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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七章 ...

  •   苏肆跟店家结过账,等看到李融这边互相辞行完才上前询问。“公子刚才都讲了什么?”李融还在回味之前的论道,被苏肆打断解释过,“只是一些讲学拜师之事,难得有所眉目,就允你这几日多花些银两,想吃什么便去吃,三日之后收拾好行李准备日夜兼程往临沂去。”

      苏肆便不再多问,只是记下自家公子的安排准备这几日跟车夫讲价。李融先行回了客栈,他也就独自去点心铺子里排长队,接连几日出门后都带回一两只肥蟹先按下不谈。

      李融回到客栈取了绢布记下刚才自己听得有顿悟之感的论断来,自觉实属难遇之事,更是一笔一墨记得详细,恐怕自己忘了大儒住处,均详细记录下来只等两三日后启程。

      自在金陵遇雨后,他住在徐州城内的几日也才再遇见一场秋雨。徐州的雨水丰沛,连下了两日。撑伞往来的行人比平日里少些,屋檐下店家放着木桶去接不断滴落的雨水。仿佛这场雨后,城内才算是入了秋,苏肆难得歇下来不再出门忙活,只是言明雨若是一直不停,他们到临沂去怕是会耽误更多时日。

      李融这几日静心下来去梳理平生疑惑,配以热茶半掩了窗坐在桌前任秋风吹散火光摇曳。也渐渐习惯了徐州饭食的辛味,每每佐以羹汤足慰口腹。他静心细想下来,又觉得徐州实则被江南传来的风气所侵染,又与当地自带的那份厚重的文气慢慢相融,在井然秩序里透出各有所依的安宁来。

      这种安宁同姑苏和金陵的安宁同出一脉,由丰饶的水土养育出来,又经过文气的冲刷相融,在这座历年已久的城池里逐渐平和下来。这样的安宁并不会遮盖掉从彭城到徐州的那些先贤大儒,又与孔孟之道的发源多有相关,于是养出在酒楼欢言论道的学风,也滋养质朴归真的民风。

      秋雨绵绵而落,泛起阵阵凉意。李融收起了晾干的砚台,整理过行囊静坐听雨。若是在家中,往往大雨时阿父总能得闲居家,就和自己手谈一局。也算他与阿父之间最放松的时候,不论为官为政之要道,也无忧家中生意盈亏,在亭内任听大雨纷落。执棋落子,相互角力,再烹壶热茶,涩香飘进雨幕中,他与阿父也不用管漏钟走动,只一直坐到分胜败之时。

      年纪渐长也能于棋艺上精进几分,与阿父之间对弈不再多败。阿父这几年匆忙于店铺生意,货物往来,忽而忆起此事,他才想起很久没与阿父对弈过了。

      思绪纷纷,雨声也渐渐响起来。他尝过放凉的温茶融在这样的雨里,这是难得可以真正享受安宁的时刻。由天地自然教化而来的安宁更能让人想起本心来,李融便少了忧心郁结游学之行可能受阻几日之事,醒来无事就煮茗听雨问道本心。

      他也欣然自己能得大儒之踪迹,游学寻师总算有地可往,至于天资如何只待日后见分解。苏肆却是个闲不住的人,才两日大雨之后便自己撑伞出了门在城中闲逛,偶尔能遇到仍在河边捞网的渔人用铜钱换了虾蟹叫店家蒸过之后食用。

      所幸徐州的大雨也只维持了两三日,之后便是大晴。路上的泥泞据苏肆跟车夫讲好,再过一日就可直往临沂去。李融出了门随着苏肆采买路上所用干粮等物,计算过银两也还算富余。放晴之后的徐州城才有秋日的凉意,落日时分能听得南飞的大雁啼鸣,涨了水的河边有更多百姓下水捞鱼虾之物,长街上的叫卖声显得更吵嚷一些。

      他们收拾过行囊,车夫就在客栈前等候,方值正午时分,日光还晃着人眼。李融坐进车厢内,苏肆依旧习惯在车帘外和车夫相互攀谈。他掀开帘子看马车缓缓出了徐州城,那些临街叫卖的声音,在网中挣扎不断的虾蟹,和徐州饭食的辛味都俱远去。

      他领会了徐州更平和的安宁,在此偶然得遇悟道之路,也在连日的大雨中静下心性。车轮滚滚,马蹄钝响,踩过城内还未干的泥泞辞别徐州。李融放下车帘,闭目休憩之后重新翻出前几日写下来的未解之事,只待路经临沂后徒步寻师访学。

      他也自认带走了徐州的一片安宁,化用为自己心胸之气性,开始慢慢滋养数十年寒窗从竹卷中读得的圣贤之道,为官之道,养民之道以及关乎他自己的君子之道。他从在江南生发出来的茫然里梳理出一条隐约的脉络出来,只等再游历过剩下的河川磨砺成性,也无论有成与否,于他自己,就算精进。

      徐州离临沂不到两日车程,他们便同之前一般在驿站茶店歇息半个时辰左右就继续赶路。沿着沂河走过也就到了临沂,算是前朝分城而治,临沂的城墙是今朝新建而起,中间设渡桥到正城门。河水滚滚也多少带了沙土的浑黄,李融掀开车帘望了一眼新立的这座城池。相比之前所历数城,临沂城内多是本地百姓走动,进出城无论车马还是货物都通畅方便。

      照例先寻过客栈,李融不欲在临沂久留,恰好从临沂向东翻山而过就是那位大儒隐居所在,只是暂在城内歇脚。苏肆自然理解自家公子苦心,出门细细问过路线顺便买了一份当地图志方便行路。

      临沂的饭食更杂乱一些,有从河内捞起的虾蟹,也多爱采城郭外的野菜入汤。味道有同江南清淡居多,剩下些则更偏重辛味,比徐州城内的饭菜更不易让他们习惯。

      许是徐州大雨的时候,临沂也过了一场秋日的雨。也有渐渐挨近北地的缘由,吹拂的秋风已经带了寒意,李融筹算过路程,预想寻师东去的时候在下一座城再采买棉衣大氅等物。

      他解下衣袍躺在榻上闭眼睡过去,赶路的疲累卷着困意直坠进梦乡去,却都是些光怪陆离之事。他似是梦到带辛的羹汤和阿娘她们,又好像是坐在一众学子中间听经论道,且能听到滚滚东去的流水声,带着北地的一抹浑黄,不像江南那一条条水清见鱼的江河。

      不过自醒来便毫无思绪,他理过衣冠将行囊系在肩上,苏肆也已经梳洗完,他们将徒步走过一座小山,到大儒所居之处求学访贤。

      天色还未亮,城中灯火散乱堪堪照亮长街行路。地上的白霜留下行人脚踪,苏肆同李融走在一起出城去。秋风吹过落叶窸窣,李融这才看清泛黄的叶随凉风飘落在地,有了快近北地的实感。

      红日初升,鸡鸣立响。城外林中雾气未散,李融看着图志辨出方向来往山上走去。似是行路惊林鸟,清鸣的脆声不时响在他们耳边。上山有代代樵夫走实的小路,他们相互搀扶着顺着蜿蜒的山路一路直上。

      生在江南水乡的他们难免动作多有滞涩,行路上山也多是谨慎小心。等到山顶之时便已经过正午时分了,他们坐下休憩,拆了干粮饮水饱腹。

      李融按揉过酸痛的手脚,缓着一路上山的疲累。苏肆要更活泼一些,喊着疲累喘气,“还好公子有先见之明,要是再晚些出门不知道何时才能到地方,这山路着实难走。”

      有秋风过云送来凉意,李融起身便可望到山下郁葱的林和临沂的城邑,南飞的雁逐着红日成群飞去。他又重新坐在山顶的石块边,等恢复一些气力之后相互搀着下山去。

      从山顶而下的小路似乎要更显得陡峭一些,两人衣衫被突出横生的枝节拖蹭过划破,不得已折下树枝借力探路。即使过分的疲累卷在身上,李融还是觉出几分畅快来。江南的山丘通常都是种满了低矮的茶树,他只坐船渡过自江南的水上飘过。如今躬身登上快近北地的山也是第一次新鲜的体验,他和苏肆慢慢从山路上走下去。

      山路崎岖坎坷,他撑着身子一直走下去,浑身热意由秋风送凉一一抚慰过。好像在某个瞬间隐隐想到了自己要寻的道,奈何抓不住那转瞬即逝的感觉,也远不再急于求成。或许他要寻的道和江南的水一样连绵,可以从庐州一直流到扬州去,任不同城邑的百姓随时取用,平和而富饶,他只能溯洄而上终要寻得活水的源泉处。或许他要寻的道和北地的山一样陡峭,蜿蜒起伏的山脉足以遮云蔽日,他只得登高自卑不断求索,终有一日能窥得些许。

      李融敛了心神,他们快要走下山坡了,便能清楚看到几户人家坐落于面前的山脚下。身上所背的束脩是昨夜劳烦店家凑齐的,他从怀里拿出先前所记录地方的绢布再仔细读过,难免有些踟蹰。

      苏肆跟着停下脚步,等待自家公子缓过神来继续前行。李融忆起之前听得的周命维新的论断,大道之言仿佛还响在耳边。他有些唯恐自己礼数浅陋,又惶然登门打扰,还有几分说不明的忧心,忧心自己求道之路能否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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