鲜的，手艺也是老师傅几十年……”
林温陶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新鲜什么呀！”女孩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用筷子指着那碟虾饺，“分明就是冷冻货！还有这个！”她又指向红米肠，“这肠粉皮厚得能噎死人！里面的油条也不脆！这种东西也敢卖这个价钱？你们就是专门骗我们这些来打卡的外地游客的吧！”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拿起手机就要对着陈屿深拍：“大家看看哦，就是这个老板，态度还这么差！我要曝光你们！”
助理也在一旁帮腔，试图推开上前想理论的陈屿深，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就在这时，林温陶清晰而冷静的声音响起来了，虽然不大，却极具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女孩的吵闹。
“这位女士，请你停止不实指控和拍摄行为。”
林温陶站了起来，走到女孩面前。
她平时看起来温和甚至有些跳脱，此刻却目光锐利，带着一种职场历练出的沉稳气场。
她先是看了一眼助理的镜头，助理下意识地把相机放低了些。
“首先，”林温陶语气平稳，条理清晰，“‘半闲居’的虾饺，选用的是当天清晨从黄沙水产市场采购的鲜活大明虾，由拥有四十年经验的阿炳师傅手工现剥现剁，每个保证十二道褶以上。这是很多五星级酒店后厨都做不到的‘鲜’和‘手工’。”
她拿起桌上那只被女孩咬了一口的虾饺，向他们展示了一下断口处粉嫩饱满的虾仁：“冷冻虾仁绝不可能有这种色泽和纹理。
你觉得味道淡，是因为这里坚持用食材本味提鲜，而非依赖大量的味精和添加剂。”
接着，她又指向红米肠：“红米肠的粉皮是用传统石磨米浆蒸制，追求的是米香和柔韧的口感，而非工业肠粉的过分滑嫩和透明。里面的油条为了保证入口无渣，是特意订制的无矾油条，追求的是內软而非单纯的脆。这是传统做法和口味的坚持，并非工艺缺陷。”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女孩身上那些明显的logo和桌上最新款的手机，语气依旧礼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其次，关于价格。这里一份点心的价格，远低于市中心那些使用半成品、工业化生产的连锁茶楼，更不用说五星级酒店。它的价值在于手艺、时间和无法量化的社区情感，而非装修和营销。”
最后，她看向女孩的手机，眼神变得格外严肃：“最后，在未征得他人同意的情况下进行拍摄并准备用于商业性的‘曝光’，涉嫌侵犯肖像权。
如果发布不实信息，损害商家声誉，则构成诽谤。我想，您和您的平台都不希望惹上这样的麻烦吧？”
一番话，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既维护了“半闲居”的尊严，也点明了对方的无理和法律风险。
整个茶楼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林温陶。老茶客们眼里流露出赞许和感激。
那个网红女孩被怼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显然没想到会碰到这么硬核的对手。她的助理也讪讪地收起了相机。
“你…你谁啊你！多管闲事！”女孩气急败坏地嘟囔了一句，但气势已经完全弱了下去。
“我是这里的客人，也是一个尊重事实和传统的消费者。”林温陶平静地回答。
陈屿深站在林温陶身后，看着她纤细却坚定的背影，他从未想过，这个平时跟着他学习，有时安静记录的女子，竟有如此锋芒毕露、逻辑清晰的一面。
她真的好尊重传统文化啊，我……我以后一定更认真教她。
最终，那个网红女孩悻悻地结了账，甚至没敢再挑剔，“有什么了不起的。”茶楼里瞬间爆发出热烈的议论声，纷纷称赞林温陶“好嘢！”（好样的！）
芳姨拉住她的手：“真是多亏你啊！不然就要被她诋毁了！”
坚叔也竖起大拇指：“后生女，够胆识！读书多就是不一样！”
陈屿深走到她面前，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太多情绪，最终化作一句低沉而郑重的：“多谢。”
林温陶摇摇头，刚才的气势收敛起来，咧大了嘴角：“没什么，我只是说了事实。”
她心里其实想的是：“哈哈哈，我可真帅，他肯定也这样觉得。”
“毕竟，比起你这样的老古董，还是需要我这个广告策划来做专业的事嘛。”她略带幽默地说。
陈屿深看着她，温润地说了句：“是的。”
“…哈哈…别这么正经……要起鸡皮啦…”
这场小小的风波，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洗刷掉了些许浮尘，也让某些情感和力量的萌芽，更加清晰地显露出来。
林温陶回了阁楼后，将自己整理好的广告案发给了赵曼伊。
不多时，赵曼伊的视频电话就打过来了，“陶陶，这次的广告案怎么这么漂亮，把秦海英那老女人气了个半死，哈哈哈。”
赵曼伊在那边放肆地笑着，林温陶也笑了“有高人相助啊，我在这边学到了很多。”
赵曼伊有些感概地说：“我都快三个月没见到你了，我要买票去找你玩，省的你有了男人就忘了我了。”
林温陶的脸慢慢红了：“唉，完全没有进展，他现在都把我当徒弟了。”
“嗯？什么徒弟？”赵曼伊疑惑地问。
林温陶瘫倒在床上，望着斜顶上那块小小的天窗，窗外是广州灰蓝色的傍晚天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席卷了她。
她，林温陶，上海广告圈（自封的）高冷女神，带着一腔孤勇和满心粉红泡泡跑来广州寻找灵感兼邂逅“天菜”，结果“天菜”确实遇到了，却似乎一心只想把她培养成广式点心非遗传承人？
这剧情走向也太离奇了！
她需要倾诉，需要吐槽，需要来自闺蜜的降维打击或者无情的嘲笑来让她清醒一下。
面对赵曼伊的询问，林温陶有气无力地哼唧了一声，把手机靠在枕头上，让自己那张生无可恋的脸充满整个屏幕：“曼伊……我完了……”
赵曼伊一听这语气，面膜下的眼睛立刻瞪大了几分，猛地坐直了身体：“怎么了呀？什么徒弟？我怎么听不明白？”
林温陶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他觉得我想跟他学做点心泡茶……他把我当成了……求知若渴的学徒……”
屏幕那端沉默了三秒钟。
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我的妈呀！！！！”赵曼伊笑得整个人都在抖，脸上的面膜裂开了缝都顾不上，“学徒？！哈哈哈哈！林温陶！你也有今天！让你天天装文艺装深沉！哈哈哈哈！人家把你当潜在传人了！”
林温陶对着屏幕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赵曼伊！你还是不是我闺蜜！我都快郁闷死了！你还笑！”
“对不起对不起……哈哈哈哈……但是真的太好笑了……”赵曼伊努力想憋住笑，但肩膀还是一耸一耸的，“快！详细说说！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给人留下这种惊天动地的印象的？你是不是跟人讨论面粉筋度了？”
林温陶悲愤地坐起来，开始控诉：“我哪有！我就是……就是平时去得多了点，看了他几眼，问了些点心好不好吃的问题……最多就是上次‘顺手’送了盆薄荷，‘刚好’吃不完分了他一碗双皮奶……这很正常吧？哪个追人的不这样？”
赵曼伊好不容易止住笑，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正常？姐妹，你那是正常追人的套路。但你家陈公子，他那脑子可能跟他的紫砂壶一样，里面装的都是老普洱，醇厚是醇厚，但转不过弯啊！他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你那些秋波，全被他当成对传统手艺的渴望了！哈哈哈哈！”
林温陶更蔫儿了：“那我现在怎么办啊？他现在可认真了！今天下午差点给我现场开班教学！拉着我揉了半天面，跟我讲解水温手法力度！我手都快抽筋了！他还用那种‘孺子可教但也略笨’的鼓励眼神看我！我快疯了！”
“噗——”赵曼伊再次破功，笑得捶胸顿足，“‘孺子可教但也略笨’？哈哈哈哈！林温陶，你也有被人嫌弃笨的一天！还是在你最引以为傲的智商层面！哈哈哈！不行了，我肚子疼……”
林温陶：“……赵曼伊！我要跟你绝交三分钟！”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噗……”赵曼伊强行管理表情，但嘴角还是疯狂上扬，“说真的，陶陶，这局面……真是我没想到的。我之前还担心你太猛吓跑人家，好家伙，你直接给人开辟了新赛道！”
“你别贫了！快给我想想办法！”林温陶哀嚎，“我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个热爱传统文化的上进女青年，可能手脚还有点不协调的那种！这跟我‘高冷女神’，‘时尚广告人’的人设差得也太远了吧！”
赵曼伊摸着下巴，面膜彻底垮了下来，露出她满是兴味的脸：“办法嘛……嗯……其实我觉得，这局面也不算太坏？”
“哈？”林温陶瞪大眼睛，“这还不坏？他都快给我制定学习计划了！”
“你换个角度想嘛，”赵曼伊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现在这‘学徒’身份，岂不是比普通顾客更能名正言顺地接近他？以前你只能坐着看，现在你能凑到操作台旁边看！以前只能聊吃的，现在能聊怎么做吃的！这是质的飞跃啊姐妹！”
林温陶一愣：“……好像，有点道理？”
“非常有道理！”赵曼伊越说越兴奋，“你看啊，你可以借着‘学习’的名义，问他很多问题，甚至可以有点小小的‘肢体接触’，比如让他手把手教你捏虾饺褶子什么的……啧啧啧，这福利，不比干坐着喝茶强？”
林温陶的脸蹭地一下红了：“谁、谁要他手把手教了……”
“哟，还害羞了？”赵曼伊调侃道，“你就说你想不想吧！”
林温陶抿着嘴，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画面，耳根更热了。好像……是有点诱人？
“可是，”她还是有点纠结，“这样下去，他不会真把我当徒弟了吧？到时候师徒名分一定，我还怎么下手？”
赵曼伊大手一挥，一副军师运筹帷幄的架势：“放心！这只是策略！是迂回战术！目的是为了更好地观察敌情，拉近物理距离，瓦解他的心理防线！你得让他慢慢意识到，你对他这个人兴趣，远远大于对虾饺皮的兴趣！”
“那要怎么让他意识到啊？”林温陶虚心求教。
“这个嘛……”赵曼伊眼珠一转，“你得在‘求学’的过程中，时不时地流露出那么一点‘小女孩’的崇拜，不是对技术的崇拜，是对他个人的！夸他厉害的时候，别光说‘陈老板手艺真棒’，要说‘陈老板你懂的真多，好厉害啊’，眼神要带上点光，懂吗？那种blingbling的！”
林温陶努力理解并模仿：“……这样？”
她对着手机屏幕试图做出一个“崇拜又带点光”的眼神。
赵曼伊嫌弃地撇嘴：“不行不行，太假了，像眼睛抽筋。自然一点！你就想象一下他给你泡茶时那好看的手指，或者他低头认真做事时长长的睫毛！对！就是这个感觉！稍微收一点！哎对！保持住！”
林温陶：“……”她感觉自己在进行什么奇怪的演技训练。
“总之！”赵曼伊总结陈词，“将错就错！顺势而为！利用好‘学徒’这个完美身份，进行深入的‘敌后工作’！同时，不经意间散发你的女性魅力，一点点蚕食他的认知！让他慢慢困惑：这个学徒看我的眼神，怎么好像不太对劲？”
林温陶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好像……是条路子？”
“必须是！”赵曼伊信心满满，“这叫‘师夷长技以制夷’！啊不对，是‘假借学艺，近身攻心’！林温陶同志，组织看好你！务必拿下这座名为‘陈屿深’的碉堡！”
林温陶被她逗笑了，心里的郁闷消散了大半：“好吧……那我再试试……可是万一我学得太烂，他嫌弃我怎么办？”
赵曼伊耸耸肩：“嫌弃就嫌弃呗，你的目标是泡到他，又不是真的成为特级点心师。学得烂才好呢，有更多理由让他多教几遍，多靠近一点啊！笨蛋美人的人设有时候也很好用的！”
林温陶：“……我谢谢你的安慰。”
“不客气！”赵曼伊笑嘻嘻地说，“随时汇报进展啊！我可等着看你这出《舌尖上的爱情》怎么演呢！对了，下次他再教你，记得偷偷录点视频给我！我要看看陈公子当老师是什么样子的！肯定特别好玩！”
又瞎扯了几句，两人才挂了视频。
放下手机，林温陶重新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心情复杂无比。
虽然被闺蜜无情嘲笑了半天，但好像……确实被注入了一点奇怪的信心和方向？
将错就错？
假借学艺，近身攻心？
她摸了摸又开始发烫的脸颊。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毕竟，那只住在紫砂壶里的青蛙，似乎只听得懂关于“水温”和“茶香”的语言。
那她就……勉强学一学这门“外语”吧。
谁让她，先心动了呢。
哦，还有个事。
林温陶才想起来今天发生的事，她给赵曼伊发了个消息：“今天店里来了个网红，随便蹚水的那种，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我不玩这个圈子，你帮我留意一下呗。”
赵曼伊回她：“我俩合作这么多年了，要你玩些这种东西，你就单当个甩手掌柜，现在要看我的了吧。”
林温陶笑着打字：“好曼伊，你最好了。”
“好好好，我注意着点。”赵曼伊起身去倒了杯咖啡，
“唉，我现在实在心累。”
赵曼伊笑着放下手机，手指敲击了两下桌子，给自己助理小江，交代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