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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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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药房后院就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苏衍几乎是天不亮就爬了起来，眼底那点因熬夜分药而生的倦意，早被“亲自坐镇军营”的念头烧得一干二净。他像只被惊扰的护巢老鹰，在药房里快速穿梭，动作麻利得惊人。
“哐当！”沉重的木箱被掀开盖子。
“哗啦！”一排排贴着标签的瓷瓶被快速扫视、挑选。
“叮叮当当！”配好的药包、分装的银针、特制的药膏被一股脑儿塞进药箱。
“凛昭！顾凛昭！”苏衍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穿透薄薄的窗纸，“死哪去了？赶紧过来！磨磨蹭蹭的，太阳都晒屁股了！去！让他们备辆马车！要稳当的！我可经不起骑马颠簸！”
话音刚落，厢房的门就被推开，顾凛昭揉着眼睛，头发还翘着几缕，打着哈欠走进来，玄色中衣的带子都系歪了：“祖宗……这才什么时辰？鸡都没叫全呢……”
他话没说完，就被苏衍塞了个半满的药箱在怀里。
“少废话！赶紧帮我收拾！化腐生肌膏、止血散、驱蛊藤粉……都带上！还有那盒新配的‘克蛊膏’，放最上面，别压碎了！”
苏衍语速飞快，手上动作不停，又从药柜深处摸出个小巧的乌木盒，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几枚泛着幽蓝光泽的细针，“嗯……‘哑巴药’也带上，有备无患。”
顾凛昭抱着药箱，看着苏衍把乌木盒也塞进箱角，瞬间清醒了大半，睡意全无：“……你还真带啊？”
他想起昨晚的玩笑话，嘴角抽了抽。
“以防万一！”苏衍瞪他一眼，理直气壮，“那两个小崽子要是敢闹腾，总得有点东西镇住场子！”
他说着，又抓过几包配好的药材，“还有这些，给苏泽兰的安神茶，多加了一钱黄连……那小子，肯定又没睡好！快去备车！”
顾凛昭看着苏衍一副如临大敌、恨不得把整个药房搬空的架势，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帮忙归置药箱，又赶紧出去吩咐人备车。
等两人快步走到府门前时，一辆宽敞的青篷马车已经停在路边，拉车的两匹老马十分温顺。车夫是个稳重的老兵，见苏衍出来，恭敬地行礼。
府门前宽阔的石板路上，盛暄和萧祈昀也“恰好”到了。
盛暄一身玄色劲装，肩上还扛着个半人高的麻袋，显然是准备带去军营的“整顿工具”。
他正指挥着亲卫往自己的黑马背上捆行李，一抬头，正看见苏衍和顾凛昭站在马车旁，苏衍手里还拎着个沉甸甸的药箱。
盛暄整个人瞬间僵住，肩上的麻袋“咚”地一声砸在脚边，扬起些微尘土。
他脸上的意气风发瞬间凝固，像是被兜头浇了盆冰水，只剩下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苏先生？您……您这是？还坐马车去？”
萧祈昀则安静地站在他的白马旁，衣裳纤尘不染，手里依旧捧着书。
他看见马车和整装待发的苏衍，温润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随即迅速敛去，化作恰到好处的恭敬。
他对着苏衍微微躬身行礼：“苏先生晨安。您这是……也要去军营？”
苏衍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两人脸上扫过，尤其在盛暄那副呆愣的样子和萧祈昀瞬间恢复平静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扯了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带着点“果然如此”的了然笑容。
“是啊。”苏衍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两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军营那边蛊毒伤情复杂，新药用法得有人盯着。骑马颠簸，我受不住，坐车稳当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盛暄脚边的麻袋和萧祈昀手里的兵书，最后落在萧祈昀身上，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殿下不是也要去‘体察军务’吗？路途不近，殿下金枝玉叶，骑马辛苦，不如与我同乘？车上宽敞，正好也能‘请教’些兵法实务。”
这话听着是邀请，实则更像命令。
萧祈昀脸上的温润笑容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抬眼看向苏衍，对方那双锐利的眼睛正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说“你敢拒绝试试？”
“……多谢先生体恤。”萧祈昀终究还是维持着风度，微微颔首，声音听不出异样，“能与先生同行，聆听教诲，是晚辈的荣幸。”
他示意随从将白马牵走，自己则走向马车。
苏衍满意地点点头，将药箱递给车夫放好，自己率先踩着脚凳上了马车。萧祈昀紧随其后，身影消失在青布车帘后。
盛暄看着萧祈昀就这么“顺从”地上了苏衍的马车，又低头瞅了瞅自己脚边的麻袋，脸上的表情更加精彩，像是吞了只苍蝇还被人按着脖子不许吐。
他猛地弯腰扛起麻袋，动作带着点泄愤的意味，狠狠甩上自己的马背，然后闷声不响地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却透着一股憋屈的劲头。
顾凛昭早已骑在自己的马上，看着这一幕，忍着笑，对盛暄做了个“请先行”的手势。
盛暄一夹马腹，黑马率先冲了出去，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发泄不满。
顾凛昭这才慢悠悠地策马跟上，与盛暄的黑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押送，又像是陪伴。
马车内，苏衍和萧祈昀相对而坐。
车厢内，药香浓郁，混合着新木和皮革的气息。苏衍闭目养神，药箱像一道壁垒横亘在他与萧祈昀之间。萧祈昀端坐着，月白长衫纤尘不染，手中的书摊在膝上，目光却并未落在字里行间，而是虚虚地投向微微晃动的车帘，仿佛能透过那层青布看到外面策马疾行的玄色身影。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只有车轮碾过官道的辘辘声和外面隐约传来的马蹄声。
良久，苏衍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落在萧祈昀身上。他并未看那本兵书，而是直接看向萧祈昀低垂的眼睫。
“殿下。”苏衍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难得的、近乎苦口婆心的沉缓，“军营不比府里，也不是东宫书房。那里躺着的是命悬一线的伤兵，泽兰手里握着的是救命的药。他心思重，担子也重。”
萧祈昀的指尖在书页边缘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没有抬头，但显然在听。
苏衍顿了顿，继续道：“庙会那晚的事……还有之前种种，我知道你心里有数。泽兰那孩子，看着温顺，骨子里却像根绷紧的弦。逼得太紧，弦是会断的。”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有些事，急不得。逼得太紧，只会把他推得更远，甚至……伤了他。”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萧祈昀心上。他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缓缓抬起眼，那双总是温润含笑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一点难以掩饰的委屈和……不甘。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苏衍脸上，而是越过苏衍的肩膀，透过被风吹起一角的车帘缝隙，精准地投向外面那个正策马扬鞭、玄色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的身影——盛暄正憋着一股劲，把马催得飞快，仿佛要将所有不满都发泄在奔腾的马蹄上。
那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为什么只说我？为什么不说他？他难道不是逼得更紧、更莽撞？
苏衍顺着萧祈昀的目光，也侧头瞥了一眼车窗外。
盛暄那副“老子不爽但老子忍着”的憋屈模样，还有那恨不得把马抽飞的架势，清晰地映入眼帘
苏衍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随即转回头，对着萧祈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他？”
他用下巴朝窗外盛暄的方向点了点，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嫌弃：“那就是头倔驴！认准了道儿，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跟他说‘别逼太紧’？哼，他那脑子里，除了横冲直撞，还能装得下什么道理？说了也是白说，指不定还梗着脖子跟你吵一架，闹得更凶！”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萧祈昀脸上，那眼神锐利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你至少还听得懂人话”的意味。
“所以，”苏衍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直白的坦诚，“还是跟你说，比较有用。”
这话像是一锤定音，既点明了盛暄的不可理喻，又隐晦地承认了萧祈昀的“可沟通性”——虽然这沟通是以一种近乎训诫的方式进行的。
萧祈昀握着书卷的手指猛地蜷紧，书页被捏出了深深的褶皱。
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有被点破心思的狼狈，有对苏衍评价的微妙感受，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盛暄那种“被允许莽撞”的隐秘羡慕与酸涩。
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膝上的书卷，仿佛那上面真有千军万马、玄机奥妙值得他钻研。
只是那书页，久久未曾翻动一页。
车帘再次被风吹起，透进更浓的尘土气息和盛暄那匹黑马急促的马蹄声，敲打着车厢内重新陷入的、更加微妙的寂静。
苏衍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随口一提。但药箱上，他搭着的手指，却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箱盖，发出极轻微的“嗒、嗒”声，像是在计算着路程，也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车帘偶尔被风吹起，透进一丝凉意和官道上的尘土气息。
车外，盛暄骑着马，越想越憋屈，忍不住对旁边并行的顾凛昭抱怨：“顾凛昭！你看苏先生！他什么意思啊？把萧祈昀叫上车，留我一个人在外面吃灰！还说什么‘请教兵法’！骗鬼呢！”
顾凛昭瞥了他一眼，嘴角噙着笑：“怎么？二公子也想上车‘请教’？”
“呸！”盛暄啐了一口，“谁稀罕跟他坐一块儿！我是说……苏先生他……他这是防着我们呢！防着我们去打扰泽兰！”
“知道你还问？”顾凛昭悠悠道，目光扫过前方扬起的尘土，“苏衍的心思，你还不明白？有他在，某些人……”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总得收敛点。”
盛暄被噎了一下，更郁闷了，狠狠一甩马鞭：“哼！”
马车里，苏衍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盛暄的抱怨声和马蹄声，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点“得逞”意味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