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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公事公办 ...

  •   顾衍指尖夹着话剧社那份远超标准的预算申请,钢笔不耐烦地敲击着纸张,发出沉闷的嗒嗒声。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沈清殊独自抱着一摞文件走进,将更详细的说明和报价单放在他面前,动作利落,目不斜视。

      “解释。”顾衍抬起眼,目光带着审视。

      “所有预算条目、报价依据和合规收据都在这里,电子版已同步发送。”沈清殊语气平稳,“学生会章程并未规定社团追求卓越的上限。”

      “卓越?”顾衍嗤笑,身体后仰,“沈社长,卓越不等于烧钱。一个短剧耗资堪比别人全年总和,你所谓的‘卓越’,回报率在哪?”他刻意用了商业术语,觉得真是个很荒谬的事情。

      “价值的衡量在于成果与影响力,不是单纯数字对比。如果学生会,缺乏评估艺术项目价值的能力,那我建议,请教导处与艺术教研组联席评审。”沈清殊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或者,”

      他话音微顿,冷意乍现,“难道……顾会长质疑的,不是数字,而是执批这笔经费的对象本身?认为某些……存在,天生就不值得投入资源?”

      这话如同冰锥,直刺核心。

      顾衍脸色瞬间阴沉,笔尖重重一顿:“沈清殊!注意你的言辞!我现在是以会长身份与你谈公事!”

      “公事?”沈清殊眼神锐利地扫过他面前那份被单独拎出、墨迹未干的报告,语气陡转直下,变得极具攻击性,“那就请顾会长解释一下,为什么上周篮球队申请更换全进口装备的预算,金额可大的多了,怎么能迅速获批?难道学生会的审核标准,也看人下菜碟,取决于申请人是谁,或者……取决于谁在申请时有没有惹会长您不痛快?”

      他不再迂回,会议室空气骤然冻结。

      顾衍下颌绷紧,眼中怒火翻涌。沈清殊的指控精准且公开,他无法否认那份双标。

      就在僵持之际,沈清殊的手机屏幕亮起,是话剧社群里跳出消息。他瞥了一眼,恰好看到有人问候吴屿,吴屿回复:【谢谢大家关心,肋骨还疼,医生让绝对静养,排练只能再耽误几天,实在对不起。】

      这消息如同催化剂。顾衍似乎也低头看到了,沈清殊再抬眼时,目光里的寒意几乎化为实质,他不等顾衍组织语言反击,便猛地将桌上所有资料收回胸前。

      “看来学生会根本没这个意愿。”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再也没有耐心了,“无需再议。我会直接将完整材料,提交校务办公室,申请介入审查!”

      “沈清殊!你——”顾衍站起身,试图阻止。

      但沈清殊已决然转身,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将他和他未出口的斥责彻底甩在身后。

      “砰!”

      顾衍的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震得钢笔跳起。墨汁飞溅,污损了报告,也染黑了他的指关节。

      吴屿!那个甚至不在场的吴屿!他的名字和他的伤,就像一句无声的嘲讽,轻而易举就能将他打倒。

      挫败感和暴怒几乎将他吞噬。这场交锋,他输得彻底,且狼狈不堪。

      校务办公室的审查压力无声却沉重。顾衍比谁都清楚,继续僵持下去,损耗的只会是他自己的威信和学生会本就摇摇欲坠的“公正”形象。他第一次在某种绝对的力量面前,感到了一种束手无策的憋闷。如果真的有万物相克的法则,那沈清殊绝对是来克制他的。

      最终,那份话剧社的预算申请报告,还是被他签上了名字,盖上了学生会的章。墨水落下时,他感觉像是亲手在自己的面子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他没有让干事去通知,而是拿着那份批复文件,亲自去了话剧社排练厅。

      排练刚结束,社员们正三三两两地收拾东西。顾衍的出现让气氛瞬间凝滞。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带着警惕、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沈清殊正低头和舞台监督说着什么,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顾衍,以及他手中那份眼熟的文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对身边的社员轻声说:“你们先回去吧。”

      很快,排练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旷的空间里,只剩下道具归位的细微声响。

      顾衍走上前,将那份批复文件递过去,动作有些僵硬。

      “预算通过了。”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失去了那份惯有的、游刃有余的腔调。

      沈清殊接过,目光快速扫过签名和公章,确认无误。他将文件合上,语气平淡:“谢谢。这是学生会应尽的流程。”

      没有惊喜,没有感谢,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仿佛这只是迟到的、本该如此的结果。

      这种平静反而让顾衍更加难堪。他预想过他的冷嘲热讽,甚至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唯独没料到是这种漠然。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试图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种令他窒息的氛围。目光扫过沈清殊因为排练而微微汗湿的额角,和那双依旧拎不出情绪的眼睛,周围的气氛很奇怪,似乎有一种温暖的味道包裹着他,像是食物,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只是很安心。

      “还有……”顾衍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视线微微移开,似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之前篮球赛的事,关于吴屿受伤和后续的……处理,我当时的判断……确实不够客观。”

      这话说得极其艰难,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是完整的道歉,更像是一种别扭的认错。

      沈清殊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微微闪避的目光和鼻尖。没有立刻回应,又开始沉默。顾衍不知道沈清殊在想什么,沉默放大了空气里的味道,那一刻,他觉得空气是甜的,又掺有轻微酸涩的,温暖的,让人神志不清的。

      几秒后,沈清殊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情绪:“你的判断是否客观,对我,或者对吴屿,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向前迈了一小步,虽然身高不及他,目光却带着一种平视的、甚至略带俯视的意味,“规则是否被执行,受伤的人是否得到公正,以及——滥用权力的人,是否得到了制约。”

      他晃了晃手中的批复文件:“现在,前两点似乎以某种方式达成了。至于第三点……”

      停顿了一下,目光在顾衍脸上停留片刻,像是最后的审判。

      “希望顾会长能真的明白,‘权力’不是用来维护阶级的工具。”

      说完,他不再看他,拿着那份文件,转身走向道具箱,开始继续未完成的整理工作。

      顾衍僵在原地。他准备的话一句都没能说出口,他试图传达的“和解”信号被对方完全无视。他得到的不是预想中的任何反应,而是一番冰冷的、关于“权力”与“规则”的训诫,以及一个将他摒弃世界之外的背影。

      他以为自己主动认输、低头,已经是前所未有的让步,但在沈清殊那里,这甚至连谈判的起点都算不上。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能再说,转身离开了排练厅。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那个他无法融入、也无法掌控的世界。

      而此时的吴屿呢,正躺在床上,拿出手机,怀着感激的心情搜索了那个纸条上的账号ID。账号头像是一片空白的默认图,昵称也很简单,看不出任何个人信息。他发送了好友申请,并附言:“你好,我是吴屿,非常感谢你找回徽章!”

      吴屿: [立刻发来消息] 真的太感谢你了!这枚徽章对我很重要,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请问你是怎么找到的?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匿名账号): [犹豫了很久,才谨慎地回复] 偶然在角落看到的。举手之劳,不用谢。

      吴屿:那怎么行!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我可是帮了大忙!至少让我请你喝奶茶吧?或者你喜欢吃什么?

      (匿名账号): [内心挣扎] 真的不用了。我不太习惯和陌生人见面。

      吴屿: [发来一个沮丧的表情包] 这样啊…那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和班级吧?不然我心里太过意不去了。

      (匿名账号): [瞬间紧张] …就当一个不想留名的朋友吧。物归原主就好。

      吴屿看着手机屏幕,觉得这个“匿名同学”真是又善良又古怪得可爱。他不再强求,但感激之情更甚。

      吴屿:那好吧…再次非常感谢你!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一定告诉我![附上一个阳光灿烂的笑脸表情]

      (匿名账号): [最终回复] 好的。你…肋骨还好吗?记得好好休息。

      而吴屿收到这条消息则愣了一下,对方怎么知道?或者那天也在现场?没有深究,心里反而觉得这位“匿名同学”更加细心和温暖了。

      吴屿:还好,谢谢关心!我会注意的![附上一个活力满满的“OK”手势]

      从此,吴屿的联系人里多了一个神秘的存在。这个匿名账号话不多,但总会在他的朋友圈下面点赞,时不时回复一些评论。

      吴屿觉得这个不知名的同学像个沉默的守护者,虽然从未露面,却让他感到一丝温暖和慰藉。他会自然地跟对方分享一些日常琐事和压力,而网络那头的人总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几个简单的字。

      这条看不见的线,悄然连接着两人。吴屿真心实意地把对方当成了一个值得感谢和信任的、未曾谋面的朋友。而他并不知道,屏幕另一端的那个人,每天就生活在他身边,用另一种身份,承受着巨大的心理煎熬,既渴望他的光芒,又恐惧真相揭露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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