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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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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星遥跟着宋知微上了二楼。楼梯是古朴的木制结构,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声响,二楼的书房不大,却收拾得极为整洁。一整面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从竞赛教材到古典文学,分门别类地排列着。
  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宽大的实木书桌,桌上摊开的是宋知微昨晚没做完的数学题,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图形。
  “坐吧。”宋知微指了指窗边的藤椅,自己转身去泡茶。
  阮星遥走到书桌前,目光扫过那些草稿纸,忍不住伸手翻了翻。宋知微的字迹清秀工整,解题思路清晰得像是印刷出来的标准答案。她想起自己那本被涂改得乱七八糟的笔记本,不由得撇了撇嘴,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真是让人绝望。
  窗外的桂花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阮星遥托着下巴,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宋知微的身影。
  厨房里传来水壶烧开的声响,宋知微的动作很轻,却异常熟练。她取出茶叶罐,是上好的碧螺春,茶叶在热水中舒展,清香瞬间弥漫开来。阮星遥过去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感叹,“好香。”
  宋知微端着茶盘走回来,闻言微微点头,“爷爷的朋友送的,味道还不错。”
  她把茶杯放在阮星遥面前,茶汤清澈透亮,几片茶叶在杯中缓缓沉浮。阮星遥捧起茶杯,热气氤氲中,她看到宋知微垂眸时睫毛投下的阴影,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快。
  “你的数学题做得怎么样了?”宋知微在她对面坐下,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导数部分还是不太明白?”
  阮星遥回过神来,赶紧放下茶杯,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试卷,“就这道题,我算了三遍,答案都不一样。”
  宋知微接过试卷,扫了一眼,眉头微蹙,“这里,错了。”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几行公式,“你看,应该这样解。”
  她的声音清晰,像是冬日里的一泓清泉,冷静而透彻。阮星遥盯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样的宋知微,比平时在学校里那个温和疏离的好学生要生动得多。
  这样的宋知微,是独属于她的。
  窗外的路灯很亮,整个城市都很安静,苏州一到八点路上就没什么人了,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宋知微讲完最后一道题,抬头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你饿不饿?”
  阮星遥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这里待了几个小时。她摸了摸肚子,诚实地点点头,“有点。”
  宋知微站起身,“我去做饭。”
  “你还会做饭?”阮星遥惊讶地睁大眼睛。
  宋知微看了她一眼,摊手,“不然你以为我平时吃什么?外卖?”
  阮星遥忍不住笑了,“那我帮你打下手。”
  厨房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宋知微从冰箱里取出食材,动作利落地开始准备晚餐。阮星遥站在一旁,笨拙地帮忙洗菜,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宋知微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默默递给她一条毛巾。
  “你平时都是一个人住吗?”阮星遥擦着手,忍不住问道。
  “不是,”宋知微切着青菜,刀工娴熟,“父母忙,爷爷奶奶在家,就这几天不在,你在我这睡父母不会打电话吗?”
  阮星遥忽然有些心疼,她想起自己家那个总是热闹非凡的别墅,父母虽然也忙,但家里永远有保姆和管家照顾她的起居。而宋知微,却已经习惯了独自生活。
  “我报备过啦,说是在你家,他们就不会担心啦,我经常天南地北的去玩,每次叫你你都说没空。”
  宋知微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因为真的很忙,我要参加竞赛,还要补习,还得陪爷爷奶奶。”
  晚餐很简单,一盘清炒时蔬,一碗番茄蛋汤,还有宋奶奶腌的小菜。阮星遥尝了一口,意外地发现味道很好。
  “好吃!”她由衷地赞叹。
  宋知微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那就多吃点。”
  饭后,两人坐在院子的摇椅上休息。夜风微凉,带着桂花若有若无的香气。阮星遥仰头看着满天繁星,忽然觉得,这一刻的宁静,比什么都珍贵。
  “宋知微,我好喜欢你家啊。”
  “嗯?”宋知微笑了笑,“我也挺喜欢,我奶奶就抱怨我爸妈瞎折腾,越创业越穷,还不如去国企上班。”
  “啊?我爸也说,我以为只要不创业,都随我,所以我就学艺术啦。”
  宋知微侧过头,月光下,她的眼神柔和了许多,“挺好的,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其实我爸妈也是,他们做苏绣,虽然没有其他行业的暴利,但他们也挺开心的。”
  阮星遥笑了笑,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离宋知微的世界,又近了一步。
  “我也喜欢苏绣,不过我拿不稳针。”
  宋知微想了想那些苏绣,她也摇摇头,“我也拿不稳,所以我学理科去了,我妹妹从小就在学苏绣。”
  “你还有妹妹?”
  宋知微想起妹妹宋知理,点点头,“二胎一放开,他们就要了一个,我妹妹今天十二岁,她放学后自己去老师那,也住那,她很有天赋,七岁就掌握苏绣的基本针法了,如平针、锁针、回针。”
  “好厉害。”阮星遥叹服,“我还不知道以后报考什么专业,感觉现在学什么都是49年进国军。”
  “你学了也不会去找工作,不如就学喜欢的,我觉得你想的有点多,再过两个月再想吧,现在首先要考出好成绩。”
  “那你呢?宋知微,你学什么?”
  “我要去苏大的临床。”
  “学医啊?”
  宋知微点头,“我挺喜欢的,一路读博后就进苏州的医院就好了。”
  阮星遥痛苦面具,“知微,大学我们要分开了吗?我只能进苏大的汉语言。”
  宋知微点头,“那也挺好的,一个学校怎么能叫分开呢?”
  “你不懂,对我来说,不在一个教室,就是分开。”
  宋知微不接她的话茬,“好了,咱们去睡吧,客房就不收拾了,你睡我房间,我睡我妹的房间。”
  “咱们不能睡一块吗?”
  宋知微拒绝,“不行,我会失眠的,明天还要考试。”
  阮星遥变奄哒哒的,“好吧。”
  宋知微将她送入房间才长舒一口气,她与星遥的感情,就保持这样就可以了,不然她会害怕。
  宋知微冲凉后就躺下,一天都很忙碌,她入睡得很快,也很沉。阮星遥在家,她怕有什么动静反应不快,就没锁门。
  夜半时分,宋知微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
  她睁开眼,发现床边站着一个人影。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勾勒出阮星遥抱着枕头的轮廓。
  “星遥?”宋知微的声音还带着睡意。
  “我做噩梦了。”阮星遥的声音闷闷的,“梦见高考后你去了北京...”
  宋知微叹了口气,往床里侧挪了挪。床垫微微下陷,带着香气的发丝扫过她的脸颊。
  “就今晚。”宋知微背过身去。
  阮星遥悄悄勾起嘴角,把脸埋进宋知微背后的被子里。她闻到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混合着宋知微身上特有的清冷气息。
  “知微...”
  “嗯?”
  “你身上好香。”
  宋知微的脊背明显僵了一下,“快睡。”
  房间里重归寂静。宋知微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温度和心跳,这让她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那只白猫——也是这般,悄无声息地靠近,却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宋知微以为阮星遥已经睡着时,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我会考上苏大的。”
  宋知微没有回应,只是悄悄攥紧了被角。窗外,一簇春日的花被夜风吹落,轻轻打在窗棂上。
  宋知微也是真的困了,她在黑暗里迷迷糊糊陷入昏迷般的睡眠。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宋知微推开院门时,一阵裹挟着花香的春风迎面扑来。巷子里的梧桐树抽出嫩绿的新芽,几只早起的麻雀在枝头跳来跳去。
  “这边。”宋知微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回头看了眼还揉着眼睛的阮星遥。晨光中,她蓬松的头发翘起几根呆毛,像只没睡醒的小动物。
  “这边走。”宋知微拢了拢校服外套,领着睡眼惺忪的阮星遥拐进巷子深处。
  阮星遥揉着眼睛,脚步还有些发飘。她昨晚其实根本没做什么噩梦,只是贪恋宋知微床铺的温度。此刻晨光中的宋知微侧脸格外清晰,睫毛在阳光下镀着一层金边,让她看得有些出神。
  “当心。”宋知微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避开地上的一滩积水。
  巷子尽头飘来阵阵香气,一家挂着[朱记早点]招牌的小店正冒着热气。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店内的桌椅,吃早餐的人还挺多。
  “宋同学来啦?”系着围裙的老板娘热情招呼,“老样子?”
  宋知微点头,“两份。”
  她们在靠里的位置坐下,木桌被擦得发亮,上面还留着岁月的纹路。阮星遥好奇地四下张望,这家小店虽然简陋,却收拾得一尘不染。
  “你常来?”阮星遥对周边一切都挺好奇的。
  “嗯。”宋知微用热水烫着筷子,“小时候爷爷奶奶就带我来吃,又在家门口,味道挺好的。”
  老板娘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晶莹剔透的皮子浮在清亮的汤里,旁边配着刚出锅的蟹壳黄,金黄酥脆的外皮上沾着芝麻。
  “尝尝。”宋知微把调羹递给阮星遥,“这家用的是活虾现包的馅。”
  阮星遥舀起一个馄饨,轻轻吹了吹。汤汁在口中爆开的瞬间,鲜甜的味道让她睁大了眼睛,“好好吃!”
  宋知微嘴角微微上扬,“慢点,烫。”
  晨光中,两个少女相对而坐。阮星遥叽叽喳喳地说着班上的趣事,宋知微安静地听着,时不时递过去一张纸巾。老板娘在一旁包着馄饨,看着她们,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宋知微看了看手表,“该走了。”
  阮星遥恋恋不舍地喝完最后一口汤,突然凑近宋知微,“你嘴角沾到芝麻了。”
  她的指尖轻轻擦过宋知微的唇角,那一小块皮肤顿时像被烫到般发热。宋知微匆忙站起身,耳尖泛着淡淡的红。
  “快迟到了。”
  宋知微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走向学校,阮星遥小跑着跟上,书包上的金属挂饰叮当作响,像她此刻雀跃的心情。
  “知微,你走太快啦!”
  转过教学楼拐角时,晨读的铃声恰好响起。宋知微在教室门口深吸一口气,待脸上热度稍退,才推开门走进去。
  他们的座位在靠窗第三排,阳光透过梧桐新叶的间隙,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宋知微的桌上很是干净,高一刚开学的时候,宋知微的桌上每天都摆了几份早餐,拒绝说厌了才停止他们的行为。
  倒也不是对爱情的追求,那时候他们才十五岁,单纯的颜狗,思维还处于初中时送东西小伙伴就跟我玩的阶段。
  对于无功不受禄的宋知微来说,凭白接受陌生人的好意,更让她有心理负担,她冷脸拒了不少才清净,但与之相对的,说她矫情,说她清高的话就多了起来。
  宋知微并不在意,不招人嫉是庸才,这些她当听不见就好了,不然时间用来与他们交友掰扯,她哪有闲扯的地方。
  这早上过后,阮星遥一天没有来找她,宋知微刚开始还以为她只是有自己的事,第二天的时候才觉得不对,她们吵架都没有冷战超过三天。
  如今是高三冲刺阶段,她们并没有什么时间,宋知微第二天早上拦住了她,对上她的眼睛,“星遥,你怎么了?”
  阮星遥却笑了,笑得很开心,“知微,我与同桌打了个赌,她说两个相爱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三天近在眼前还能忍住不说话的,我说你肯定不会超过三天还不来找我的,她不信,说你肯定忙着刷卷子,所以我就赌啦,今天才是第二天的早上,我赢啦——”
  宋知微叹了口气,抱着书进教室,“星遥,你好幼稚。”
  阳光斜斜地洒在宋知微的课桌上,她坐下翻开课本,阮星遥从书包里摸出一个小纸袋,神秘兮兮地推到她面前。
  “猜猜是什么?”阮星遥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晨露的葡萄。
  纸袋透出淡淡的桂花香。宋知微轻轻打开,里面躺着几块琥珀色的糖糕,表面还印着精巧的梅花纹。
  “早上路过巷口的流动摊买的。”阮星遥凑近她耳边,发丝间洗发水的清香混着话里的热气,“老板说这是用去年腌的糖桂花做的。”
  宋知微捏起一块,糖糕在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咬下去的瞬间,桂花的馥郁伴着蜂蜜的甜润在舌尖化开,她不由微微眯起眼睛。
  “好吃吗?”阮星遥托着腮看她。
  没等回答,班主任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阮星遥忙向窗外看去。
  “好吃,谢谢。”
  窗外飘来一阵风,带着四月特有的清新。宋知微接过糖糕时,一片梧桐新叶恰好落在摊开的课本上,青翠的叶脉里流淌着春天的气息。
  高三的时间很紧,她们在暧昧忙碌里渡过,宋知微的笔记本里开始频繁出现阮星遥的字迹。有时是解题思路,有时是随手画的简笔画,更多时候是些没头没尾的句子。“食堂新出的糖醋排骨太甜了”、“物理老师今天的领带像条花蛇”。
  某个晚自习结束的雨夜,宋知微撑伞送阮星遥去校门口,司机在等着。雨水在伞面上敲出细密的鼓点,阮星遥突然踮起脚尖,把下巴搁在宋知微肩头:“知微,你身上有墨水的味道。”
  宋知微僵在原地,伞柄上的金属扣硌得掌心生疼。路灯把她们的影子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像两株依偎的植物。
  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阮星遥数学考砸了。宋知微在天台找到她时,她正把试卷折成纸飞机。夕阳把她的睫毛染成金色,纸飞机划过抛物线,栽进楼下的灌木丛。
  “别动。”宋知微按住她要撕第二张试卷的手。
  阮星遥的眼泪砸在草稿纸上,晕开蓝色的墨迹。宋知微慌乱地去擦,指尖沾到温热的液体。下一秒,阮星遥把脸埋进她校服外套:“要是我考不上你的志愿学校怎么办?”
  蝉鸣声突然变得很响。宋知微轻轻拍着她的背,校牌绳子缠住了阮星遥的发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