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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司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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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丁,”江浸月蹲下身,把脸埋进金毛犬温暖厚实的颈毛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全是阳光和狗毛的味道,“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啊?”
布丁当然不会回答这么高深的问题。它能感觉到主人的低落,于是努力地把自己的大脑袋往他怀里挤,然后伸出温热的舌头,热情地舔了舔他的脸颊。
湿漉漉的,带着一股它刚刚偷吃的小肉干的香气。
有点痒,还有点黏。
江浸月被它这突如其来的“安慰”给逗笑了,他忍不住侧过头躲了一下,却被舔得更起劲了。
算了。
他对自己说。
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说的一些基于误解的话而已。他们不知道真相,所以他们的评价,就像风中的回音,听到了,也就散了。
他不是那个脆弱的花瓶,更不是那个需要所有人哄着骗着的病人。
他有自己的目标,有必须要做的事。
他重新站起身时,夕阳已经开始给天边染上温柔的橘色。
当江浸月推开主宅厚重的橡木门时,迎接他的是一室温暖的灯光和食物的香气。
张姨正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汤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他,脸上立刻堆起了关切的笑容。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些鸡毛蒜皮的趣事,把一个白瓷的汤盅放在餐桌上,里面澄黄的汤汁上飘着几片翠绿的葱花。
江浸月在餐桌边坐下,布丁自觉地趴在了他的脚边。他拿起勺子,暖意顺着食道一路滑进胃里。
“张姨,”他喝完一小碗,抬头问,“今天休假的孙姨,明天会来吗?”
张姨正拿着抹布擦拭着岛台,闻言头也没回地答道:“孙姐啊?她明天也歇一天。说是她儿子这两天从外地回来,要多陪陪。后天一早才来呢。怎么了小月,找她有事?”
张姨转过身,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没事,就是随便问问。”江浸月轻描淡写地回答,心里却有些着急。
嫌疑人果然不会乖乖等着我一个一个去见。
孙姨的突然增加的休假,是巧合,还是闻风而动?他刚从吴静那里铩羽而归,现在又遇到了“放假”。线索似乎总是差一步,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得不真切,也抓不住。
“哦。”张姨也没多想,又继续忙去了。
餐桌上摆着好几道菜,都是江浸月爱吃的。
他默默地吃着饭,布丁在他的脚边,时不时用爪子扒拉一下他的裤腿,像是在提醒他“别忘了我”。它还时不时伸出湿漉漉的鼻子,在他小腿上蹭来蹭去。
“小月,慢点吃。”张姨把一碗热腾腾的米饭放到他面前,又忍不住念叨,“以前你胃口就不好,现在好不容易能吃了,可得多吃点。”
江浸月接过饭碗,抬头对张姨露出一个温顺的笑容。“谢谢张姨。”
晚饭后,他带着布丁回到了二楼的房间。布丁在大床旁边自己平时习惯的位置趴好,自己则坐在地毯上。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温暖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拿出裴照珩给他的那枚月亮袖扣。冰冷的金属触感在掌心扩散,仿佛能将他浮躁的心情镇定下来。
这枚袖扣仿佛有了温度,成了他与裴照珩之间看不见的联结。
孙姨明天不在。那他唯一能“偶然”接触到的嫌疑人,就只剩下司机方志诚了。
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在明天去接触方志诚。
陈伯说的出门散心倒是不错的借口。
落地窗外,夜色已经完全降临。
窗帘没有拉上,墨蓝色的天空深邃而广阔,几颗稀疏的星星闪烁着。花园里的景观灯亮了起来,像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黑暗中指引着方向。不远处,就是车库。方志诚和孙姨平时应该就住在那附近的员工宿舍。他想起了在车库门附近闻到的那股淡淡的烟草味。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裴照珩发来的消息:“睡了吗?”
江浸月心头一暖,他立刻回复:“还没,你在干嘛?”
裴照珩:“刚吃完药,有点想你。”
江浸月看着这行字,抿了抿嘴唇,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血液似乎也跟着涌动起来。
受伤之后的裴照珩好像变了个人,言语之间带着一些黏黏糊糊的、近乎直白的依赖。这和他印象中的裴照珩不太一样,不过这样的裴照珩让江浸月感觉很新鲜。
就像是整天围着他打转的布丁一样。
他犹豫了一下,指尖在输入框里敲下了“我也是。”
第二天一早,江浸月是被布丁湿漉漉的鼻子拱醒的。
金毛犬正蹲在他的床边,尾巴有节奏地扫着地毯,见他睁眼,立刻发出了期待的“呜呜”声。窗外的阳光已经透过薄纱窗帘,在房间里投下柔和的光斑。
又是新的一天。江浸月坐起身,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眼睛。他昨晚睡得出奇的好,几乎没有做梦。和裴照珩那几条简短的短信交流像一个开关,关掉了他脑子里那些纷杂的思绪。那种被需要、被牵挂的感觉像一床质地极好的羽绒被,轻柔又温暖地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隔绝了外界所有的不安。他昨晚甚至没再听到窗户发出的任何吱呀声,想必是陈伯已经悄无声息地安排人修好了。
他换好衣服下楼时,张姨已经把早餐一一摆放在了餐桌上。烤得金黄的吐司,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还有一小碟切好的水果。陈伯则像往常一样,捧着一份熨烫平整的报纸站在客厅的窗边。
“早上好,陈伯,张姨。”江浸月打了声招呼,语气轻快。
“早上好,小月,昨晚睡得好吗?”张姨端来一杯温牛奶。
“挺好的。”江浸月喝了一口牛奶,看着对面的空座位,努力打起精神来。“我今天想出去散散心,可以吗?”
“当然可以。”陈伯的回答很干脆,“这是您的自由,需要用车吗?”
“嗯!要的。”江月立刻点头,像只讨到糖的小狗。
“好的,我让方师傅准备一下。您用完早餐就可以出发了。”陈伯说完,便拿起对讲机,用一种平稳无波的语调通知了方志诚。
半小时后,江浸月坐上了那辆黑色的宾利。司机方志诚已经等在车边,见他过来,很自然地为他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车子平稳地驶出裴宅的大门,汇入清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城市在晨光中逐渐苏醒,路边的早餐店冒着热气,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地骑着自行车路过。江浸月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沉默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他心里揣着自己的小算盘,于是身体往前探了探,拉近了和前排的距离。
“方师傅,我们以前……也经常一起出门吗?
方志诚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平和。“不算经常,小江先生。”他回答道,声音低沉而平稳,“您出门的次数不多。大部分时候,是裴先生开车带您。”
“哦……”江浸月点点头,“那我们都去过什么地方?”
“商业中心,私人画廊,还有您以前工作的地方。”方志诚的回答勾起了江浸月的好奇心。
他从醒过来就被当做病人对待,但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还有一份“工作”。
“我……有工作?”他忍不住追问,语气里的惊讶完全是真实的,根本无需伪装。
方志诚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错愕,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动了一下。
“是的。”他再次通过后视镜看向江浸月,“您是大学老师,在A大教书。”
……大学老师?
这个职业身份带来的冲击力,不亚于他知道自己和裴照珩结婚了。
17岁的江浸月,成绩并不优异,是老师眼中需要努力的学生,但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讲台上。他想象了一下自己穿着西装,拿着教案,对着一教室的学生讲课的样子……画面有点陌生,甚至有点滑稽。
“教什么?”他下意识地追问。
“似乎是符号学。”方志诚回答。
符号学……这个词对江浸月来说更陌生了。他努力在自己17岁的知识储备里搜索,确定自己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学科。
“听起来……好奇怪。”他诚实地表达着自己的困惑。
“我不懂这些,”方志诚说,“裴先生偶尔会提起,说您讲课的时候很受欢迎。”
裴照珩……会跟一个司机聊起自己讲课的样子吗?江浸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心里又泛起一丝甜意。他想象着裴照珩会用什么语气,跟别人说“他讲课的时候特别有魅力”的样子,脸颊就有点发烫。
车厢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发动机平稳的运行声和窗外传来的细微噪音。
江浸月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里慢慢成形。
这是一个绝佳的、完全不会引起怀疑的借口。
“方师傅,”他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犹豫和向往,“那个……A大,离这里远吗?我想……我想去看看。”
说完,他有些紧张地看着后视镜里方志诚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如果方志诚是内鬼,他或许会找各种理由来阻止他,比如“裴先生吩咐过您不能乱走”,或者“今天路上堵车不方便”,毕竟如果他恢复更多记忆,可能会给裴明远他们提供更多线索。
方志诚看了一眼导航屏幕,然后打了一下转向灯。
“不远,大概二十分钟车程。”他说着,车子已经平稳地拐进了一个新的路口,“我们现在过去吗?”
“嗯,现在就去。”江浸月定了定神,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