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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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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傍晚，窗外的晚霞热闹的像开在天堂的菜市场，隔着薄薄的一层玻璃，屋里是气味混杂的人群，屋外是自由自在的流云。
真想跳下去，苏路俸想。
这是他打算烂在六中的第七七四十九天，在他住校的这四十九天里，他没往家里打一个电话。
应该三个人在其乐融融的吃晚饭吧，苏路俸想，妈妈、妹妹、还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刘姨。
环境是能改变人的，时势造英雄，烂地方也能造烂人，苏路俸清晰地感受到有东西在侵蚀他不坚定的意志，但他没有阻止，顺其自然地迎接自己的人生下坡路。
前桌递来一根烟，苏路俸捏住，转头问后桌借了火。
燃烧吧，烟草、火苗、最好能蔓延到天边血红的晚霞，然后把自己的躯体和灵魂都烧成灰烬，随着风飘回老家，入土为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一下。
苏路俸摁开，来信人的名字是一只小狗emoji——是何之辛。
苏路俸直接坐在教室里打了个视频过去。
画面晃动几下，停留在半张冷峻立体的脸上。
苏路俸叼着烟，讲话时烟在唇间一颤一颤：
“干吗，想我了？”
何之辛打手语问他，嘴里是什么。
“烟嘛……烟。”苏路俸诚实地回道，“一种消愁的工具。”
对方画面一转，瀚城六中几个金属大字光明磊落地出现在了画面里。
苏路俸差点没叼住烟，一条新消息弹出来：
“给你三分钟，出来。”
瀚城六中的后花园是个神秘梦幻的地方，苏路俸在这里迎来了自己高二开学的第一顿教育。
他被何之辛揍得缩在墙角嚎啕大哭，实际上对方只是在气头上推了他几下，他的眼泪也是一半来自真心一半来自演技。
好演员能做到真听真看真感受，苏路俸也是，哭到最后真情流露，抓着何之辛的裤腿说自己要完蛋了，要在这里葬送前程。
他说这是他的命，爸爸做的坏事还不完，老天要他来还。
何之辛不会说话，打手语苏路俸也不看，只能掏出手机文字转语音，机械音一遍又一遍在花园里回荡着：
不会的。你不会完蛋。不会的。
天色渐暗，俩人算是一起看完了个浪漫的晚霞，临别前，苏路俸冷不丁冒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他说：“你那个叫段二胖的朋友是不是给你介绍对象了？”
何之辛点头。
“嗯。”苏路俸也点点头，漫无目的地又问了一句，“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何之辛点头。
“行啊你！”苏路俸拍了拍何之辛的肩，“艳福不浅啊！”
何之辛没有点头，也许懒得理他。
送走何之辛，苏路俸转头就掏出了电子烟猛吸一口，吸完又觉得自己烟瘾太大离肺炎不远了，甩手就把烟弹丢进了垃圾堆。
他哼着小曲回到教室，没有老师的晚自习这个破烂空场就和八十年代的赌场一样，烟雾缭绕，热火朝天，人鬼参半。
苏路俸随便抓了几本书，准备回寝室。
溜达到半路，又被校园混子帮拦住了。
混混头子魏仰方，张口就是要钱，他还挺克制，只要二十。
“二十？”苏路俸装模作样地掏掏口袋，“两块都没有。”
“我——cao。”有人很不爽地开口，“姓苏的没钱，当我大哥傻子呢？”
“我家早你丫的破产了。”苏路俸不怕死地摊开手，“离我远点吧，小心我讹你。”
魏仰方的小弟快把一句“我cao”唱出花来了，苏路俸懒得跟他们废话，摆摆手：“走了。”
混子帮没太为难他，大家老大不小了也都明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家再风雨飘摇，苏路俸再不受待见，那曾经小有名气的少爷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最重要的，是这位落魄少爷还有一位从小就认识的疯狗朋友——何之辛。
何之辛在六中北门对面的职高上学，俗话说上帝关窗必开门，他从小就是个哑巴，但耳朵眼睛很好用，拳头更好用。
没上高中的时候在他住的护城河一带就是孩子王级别的，考上职高更是宛如打通了任督二脉，直接加冕贵校一哥，无人敢惹。
瀚城职业高级中学和瀚城第六中学大概是从盘古开天辟地的时候就是敌对关系，千百年来一直秉持着你破我更破你烂我更烂的竞争关系和教育理念，三天一小大五天一大打，附近片区的派出所都对这对兄弟学校避之不及，按照传统以及自然规律，最近又轮到俩学校约架斗殴的高峰期了。
上一次大规模行动还是因为已方大嫂被发现疑似暗恋对面的何之辛，这引起了己方大哥的暴怒，大哥带着八九个兄弟围堵何之辛，然后被何之辛段二胖等人狠揍了一顿乖乖回来了。
然后六中就易主了，从上届的贺争鸣到这届的魏仰方。
苏路俸边在脑子里整理这些八卦边在公共澡堂洗澡，他边洗边笑，在空无一人的大澡堂里显得有些变态。
他洗好，甩了甩滴水的头发，在肩上搭了条毛巾，出门。
晚自习下课，渐渐有人往宿舍走，先回来的一批还算是老实孩子，一到晚上，旷宿逃学的就大有人在。
苏路俸的寝室里一共住着十个人，十个形态各异良莠不齐的人，坐在角落的上铺看九张床依次被填满，苏路俸真切地感受到烦躁和不安，他急需逃离。
苍天有眼，宿舍楼底下不知道谁和谁又打起来了，拉架的和打架的缠在一起混乱不堪，苏路俸擦干净头发穿好衣服鞋子，趁着值班老师维持秩序的空档溜到后花园，长腿一蹬就翻墙落地，完美逃离了。
苏路俸在两个学校中间的窄路停了一会儿，没看到自己想见的人，噘着嘴离开了。
两条街之外，就是全市的重点高中，瀚城曙光中学。瀚城这个小地方很有灵性，与曙光南北相对的瀚城第一中学也是市里公认的王牌高中，也是苏路俸拼死拼活考上然后白纸黑字劝退他的地方。
往事不堪回首，苏路俸在小吃街买了个卷凉皮，不知不觉就溜达到了人家学校跟前，抬头看，是一座低调但高耸的大门。
两年之后，他的同龄人们就会带着全国各地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从这扇门里走出来，满面春光，意气风发。
苏路俸咬了一口饱满的卷凉皮，问自己到时候在干什么。
在餐厅端盘子？在路边卖烧烤？进军新媒体？还是在野鸡大学里混毕业证谈恋爱？
苏路俸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卷凉皮，觉得人生的机会还挺多，以上种种都是值得他付出一生的选择，三百六十行，行行皆可贵。
“哎……”
他还是叹了口气，觉得有点不甘心。
他志不在此。
可往前看人生还有很多缤纷的分叉路，比困在无法改变的过去强太多，苏路俸劝自己，既然变数已经发生，那就赋予它最好的意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