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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医院 ...

  •   抵达医院前,盛柯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性,会不会是剧组发生了意外事故?道具误伤、演员生病、群演食物中毒……等等。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是邹延被人打了。
      ——为一个空有脸蛋的花瓶争风吃醋,被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打了!

      而罪魁祸首站在病床前流眼泪,谢漪白脱去了弄脏的外套,只穿着单薄的白衬衫,苍白的面颊上只有眼周和鼻尖洇着红意;颈间的银亮链条坠着一片翡翠绿的小叶子,随着他的悲喜而招摇闪耀。
      他瞄见盛柯进门,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拭去眼泪,手腕上的镯子仿若月光环绕,戒指上碎钻像嵌在颊边的星星,与反光的泪痕交相辉映。

      芝兰玉树,午夜天鹅。
      飘渺而曼妙的意象在盛柯脑内摇荡着,这是他做导演的职业病,一旦视觉受到冲击和启发,想象力就会长出翅膀,天马行空,不着边际。

      对光影的直觉使他有种想拿起摄影机的冲动,不过他一没带摄影机,二是邹延还打着石膏板坐在床上。
      他中断幻想,看向伤痕累累的邹延。

      邹延的伤势不算重,左手轻度骨折做了处理,额头被花瓶碎片割破,缝两针,其他部分只是皮外伤,擦了点药。他像不怕疼似的,跟谢漪白插科打诨道:“小白你天生该吃这碗饭,你这一哭、一抹眼泪,太顶奢了,可惜摄影师不在场,否则这牌子的全球代言人非你莫属。”

      啧,要不怎么说是搭档呢,盛柯想,他和邹延在审美上总是默契超然。可是如此情景下又令他感到些许不齿。

      “延哥你别取笑我了……我刚才真的怕死了。”谢漪白细声细气地说,他心知盛柯对他有看法,不敢正眼看人,低着眼道,“柯导对不起,这么晚了还劳烦你跑一趟。”

      盛柯没来由地笑出声,混圈多年,今日总算见到真绿茶了。
      这点上他和邹延不一致,他不喜欢别人对他耍心眼儿。

      邹延对他的心理活动了若指掌,就见不惯他这不可一世的清高,捡起床头的水瓶子扔他,嚷嚷道:“有良心吗你?我挨打了!你还敢笑?”
      “没笑你。”盛柯正色道,他环视着单人病房,问,“你还告诉了谁?”

      “没,叫你来就是希望你替我瞒着,我周末还得回家吃饭,到时候你帮我想个借口,别让我家老头儿知道了。”邹延的嘴角破裂,一说话还是疼,龇牙咧嘴道,“妈的我真饶不了那小子,我这张脸本来就没多帅,还给我打破相了。”

      谢漪白被这种自嘲的乐观精神逗笑,但这场祸端因他而起,他是不能笑的。说起邢展云,邢展云也受伤了,此刻在另一家医院。他不认为盛柯守口如瓶,这事儿就能掩盖过去,因为邢展云那头的狐朋狗友,没一个省油的灯。

      “我给你瞒着有什么用?”盛柯说,“你们在那么高调的地方打架,怎么可能不闹得满城风雨?你爸那边你自己去说,我不掺合。”

      谢漪白听到这儿,心怦怦跳,他是绝对不希望这件事闹大的;如果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此事的导火索是他,他的名声算是彻底完蛋了。品牌不会再跟他续约,圈内人也会认定他就是个私生活不检点勾三搭四的祸水。
      不要啊!他明明只是个勤勤恳恳打工的小明星,邢展云情绪不稳定邹延又好斗,这怎么能全怪罪到他头上!他也不想的啊!

      “还有品牌方那边,你们砸坏了人家多少东西?怎么赔?”盛柯拖来一把椅子坐下,“我来的路上,Kathy给我打电话了,你是她单独邀请的客人,如果她上司要追责,她也脱不了干系。这种家族企业的公关都很难缠,你动手前就没考虑过后果吗?”

      邹延嗤之以鼻道:“她唬你玩呢,这种规模的晚宴,统共几十个人,到场宾客连伴手礼都不让晒,还敢四处宣扬丑闻?再说了,都是熟人,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舌头那么长?给我找不痛快。那个Kathy也是,不就打碎只花瓶吗?谁缺那俩钱儿啊?她的话你听听得了,她就想记你一笔人情债,让你欠着她。大不了她明年不给我邀请函了,但我也不是她客户啊。”

      “但是……传出去毕竟影响不好啊,如果有损品牌形象,他们不会起诉吧?”谢漪白说出自己的担忧。他省略了一个“我”字,他没有傻到担心邹延这个京圈三代天龙人,或邢展云那个巨富之子,他们都是公子少爷,有家世有背景,他忧心的是他自己啊!
      他一个好不容易爬到流量榜上的小演员,如果品牌要起诉,也只会起诉他这个引发两位贵宾大打出手的站台大使。

      “不会的。”邹延一跟他讲话,切换了更温和的腔调声线,“这些不光彩的事,他们想捂着还来不及,怎么会主动闹大呢?那姓邢的小鬼,我跟他老爸有些交情,他不敢对我怎么样。你不用管的小白,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只是不走运撞上了。”

      邹延把话说到这份上,谢漪白不表演也不行了,他咬着下唇说:“真的对不起延哥,都怪我……要不是我让你来,你也不会遭遇这些……”
      他本身声音就很好听了,说点熨贴的软话,更是让人如坠云端。邹延听得心花怒放,觉得受这顿皮肉之苦也值。

      盛柯将他们各自的小心思收入眼底,他真忍不了这样拙劣的演技和这样烂俗的桥段,打断道:“所以他们俩是冲冠一怒为你这个红颜吗,谢老师?”

      “不敢不敢……”谢漪白惶然地否认道,“是我跟邢展云的私怨,今晚冤家路窄,他来卫生间堵我,我就跟他吵起来了。延哥是来找我的,他看不下去我受欺负,就帮我说话,邢展云气不过有人站我这边,就跟延哥动手了。”
      他自我感觉这么说是没问题的,模糊了部分细节并不影响还原事件全貌;“冲冠一怒为红颜”这名头他担不起,他算什么颜,是倒霉蛋才对!

      盛柯追问:“哦?吵的什么?你们的私怨是指经济还是感情方面的?”

      邹延善解人意地插话道:“没,就以前小白跟他认识,连朋友也不算,然后有点过节,对吧小白?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谁的错,那小子太不懂做人,你被他缠上也是倒霉。”
      谢漪白深以为然,这要是条文字,他要给邹延点一万个赞。

      盛柯没接着问,说白了这跟他毫不相干,他就是来探望一眼好朋友。他这好朋友在做事上英明果决,绝不拖泥带水;谈恋爱却好这口拖拖拉拉、腻腻歪歪的,他看了难受。
      “既然你伤势没大碍,我要回家了。”盛柯一分钟不想多留。

      邹延:“你不留下给我陪床?我没请护工!”
      “要我去给你请一个吗?”盛柯看腕表道,“我不觉得你需要人伺候,你的腿又没毛病。”

      “那我手绑着的啊!”邹延展示着自己五花大绑的左臂,“明早谁喂我吃饭?”
      这不是你自找的吗?活该。盛柯大半夜折腾这一趟,心情很坏,冷酷地说:“你问护士吧,我走了,谢老师走吗?”

      谢漪白在医院里待得够久了,他今夜的工作量严重超标,医生给邹延的伤口缝针时,他在边上和品牌方的活动经理描述前因后果,帮助他们协调两边的情况。
      那群人走了他还不能走,一直守在病房里等盛柯来。

      明星都给他干成助理了!而他那个蠢笨的助理小刀只会抱着外套在走廊椅子上睡大觉!
      累死他了,他真的急需一个新的执行经纪人。

      所以盛柯一问他要不要走,他如同得救般雀跃地说:“要!”又怕表现得太明显,找补道,“我明天上午还有通告,不能陪你了延哥,等我忙完会来看你的。”

      “不用,明天我就出院了。”邹延心大,叮嘱盛柯道,“柯导你送下谢老师回家吧,他那助理笨笨呆呆的,不中用。”

      “啊不不不,我有车有司机有助理,回个家还是OK的……”谢漪白全身都写满了拒绝。让他跟盛柯坐一辆车,他不还得神经紧绷地营业吗,那跟深夜加班有什么区别?还没人付他加班费!

      换做往常盛柯不会送,然而他想起上次谢漪白落在他车后座的耳坠子,被他收进了一只首饰盒,他专门将它放在车上,想着哪天碰巧遇到谢漪白就还给他。

      问题来了——真想物归原主,为什么不用寄的?
      因为他要谢漪白的地址,就得问邹延,那天晚上他没交代实情,往后也不打算说了。

      找人转交?盛柯翻完了通讯录,也没找到跟谢漪白有直接联系的人,唯有邹延。
      要绕开邹延,把东西还给人家,就只有这次了。

      “谢老师别推辞了,我送你。”盛柯的语气冷硬得不容置疑。
      谢漪白僵笑道:“那……麻烦了。”

      小刀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睡了两觉,对谢漪白的煎熬茫然不知;他睡醒了,得知老板有人送,更乐得清闲,把外套还给谢漪白,就蹦蹦跳跳地跑了。

      盛柯看谢漪白无语的表情,也奇怪道:“你就带了一个助理?你经纪人呢?”
      “旧的辞了,新的还没就位。”他爱美,不穿那件沾了血迹的外套,只把衣裳搂在怀里。

      “哦,邹延给你介绍了银然是吧。”盛柯多少算个知情人,跟他并肩下楼。
      “嗯。”谢漪白没多说。他对人的感知相当敏锐,盛柯哪次见了他言语中不是含沙射影的,没安好心。

      医院的住院部大楼总是比门诊清净,此时又是凌晨,楼下空无一人,夜静得深邃,路灯下的绿枝丛中潜伏着虫鸣,谢漪白数着脚下的白色方砖走路,熬过沉默而漫长的并行,来到盛柯的车旁。
      轿车他习惯坐后座,可第一次把别人当司机已经很尴尬了,总不能再来第二次,于是他坐进了副驾。

      盛柯常在独处时构思剧本,方才那段悄然的步行岔开了他的思路,他想故事想得入迷,早把那只装着耳环的盒子忘到九霄云外,坐上车后只聚精会神地开车,甚至遗忘了身边的谢漪白。

      车驶离医院的停车场,上路二十分钟有余,谢漪白忽然问:“柯导,你知道我住哪里吗?”
      盛柯:“……不知道。”

      谢漪白猜到他是走神了,无奈地报上住宅地址。这还不如他自己回家呢!
      “不好意思。”盛柯含蓄地表达歉意,输入他家小区名字,听从导航的指示更换车道,前方三百米掉头。

      到这地步,谢漪白只庆幸盛柯是个话少的,好让他合眼眯一会儿,他困得想哭。
      “谢老师,你也可以尝试下电影。”盛柯说。

      谢漪白刚闭眼,一听有人在说话,还当做梦了。他撑开沉重的眼皮,迷糊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扬,表疑问。
      盛柯又懊恼自己多嘴了。他其实对谢漪白没有强烈的偏见,他就是内心有点刻薄、眼光也尤为挑剔的那么一个人。

      说这话不代表他后悔面试时刷掉谢漪白,他不过是在这一天晚上,利用他的那双善于发现美的慧眼,和他那颗灵活好用的大脑,发掘出了谢漪白在大银幕上可能具有的魅力。

      和邹延饲养名花的欲望不同,他的动机是纯粹的,他的镜头存在的意义就是捕捉未现世的美。
      现在说出来为时尚早,那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小种子,须得等候适当的时机生根发芽。

      谢漪白分明听见盛柯说了句什么,应该是好话,但他仔细去听时,盛柯又不说了,还假装没说过,漠视他疑惑的求知的眼神。
      可真行啊,又撤回了!

      谢漪白不装了,丢过去一个大白眼。
      他心中隐隐气愤,非得找茬儿不可,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小心翼翼道:“柯导,我还没加过你微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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