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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Ch.37 ...

  •   金念的嘶吼在洞穴内陡然炸响,似乎连带着心内深处积压已久的委屈悲愤都借着这一吼倾泻而出。
      纪淮执押着马振勇起身的背影像是被这喊声化作子弹击中,猛地一愣,扭头朝金念扑来。
      他的手还紧紧按在常凌腹部的血洞,纪淮执手搭在金念手上,稍一用力发凉的血就从衣服中殷出,常凌脸上看不出半点痛苦,嘴角还带着解脱般的笑容。
      “好了……”纪淮执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嗓子哽的发痛,“先把他带回去吧。”

      啪嗒。

      金念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坠落,滚烫的泪滴砸在纪淮执手背上,似要灼穿烫出洞来。额前乱发垂落,掩去了他大半张脸,看不清神情,可纪淮执却心头发紧,这比他从前见过的他任何一次落泪都要真实,无声的悲伤弥漫在空气里。
      纪淮执伸手搭在他肩头,想将他扶起,手腕却被金念猛地挥开,力道大得几乎带起风。金念攥着那孩子的衣领,大步冲到倚着石壁喘息的马振勇面前,狠狠将孩子掼在地上。
      洞壁上的水珠顺着青苔滑下,滴在他手背上,冰凉的触感也压不住掌心的滚烫
      马振勇脸上糊满血污,却咧着嘴狂笑,金念跨坐在他身上,机械的一拳拳砸在他脸上,手上沾满血污也不停。
      “痛快!再重点!?”马振勇咳着血沫,疼得浑身抽搐,笑声却越发癫狂,“告诉我你是谁?”
      旁边的孩子吓得浑身发抖,紧紧往后缩在角落。金念猛地转头,攥紧的拳头带着风声挥向他,纪淮执瞳孔骤缩,却见那拳头在离孩子鼻尖寸许处骤然刹住。
      金念俯身,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看着我!”他指着马振勇,又指向地上的常凌,“他说的是鬼话,是这个人,是他救了你!”
      他站起身,脚尖狠狠碾在马振勇腿上的枪伤处,马振勇痛得嘶吼,金念却眼也不眨,目光死死锁着那孩子:“你以为跟着他们做是出路?看看我!”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混着血和泪,“怎么活,从来不是他们说了算,是你自己!”
      那孩子的泪水终于决堤,一遍遍地哭嚎:“对不起……我错了……”

      “金哥!”
      “纪淮执!”
      远处传来陈昱王越的喊叫。
      纪淮执上前抵住金念仍在发力的腿,声音带着安抚:“走吧,我们查透这案子,到了那边,常凌也能给关昭一个交代。”
      马振勇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死死钉在金念身上:“装什么?”
      纪淮执猛地转头看向金念,他依旧低着头,整张脸隐在头发阴影里,看不清神情,却透着冷寂。
      “你什么意思?”纪淮执心脏狂跳,不祥的预感掐住他的喉咙。
      马振勇压根不看他,视线还在金念身上,阴恻恻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底细?那些条子,也清楚吗?”
      该杀了他。
      金念手心攥得发白,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回去大把都是你说的时候。”纪淮执察觉到金念周身翻涌的戾气,立刻拉起马振勇往外走,同时朝洞口大喊:“这里!最里面拐角的洞口!”
      “找到了!他们在这儿!”外面传来陈昱急促的喊声,应该是在对王越示意。
      金念拉着那孩子的手腕跟上,纪淮执押着的马振勇走在中间,两人手腕被手铐牢牢锁在一起。
      外面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马振勇突然回头盯着金念,语气兴奋戏谑:“我得好好想想,怎么让你……”
      话音未落,他脚下突然踩到一具孩子的尸体,早已麻木的中弹左腿猛地一扭,剧痛瞬间爬满全身。马振勇控制不住地向前扑去,残缺的断臂下意识地高高举起,残缺的断臂想保持平衡在空中高高举起。
      就在这一瞬间,洞口被突然出现的人影挡住,陈昱恰好冲了进来。金念的眼神瞬间凝住,冰碴般的寒冷目光里翻涌着浓重的杀意,他的目光飞快扫过陈昱脚边。
      那把被孩子丢弃的枪,正静静躺在那里。
      杀了他!
      金念目光一凛,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慢放,马振勇的断臂离纪淮执后背只剩寸许,纪淮执察觉到动静刚要侧头,陈昱几乎在和金念眼神锁定的瞬间,脚尖猛地挑起地上的枪,手腕一翻稳稳接住,枪口瞬间对准马振勇,惊恐却果断的大吼:“小心!”

      砰——

      枪声震耳欲聋,马振勇应声倒地,冰冷的手铐带着惯性猛地拽了纪淮执一个踉跄。
      金念猛地松了口气,紧绷的后背微微一松,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你!”纪淮执迅速解开手铐,探向马振勇的鼻息,已经没了气息。
      他那双淡蓝色的眼睛瞪的溜圆,似乎不可置信自己的命就这么结束了。
      “他要偷袭你!”陈昱慌忙甩掉手里的枪,双手颤抖着高高举起,声音里还带着平复不下来的惊悸,动作却干脆利落。

      “纪淮执!”王越身后跟着一队人涌进来,空间本就不大的山洞被挤满,地面上到处都是血,分不清属于谁的。
      “你没事吧,小金也没事吧?”王越拽着两人转着圈看。
      “没。”纪淮执挡开王越的手,眼睛却一直跟着金念。
      他看到金念侧头想看过来,但又硬生生别过去,走到常凌旁边,陈昱赶忙过去帮金念架在背上,在后面搭手扶着。
      “真够给我们省事儿的。”王越低头看了眼马振勇的脸,眼神又在陈昱金念两人脸上晃了晃,“你这……”
      “陈昱是我的线人,之前和他说过嫌疑人右手虽然残缺,但力量极大有一刀毙命的事实发生。”金念背着常凌扭过头,“刚才他距离队长太近,这里光线昏暗陈昱看不清他手里是否有凶器,也来不及警告了。”
      王越看向纪淮执,他正死死盯着金念的脸,半晌才嗯了一声:“走吧,把人都抬出去。”
      “对,我看不清里面情况,就觉得他直逼纪警官后心。”陈昱在后面冒出头声音跟蚊子叫似的,“金哥,我打不通你电话才跑来的,常凌答应我答应的好好儿的……”
      “他是被马振勇叫来的。”金念淡淡说,“走吧。”

      金念背着常凌走在最后,纪淮执停下脚步侧身站在一旁,等到金念走到自己前方,拽开了后面的陈昱,上前一只手托着常凌后背。
      “哎!”陈昱喊了一声。
      “你去带着小孩走,看好他们。”纪淮执抬腿踹了他一脚。
      金念往上颠了颠常凌,触碰到了纪淮执随着自己动作下滑的指尖,手背被他轻轻划了一下。
      金念放慢脚步和前面的人拉开距离,轻声开口:“关昭奶奶……”
      “她可以一直住在疗养院,老人家想回去住的话我加钱找个保姆就好。”纪淮执拇指又在金念手背搓了一下,“不用担心。”
      “我……”金念犹豫着开口,扭头面上切换成博人同情的表情,考虑要不要酝酿一下情绪。
      “哎,别演,”纪淮执看着他和前几次分毫不差教科书版的表情,伸出手指顶了一下他的脸,把他的头转了过去,“你有你的原因我不多问,但你能不能稍微考虑下他背后还藏着一批我们没有丝毫线索的人?”
      “他不会说的。”金念叹了口气,“就算陈昱不开枪他也会死的。”
      纪淮执接话,拿出手机点开进山洞前吴奇发来的陈昱个人信息伸到金念面前,上面赫然标着陈昱前三十年遍布在缅甸各个村庄的踪迹。
      “我不相信他就是你一个普通的线人。”纪淮执收起手机重新扶好常凌,“他是偷渡来的,在国内除了名字其他都是假的,你打算继续瞒着我的话我只好报警了。”
      “没打算。”金念说,“回去了我请你吃饭吧,不还差你一顿饭么?”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后一脚踏出山洞口时突然的光亮刺得金念双眼眯起,眼眶酸涩,但马上刺眼的感觉就消失了,纪淮执一只手往前伸抵着他额头挡住了光线。
      山洞里比外面冷得多,突然的温暖洒在身上,被雨水浸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黏腻地裹着四肢,带着山涧的寒凉。
      风卷着雨后草木的腥气与泥土的湿腥扑过来,拂动额前半干的碎发,混着远处山林里未散的雾气,一片朦胧的白。洞口的碎石缝里还在往下滴着水珠,砸在地面的水洼里,溅起细小的涟漪,折射着天光,晃得人眼晕。
      山间的风还带着几分雨后的清冽,吹得人打了个细微的寒颤,却也吹散了洞穴里积攒许久的压抑与血腥气。

      纪淮执手机刚刚苏醒般电话信息接踵而来,他下滑屏幕,最后一条余安的消息映入眼帘。
      — 陆明自杀了。

      江城市人民医院。
      魏微父母互相依靠沉默着坐在抢救室门口,眼前不少人焦急的来回跑过,走廊里嘈杂声不断。

      “安姐,我已经报告给刘局了。”李鱼坐在余安旁边。
      “这是怎么回事?”陆明毫不犹豫从酒店楼上一跃而下的身影在余安眼前挥散不去。

      两个小时前。
      — 陆哥,马上就要结束了,凶手被绳之以法,他们就能安息了。
      陆明坐在沙发里双手握着手机,盯着屏幕消息上备注的“常凌”二字落泪。

      嘭嘭嘭。
      房门突然被急促地敲响,陆明屏住呼吸,心脏漏跳一拍——长时间的失眠和抑郁让他神经衰弱的厉害。
      缓了一会后见敲门声越来越大没有停歇的意思,他才开口:“谁?”
      “我是江城市局的李鱼。”说罢李鱼又敲了几下门。
      “别敲了!”陆明走向门口准备开门,李鱼放下手,大衣袖子上的金属纽扣划在门板上,摩擦声让他异常烦躁不安。
      “抱歉,我接到任务要保证您的安全。”陆明打开门,身体猛地一僵。
      门外站着一个很年轻的男人,身形挺拔一身熨帖的浅色大衣衬得他气质温和。脸庞线条流畅小巧,一双无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也没遮住一双大大的桃花眼,眼尾自然上扬,浅棕色的瞳仁晕出暖融融的光。
      他见门开了,嘴角立刻漾开一抹歉意的微笑,笑意顺着眼尾蔓延开,站姿都微微放低了些,语气轻缓又客气:“抱歉,打扰到你了吗?”
      熟悉的感觉让陆明浑身不适,他侧身让路:“没有,楼下不是有人吗?”没多久前他就看到了楼下分散站着的人,这个酒店不在市中心,天又冷的人发颤,路边不会有人闲逛。
      “对,但我不太放心也想跟您聊聊。”李鱼熟练的倒了杯水递给陆明,两人指尖无意触碰。
      陆明思绪不知不觉飘远,再回神时是闻到了李鱼手上护手霜的木调香味。
      “关昭常凌这两个孩子您也多少知道些吧。”李鱼把大衣脱下搭在沙发扶手,挨着陆明坐下。
      “嗯……”陆明打开手机又看了眼常凌发来的消息,扯了一个难看的笑容,“马上就要结束了吧。”
      “抓到犯人,真的就是结束吗?”李鱼的声音很轻。
      陆明转头眼里满是不解,直直盯着他。
      “结束的,从来都只是卷宗上的一笔。”李鱼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可留给受害人家属的苦有那么容易了结吗?”
      他转头和陆明对视,语气放缓,温和亲近:“抱歉,或许我不该说得这么重。其实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它会慢慢磨平那些记忆,让那些曾经的人和事,慢慢变得模糊、遥远。”
      “日子一天天过,你会和魏微的父母一起在不知不觉中淡忘。那些沉重的伤痛会被新的生活填满。”他的手搭在陆明肩膀,声音越来越轻,带着轻微的安抚,“生活总会回归正轨的,真的,你们都会慢慢走出来的。”
      陆明还没开口,李鱼电话突然响起。
      李鱼坐着没动接起电话,陆明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回避一下,电话那边的声音就已经清晰的传进自己耳朵。
      “常凌死了,嫌疑人也死了,全都死了。”
      “什么?”李鱼倏的站起身,好看的眼睛里蓄满泪水,“他怎么会跟去的!”
      李鱼拿起大衣穿在身上,挥动的衣摆带着和护手霜同样的木调香味抚过陆明还在发愣的脸。
      “抱歉,我下去一趟。”

      门砰的发出巨响被关上,陆明突然呼吸急促,手上用力手机屏幕亮起。
      他想起初到江城的那天,空气里都带着陌生的滞涩,常凌一阵风冲自己跑来,一眼就看穿了他藏在眼底的沉郁。之后常凌隔三差五就约他吃面,在江边走一走。
      常凌前几天在压抑和豁然开朗之间来回切换,他只当是年轻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凶手被绳之以法,”常凌拍着他的肩,眼里亮得像有星子,“咱们就让自己翻篇,往后全是充满希望的日子。”
      可此刻,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备注像无数细针一下下扎着他的心脏。他抬手抹了把脸,眼底透着酸涩与茫然。

      房间内熟悉的木调香味像被火烘烤般越来越浓,曾经可以让自己短暂放松的气味现在像把利刃悬在头顶,恐惧不安压得他喘不过气。
      时间会冲淡一切。他也会忘了魏微吗?魏微父母也会忘了他吗?
      还没思考出答案,天台的狂风已刮得他脸颊生疼。他猛地清醒,他接受不了遗忘,更接受不了任何相似的影子,去替代魏微在他生命里的位置。

      “陆明!”
      “冷静陆明!”
      “快去叫人!去叫人!”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陆明忽然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双臂张开,像要拥抱整片狂风向前倾身。下坠的瞬间,他收拢双臂,紧紧环住胸口,仿佛将那个刻入骨髓的名字,都拥进了最终的解脱里。
      风灌满他的衣衫,没有坠落的恐惧,只有终于得以与思念重逢的快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Ch.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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