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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一碗面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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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被江屿握着,那一片皮肤像是被烙铁烫过,热度源源不断地渗进来,顺着血管一路烧到心口。顾池低着头,几乎是被江屿半牵着往前走,视线里只有两人脚下不断交替移动的鞋尖,以及夕阳拉长的、纠缠在一起的影子。
周围同学的目光像探照灯,他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那些好奇、惊讶、了然的视线。窃窃私语声被心跳声盖过,嗡嗡的,像是隔着一层水。
他居然……就这么跟着江屿走了。去他那个公寓。吃他煮的面。
理智后知后觉地开始尖叫,提醒他这无异于羊入虎口,提醒他之前那个吻的侵略性,提醒他论坛上那些虎狼之词的猜测很可能即将成真。
可脚步却像有自己的意志,黏在地上,跟着前面那个挺拔的背影,一步,又一步。
挣开吗?
现在挣开,还来得及。大不了就是再被嘲笑几天,反正虱子多了不痒。
可是……手腕上那只手,力道并不重,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只要他稍微用力,肯定能甩开。
但他没有。
他甚至……可耻地发现,自己并不想甩开。
这种认知让他耳根烫得厉害,几乎要冒烟。
江屿一路都没说话,只是牵着他,穿过林荫道,走出校门,拐进那个熟悉的小区。他的掌心干燥温热,指腹有细微的薄茧,磨蹭着顾池手腕内侧最柔软的皮肤,带来一阵阵细密的痒意和心悸。
电梯上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镜面墙壁映出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顾池看到自己低垂着眼,脸颊绯红,而江屿……江屿的视线似乎一直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嘴角带着一个极浅、却不容错辨的弧度。
“叮——”
电梯门打开。江屿这才松开手,掏出钥匙开门。
失去那烫人温度的包裹,手腕处瞬间的空落感让顾池心里也跟着空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公寓里还是那股简洁冷感的样子,但似乎……多了点人气?客厅的茶几上随意放了几本摊开的法学杂志,沙发上搭着一件江屿平时穿的连帽衫。
“随便坐。”江屿换了鞋,径直走向开放式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西红柿鸡蛋面,行吗?”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他们已经是同居许久、日常商量晚饭吃什么的关系。
顾池僵在玄关,有点手足无措。“……都行。”
江屿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笑意:“鞋柜里有新拖鞋。”
顾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外面的鞋,连忙低头换鞋。拖鞋是灰色的,毛茸茸的,很柔软,大小……竟然意外地合适。
他趿拉着拖鞋,磨磨蹭蹭地走到客厅,在沙发边缘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厨房里传来洗菜、切菜、打蛋的声音,还有燃气灶打火的轻响。油烟机低声嗡鸣着。
顾池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厨房。江屿背对着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围着一条深蓝色的围裙——这画面冲击力有点大——他动作熟练地翻炒着锅里的食材,肩背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暖黄的灯光洒下来,锅里升起带着食物香气的水蒸气,将那个平时总是显得冷硬锐利的背影,晕染出一种罕见的、居家的温柔。
顾池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一种奇异的、安定的感觉,伴随着饥饿感,悄悄蔓延开。
他好像……真的有点饿了。
没过多久,两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端上了小餐桌。红色的汤汁,金黄的蛋花,绿色的葱花点缀,看起来诱人极了。
“吃吧。”江屿递给他一双筷子,自己在他对面坐下。
顾池接过筷子,小声说了句:“谢谢。”
两人低头吃面。一时间,房间里只有细微的吸溜面条的声音。
面条煮得软硬适中,汤汁酸甜可口,鸡蛋嫩滑。是顾池吃过的最普通的家常味道,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格外好吃。
他偷偷抬眼瞄了江屿一下。对方正专注地吃着面,睫毛低垂,鼻梁高挺,在灯光下投下小片阴影。吃相很斯文,但速度不慢。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江屿抬起头。
顾池立刻慌乱地低下头,假装认真挑着碗里的葱花,耳根又有点发热。
“不合胃口?”江屿问。
“没有。”顾池摇头,声音闷在碗里,“很好吃。”
江屿似乎轻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一碗面很快见了底。连汤汁都被顾池喝得干干净净。他放下碗,满足地轻轻舒了口气。
江屿看着他空了的碗,眼神柔和:“饱了?”
“嗯。”顾池点头。胃里暖暖的,连带着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之前那些紧张和别扭消散了大半。
江屿起身收拾碗筷,拿到厨房水槽清洗。水流声哗哗作响。
顾池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这平淡温馨的场景轻轻戳了一下。这种感觉很奇怪,和他预想中的“危险”截然不同。
他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看着江屿挽起袖子洗碗的背影。水珠溅在他结实的小臂上,灯光下泛着光。
“那个……”顾池犹豫着开口。
江屿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着手,转过身看他:“怎么?”
“今天……谢谢你的面。”顾池避开他的视线,看着地板。
“一碗面而已。”江屿语气随意,走到他面前,距离拉近。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油烟味和洗洁精的清香,混合着他本身的气息,形成一种独特的、让人安心的味道。
顾池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后背抵住了门框。
江屿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耳廓上,眼神深了深。“比起面,”他声音低了些,“我更想听点别的。”
顾池心脏一跳,抬起头:“听什么?”
江屿看着他,不说话。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漩涡,要把人吸进去。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起来。
顾池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绷紧了。他想起那个吻,想起论坛上的猜测,想起自己刚才鬼使神差的跟随……一种强烈的、想要确认什么的冲动,混合着莫名的委屈和慌乱,突然涌了上来。
“江屿,”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他问过很多次。但这一次,语气里少了愤怒和抗拒,多了迷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江屿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久到顾池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又会用那种模棱两可、让人心跳加速的话来搪塞他。
然后,江屿很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近乎无奈的情绪。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顾池额前柔软的碎发,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我想干什么?”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哑,像大提琴的弦音,缓缓震动在寂静的空气里,“顾池,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他的指尖顺着发丝滑下,极轻地触碰到顾池的眉骨,眼角,最后停在他的脸颊上。指尖的温度比平时更高,带着灼人的烫意。
顾池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一点触碰上。
“从大一辩论赛你站在我对面,眼睛亮得像要把我烧穿开始,”江屿的声音很慢,每个字都像带着重量,砸在顾池心上,“从你每次跟我争年级第一,输了之后咬着嘴唇不甘心又倔强的样子开始,”
“从你在图书馆偷看我笔记,被我抓到后强装镇定却红了耳朵开始,”
他的指尖缓缓下滑,抚过顾池的鼻梁,像是在描摹一件珍贵的瓷器。
“我就想这么干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顾池的唇瓣。
不再是上次那样带着惩罚和侵略意味的吻。
这个吻,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带着试探,带着珍惜,带着一种积压了太久、终于得以宣泄的、滚烫而虔诚的情感。
先是轻轻碰触,然后缓缓摩挲,辗转厮磨。
顾池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能力都被这个温柔到极致的吻剥夺了。他忘了推开,忘了反抗,甚至忘了呼吸。
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感受着唇瓣上那柔软而坚定的压力,感受着江屿小心翼翼捧住他脸颊的手掌温度,感受着那种被珍视、被渴望的、令人晕眩的甜蜜。
直到肺里的空气耗尽,他才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江屿的呼吸瞬间粗重了几分,舌尖温柔地探入,加深了这个吻。不再是掠夺,而是邀请,是共舞,是缠绵。
顾池笨拙地回应着,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江屿腰侧的衣料,攥得紧紧的。
这个吻,和上次完全不同。没有酒精的催化,没有愤怒的驱使,只有在清醒状态下,清晰感知到的、汹涌而来的情感。
不知过了多久,江屿才缓缓退开,额头抵着顾池的额头,两人都在急促地喘息。
顾池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汽,眼神迷离,嘴唇被吻得红肿水润,微微张着,像邀人采撷的果实。
江屿看着这样的他,喉结滚动,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和欲望。但他没有再进一步,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顾池滚烫的脸颊。
“现在,”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餍足后的慵懒,和一丝不容置疑的郑重,“明白我想干什么了吗?”
顾池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倒影,那么小,那么慌乱,却又……那么真实。
所有的犹豫、不安、自我欺骗,在这个温柔而坚定的吻面前,土崩瓦解。
他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扫过江屿的皮肤。然后,他极轻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幅度很小。
但足够清晰。
江屿的瞳孔猛地收缩,随即,像是夜空中骤然炸开的烟火,迸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彩。他再也抑制不住,手臂收紧,将顾池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里。
顾池的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听着他胸腔里传来的、和自己一样激烈的心跳声,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没有推开。
反而,伸出手,迟疑地、试探地,回抱住了江屿的腰。
感觉到他的回应,江屿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抱得更紧,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窗外,夜幕彻底降临,华灯初上。
公寓里,灯光温暖,空气中弥漫着面条的余香,和一种名为“尘埃落定”的甜蜜气息。
有些答案,不需要言语。
一个吻,一个拥抱,已然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