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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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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栗倦不敢看他的眼睛,华灯初上,夜幕就落下来了,“我没有。”
他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是在说服贺厌炽还是在说服他自己。
贺厌炽没有拆穿栗倦编织的拙劣谎言,他不去问栗倦这谎言后暗藏的是什么别样的心思,他一贯不会让人太难堪,可是他忘记了刚刚自己的言语正让栗倦如坐针毡,这个原则在遇到栗倦后总是弹性地伸缩,当事人觉得并不窘迫。
贺厌炽站起身,他双手插兜往停车的地方走去,“我送你回家吧。”
贺厌炽上了车,栗倦站在一旁看他把车开出来,吉普车是红色的,很干净,应该是刚清洗过不久,有种油漆干涸后粘连的红褐色。
栗倦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刚刚吃过的东西已经被他的胃消化了,他有点胃疼,胃酸上泛,栗倦有点想吐。
车子停在他身边了,栗倦捂着肚子,他脸色已经全部变白了,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
车门被嘭地打开又关闭,贺厌炽跑下车扶着他的手臂,他焦急道,“栗倦,你怎么了?”
“我、我有点反胃。”栗倦双手紧紧捂着嘴巴,他小声说话,眼神四处寻找,看到了不远处的公共厕所,他想跑却被拉住胳膊,“你去哪儿?!”
栗倦拼命摇头,停车场的人并不多,偶尔路过的三三两两的行人侧目看着他们,栗倦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目光,探究的,好奇的,又一阵胃酸,他的眼泪已经从眼角挤出来,贺厌炽脱掉了外套,他撑着放在栗倦面前,“你不是想吐吗?快吐吧。”
栗倦还是摇头,贺厌炽知道他在顾忌什么,“吐吧,这件衣服不值钱。”
栗倦低头吐了,他又嗅到了一股橘子的味道。
他的思绪昏昏沉沉的,吐完之后,丝丝麻麻的痛从他的胃部传来,贺厌炽驾着他上了车,他把车上一瓶纯净水打开喂了栗倦两口,他伸手撑着栗倦的下巴强迫他张嘴,栗倦无力地靠在副驾驶上,眼睛几乎要睁不开了,眼皮沉沉地压着他的视线,他抱着水小口地喝了几下。
“要回家吗?”他的眼神落到车前,看着不断直行的轨迹,他破天荒地来了一句,“我家在左边。”
贺厌炽又说了句什么,栗倦没听见,他最后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栗倦听到了周围的说话声,很小声,刻意压低声音的交谈声,他恍恍惚惚地做了一个梦,此刻的场景几乎要和他的梦重合了,身边坐着贺厌炽。
带着口罩的护士见他醒了,她放下调慢点滴的手嘱咐贺厌炽注意吊瓶就转身走了。贺厌炽蹲下身子仰头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栗倦的左手已经在输水了,右手掌心贴了一个暖宝宝,此刻还在发热,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医院大厅里的人不多,他们坐在三人座的一个角落处,倒是很安静。栗倦摇摇头又咽了下口水,他带着口罩,嗓子有些发炎,“谢谢你。”
他向贺厌炽道谢,眼皮垂着看他,“有点晚了,你先回去吧,我打完点滴后就打车回去。抱歉,让你费心了。”
栗倦在明晃晃地拒绝他,或者说在赶他走,他不敢接受贺厌炽的好意和关心。
“我不走。”贺厌炽起身坐在他旁边,摸了摸输液管,“你这么虚弱我就直接了当地走了,那还是人吗?”
“胃还疼吗?”他适当地岔开话题,“你刚刚吓我一跳,莫名其妙吐了一场又莫名其妙昏过去了。还好没什么大碍,我还让医生给你做了个检查,不过报告还没出来,要等一会才知道结果。”
“对不起啊。”栗倦又在道歉,他和贺厌炽相处这几次说的最多的都是对不起,他对贺厌炽总是包含着歉意,远远望着他,眼睛里多些贺厌炽看不懂的情绪。
贺厌炽坐直身子,他的背挺得很直,“抱歉说太多,我不太想听。”他看着栗倦,“谢谢两个字我也不太想听。”
栗倦问他,“贺厌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们在以前好像连朋友都算不上,高中三年,我们只在高二短暂地同过一年班,我们也没有说过几句话。我不明白你对我的好意是从何而来的?又抑或是因为什么?我想不出来,也不明白。”他把内心里的疑惑全部吐出来了,“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钱的话,我有的,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你觉得我想要什么?”贺厌炽反问他。
“我不知道,我身上没什么你需要的东西,我是个很贫瘠的人。性格不好,我不爱社交也不喜欢和人相处。”贺厌炽打断了他的话,“我并不这么觉得,至少,我们相处的这一段时间来,我对你的看法并不是这样。”
“那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你是个好人。”贺厌炽不假思索地说道,“我内心的真实想法,一秒都没思考。”
栗倦笑了,口罩外的眼睛弯了弯。
“栗倦,我这么亲近你,对你好是因为你送来的那些照片。你只去过几次,这九年来支撑我走下来的就是这些照片,照片上面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挂念的人,我很感激你。虽然我现在还没有搞清楚你为什么会给我送这些照片,我一直很想问问你原因。你可以告诉我吗?”
“你怎么会知道是我?”栗倦有些错愕,九年里,他只去过三次,每次去的时候都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填的信息甚至都不是真实的,他没想到贺厌炽会认出他,“那些照片是有人,有人让我帮忙给你送去的。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是谁。”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你去看过她是吗?”
栗倦点点头,“对,也是……”
“也是有人让你去的。”贺厌炽学会了抢答,“是林漾吗?”
“栗倦,是不是她?”他握着栗倦的右手,一张恳切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栗倦看着他眼底聚起的光,他狠心地摇了摇头,“不是,不是她,是一个,一个偷偷喜欢了你很久的人。”
“谁?”贺厌炽失去力气般弯下背脊,“我认识吗?她叫什么名字?”
“她出国了,六年前就已经离开这里了,我帮她的忙是因为不想让她后悔,人的一生遇到的事情太多,失去的东西也太多,终归有一件我能填平遗憾的机会,当然要量力而行了。我和她约好了不会告诉你她的名字,希望你不会忘记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女孩喜欢过你,为你做过她人生中最有勇气的事情。”
“我也很想谢谢你。”
贺厌炽有些哽咽,和他的想法相悖的答案给了他重重一击,栗倦却觉得有些无力,他连说出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贺厌炽是个很长情的人,长情到他都有些羡慕。他多想此刻拔掉针头匆匆离去,贺厌炽就如同台风过境,栗倦站在台风眼无法靠近,却又被挟裹着向前,不断地心动又失望。
点滴要打完的时候,贺厌炽叫来了护士帮忙拔针,他去药台帮忙拿药顺便拿回来了栗倦的检查单。栗倦找到他的时候贺厌炽还在低头站着,他在看栗倦的检查报告,一目十行。
栗倦从他身后探出脑袋问他单子有没有问题,贺厌炽很快地把东西和药盒一起塞到袋子里,手背上还在慢慢渗血,栗倦只好紧紧摁着手背,上了车他也注意到了贺厌炽有些脏污的手臂,他没穿外套,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晚上还是有些冷的,贺厌炽打开了车里的暖气。
“对不起,你的衣服还有医药费我都会把钱转给你的。”贺厌炽正在开车,他打着方向盘斜睨着栗倦,他的脸色仍旧不好看,惨白惨白的,眉头紧紧皱起,看上去很没有精神气,甚至只要再动动就又会倒下。
“跟你说了衣服不值钱,几十块钱的地摊货,下次请我吃饭就行了。本来是请你吃饭的,没想到竟然让你进了趟医院。”
“你想吃什么?西餐还是中餐?”栗倦很认真地想着他之前去过的地方,贺厌炽开车很稳,栗倦还没想出答案就已经到了小区门口,他也没了想法。
贺厌炽帮他把行李箱搬了下来,他挥挥手,栗倦好像还在苦恼,他很迫切地要一个答案,这样他就能心无旁骛地等待这个约定的到来而不是胆战心惊地被选择,被拒绝。
“我不挑食,什么都可以,慢慢来,不着急。”
贺厌炽的手指很浅地划过他的头发,他放下手转身走了。
栗倦没回家,他拉着行李箱找了一家常去的面馆在外面找了座位吃了碗葱花面。
他罕见地多吃了几口面,老板来收拾东西的时候都说难得见到栗倦这么好胃口,他扫码付钱拉着行李箱走了。
栗倦罕见地登陆了很久没有登上的论坛号,最新一条消息是一年前留下的一句话。
【想要在三十岁那年再见他一面,那样就可以去没有冬天的地方了。】
二零一八年,晚上二十三点零五分,Juan上线。
【被发好人卡了,但还是很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