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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被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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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风果然如预报所说，带着凛冽的哨音，刮过城市边缘略显荒芜的街道。
夏柏的车，停在一个老式居民小区门口，与周围略显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车窗降下一半，手肘搭在窗沿上，目光沉静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几乎已经到了海城的城乡结合部，楼房低矮陈旧，街道空旷，绿化带疏于打理，风一卷就扬起细微的尘土。通勤时间漫长，生活不便，唯一的优点，大概只有相对低廉的租金和远离市中心的，至少没那么浓重的汽车尾气和工业污染空气。
夏柏的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想起昨晚陈崝楠大大咧咧的话，什么“身体不好”、“容易喘不上气”。选择住在这里，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拿出手机，正准备发信息，抬眼便看见江岁声从小区门口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看起来并不太厚实的浅色防风外套，拉链规规矩矩地拉到顶，遮住了下巴，背着一个看起来比他肩膀还宽的、鼓鼓囊囊的摄影包，手里还拎着一个装器材的铝合金箱子。风吹乱了他柔软的头发，他微微缩着脖子，快步朝车子的方向走来，冷风似乎让他苍白的脸颊泛起了一点不自然的红晕。
夏柏熄了屏幕，下车，绕到副驾那边，替他拉开了车门。
“夏总早。”江岁声的声音带着点被风吹过的微哑，气息似乎因为刚才的快走而有些不稳。
“早。”夏柏的目光在他脸上短暂停留，伸手，极其自然地接过了他手里那个沉重的器材箱，“给我吧。”
指尖在交接时无意中触碰到，夏柏的手心干燥温热，而江岁声的指尖却带着清晨的凉意。
“谢谢夏总。”江岁声低声道谢，弯身坐进副驾。车内温暖干燥的空气混合着极淡的、属于夏柏的冷冽木质香，瞬间将他包裹，与车外的凛冽仿佛是两个世界。
夏柏将器材箱稳妥地放进后备箱，回到驾驶座，关上车门，将呼啸的风声彻底隔绝在外。
车子平稳地驶入车道。
“吃早餐了吗？”夏柏目视前方，状似随意地问。
“吃过了。”江岁声轻声回答，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车内陷入一片短暂的沉默，只有空调系统运作的微弱声响。夏柏的视线扫过车内后视镜，镜子里映出江岁声安静的侧脸和窗外飞速倒退的、略显荒凉的街景。
“这边离公司很远。”夏柏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通勤要很久吧。”
“……还好。”江岁声似乎犹豫了一下，声音更轻了些，“习惯了。而且……这边空气好一点。”
他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夏柏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却微微收紧了一瞬。
他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追问，比如“为什么不住近一点”，或者“家里人不担心吗”。那些问题对于他们目前的关系来说，太过越界，也太过残忍。他能拼凑出大概的状况，一个身体不好的年轻人，独自在这座城市的边缘挣扎，缺乏支持，每一步都走得不易。
但他选择将这份探究压回心底，只是看似随意地切换了话题，聊起了今天拍摄要注意的一个细节。
江岁声显然松了口气，认真地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专业上的疑问。话题回到他熟悉的领域，他整个人显得自在了不少。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
夏柏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方向盘，目光掠过路边一家生意兴隆的早餐铺，忽然开口：“一会儿到拍摄地，估计没时间好好吃东西。陪我再去买杯咖啡。”
江岁声愣了一下：“夏总，我……”
“他们家热牛奶据说也不错。”夏柏打断他，声音平稳，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暖一暖，等下户外拍摄风大。”
绿灯亮起。车子缓缓启动。
夏柏没有再看江岁声，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仿佛刚才只是下达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工作指令。
“……好。”
他低声应道，感觉到胸腔里那颗心，在温暖的车厢内，不合时宜地、一下下地，撞得有些生疼。
车窗外，荒凉的景象逐渐被繁华的街市取代。通往工作室的路整洁明亮，与来路仿佛是两个世界。
江岁声不再看向窗外，而是微微垂着眼，视线落在自己交叠的、依旧没什么温度的手指上。他能感受到那冷冽的木质香调仿佛有了生命，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他，与他自己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夏柏似乎也并未期待他的回应。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看起来格调不俗的咖啡馆兼烘焙坊门口，与刚才路过的市井早餐铺截然不同。夏柏解开车锁，侧过头：“在车里等我还是一起？”
他的语气给了选择，但眼神却分明写着“下车”。
江岁声无奈顺了他的意，解开安全带：“我跟你一起去吧。”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环境安静而富有格调。
夏柏显然是熟客，径直走向柜台。穿着围裙的咖啡师笑着同他打招呼：“夏先生，老规矩？”
“嗯，一杯热美式。另外……”他侧身，很自然地将身后的江岁声让出来，目光落在他身上，“一杯热牛奶，要烫一点。”
他甚至没有问江岁声要什么，就直接做了决定，却奇异地并不让人感到被冒犯，反而是一种被妥善照料的妥帖。
“好的，夏先生稍等。”
等待的间隙，夏柏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江岁声说了句“我去接个电话”，便拿着手机走向了店外相对安静的角落。
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江岁声能看到夏柏讲电话时的侧影。他微微蹙着眉，偶尔点头，窗外的晨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和挺拔的身姿。
江岁声默默收回目光，感觉自己的存在与这里有些格格不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震动了一下的手机。
是陈崝楠的消息。
【崝楠：渡哥！昨天那个大佬到底啥来头啊？感觉不像一般人！你小心别被骗了啊！】后面跟了几个夸张的表情包。
江岁声看着屏幕，嘴角忍不住弯了一下，指尖悬空，却不知道该怎么回。
“您的热牛奶，小心烫。”咖啡师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将一杯冒着氤氲热气的白色马克杯推到他面前。
几乎是同时，夏柏也接完电话回来了。他很自然地拿起柜台上的那杯美式，然后目光扫过江岁声手里的牛奶杯和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手机屏幕。
虽然看不清具体内容，但“大佬”和那个夸张的表情包足够显眼。
夏柏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朝门口偏了偏头：“走吧。”
回到车上，夏柏将热美式放进杯架，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拿起那杯烫手的牛奶，递向江岁声。
“趁热喝几口。”他的语气很平淡，像在交代一项工作，“一会儿到了场地，没时间让你慢慢暖身子。”
牛奶杯壁传来的热度透过手套，熨帖着江岁声微凉的指尖。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正想说谢谢，感觉已经说倦了，只是轻轻笑了笑。
他低下头，小口地啜饮着滚烫的牛奶。浓郁的奶香和恰到好处的甜味瞬间温暖了口腔和喉咙，一路滑下去，连带着冰冷的胃部和紧绷的神经，都似乎一点点松弛下来。
他喝得很慢，很小心，长而密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柔和的阴影。
重新安静下来，有一种奇怪的、令人安心的氛围在弥漫。
夏柏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手机上，但眼角的余光却将身边人的细微动作尽收眼底。他捧着杯子时微微用力的指尖，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鼻尖，以及那截从拉链顶端露出来的、白皙脆弱的脖颈。
回想想到刚刚的那个笑意，喉结微微滚动。
直到江岁声喝了小半杯，放下杯子，轻声说“好了”。
夏柏这才收起手机，发动了车子。
车子汇入车流，平稳地向着工作室的方向驶去。温暖的牛奶在胃里发挥着作用，江岁声靠在舒适的头枕上，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冰冷陌生。
他甚至有了一点点……昏昏欲睡的错觉。
就在他意识有些朦胧的时候，身边一直沉默的男人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平稳，仿佛只是随口提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昨天那个朋友，挺有意思的。”
江岁声的睡意瞬间跑了一半，倏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坐直了些。
夏柏的目光依旧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冷硬，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好像很担心你被我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